签证在今天就下来了。
紧赶慢赶从高松飞回成田机场,去纽约的航班定在傍晚起飞。
在候机室的时候若秋遇到了安阳,安阳的飞机比他们的早一些,也是飞往纽约。
“不好意思啊,我这人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给你们添麻烦了。”安阳边这么说着,边晃了晃手里的红酒。
昨晚梦境里笼罩着的诡异感还未褪去,若秋窝在沙发的角落,按着发疼的太阳穴,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安阳瞟了眼正在吧台取咖啡的于鹰,赶紧坐到若秋边上。
“你还没跟我说回国后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认识于鹰的?”
“说来话长。”若秋搪塞他,“短时间说不完。”
安阳当然是没信他的糊弄,“我猜猜看啊,总不会是富家三代追星艺术圈小明星然后成功的故事吧?”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若秋瞥了他一眼。
安阳却笑得直拍大腿,“我都说了是我猜的,你这反应,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
若秋有点笑不出来,脑海中还是这几日梦到的乱糟糟的画面。
安阳笑了一阵,自讨没趣,也就停了下来。
趁着于鹰还没回来,若秋斟酌着问他:“在大学的时候,我有说高中时候的事吗?”
“没啊。”安阳反倒一脸迷茫,“你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怎么了?”
“没什么……”若秋怕他起了疑心,没继续问。
候机室响起播报的声音。
安阳把酒杯放到桌上,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赶航班了,到时候你忙完,我们纽约再聚。”
从黑夜跨到了白天,到纽约的时候正是大早上。
若秋时差还没倒过来,头昏脑胀得难受。
周辰推着行李先走一步,于鹰跟于栗通了个电话,在机场附近的咖啡厅跟她碰头。
到了咖啡厅,都不需要找,于栗显然是店里最显眼的一个,面前不大的桌面被她铺满了资料,好像不管在哪里,她都能把自己面前的桌子变成办公桌。
“夜拍明晚就开始了。等下我约了Thread画廊的老板Thompson见面,这次秋拍的预展跟他的画廊合作,这几年拍卖会卷得厉害,我们提前知道些情报,总归是有好处的。”
于栗把苏富比秋拍的资料分成两份,边上的秘书接过资料,递到于鹰和若秋的手里。
“你们先看看,上面打圈的是我看中的几样作品。”
若秋翻开资料,发现布山泽也的有些作品被打上了叉。
“这几幅是写生作品,价值没那么高,可以让给绿石。”于栗摊手,“这个你没意见吧?”
于鹰瞟了她一眼,他拿了支红笔,把布山所有的作品都圈了起来。
于栗的脸色不太明朗,她把咖啡当饮料灌了几口,双手抱胸,摆出一副谈判的姿态,“你想清楚,我们还有其他要一并拍下的目标,资金没那么充裕。”
“我可以以个人名义拍下那些作品。”于鹰把修改好的资料递还给她,“不然你以为这次我亲自出席拍卖会要的是什么结果?作秀?那我还不如让你的秘书作为电话竞投代表出席,我坐在家里接接电话岂不是更轻松?”
秘书莫名被牵入战火,有些惶恐地身子向后仰。
于栗没有话了。
于鹰的话不轻不重,却带着无法拒绝的决绝,在这样的于鹰面前,于栗并没有还手之力。
“可以,你看着办。”最终于栗还是妥协了,她快速地收拾完桌面的东西,把沉重的资料递到秘书手里。
秘书的身子被压得一沉,她想拿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却有些力不从心。
若秋想帮她接一下资料,于鹰却率先一步取走了她手上的资料。
“你去开车吧。”
秘书更加惶恐了,说了声谢谢,取了车钥匙快步离开。
Thread画廊大门紧闭,许多工作人员正在馆内转移明天日拍的画作。
夜拍的画作被放在另一个展厅里还没动,若秋在里头走了一圈,夜拍的画作不多,总共40幅,其中布山泽也的就占了10幅。
“今年苏富比秋拍,好东西也是在夜拍的时候才出现。”画廊老板Thompson介绍道,“其中布山的作品就这10幅,之后不会再有了,这也是这回他的作品备受瞩目的原因。”
知道了其中的缘由,若秋看着这些作品,心情一阵沉重。
“这次拍卖官跟我是熟人,布山给的保底价是每幅作品100万美元,起拍是10万美元,每次加价是总价的10%,如果没到保底价,作品就会流拍。”
听着Thompson大方透露着原本该保密的保底价,若秋不敢流露出太过惊诧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拍卖会在暗地里的操作。
于鹰对此稀松平常,仿佛早就熟知这些,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前几日也有不少收藏家向我咨询,他们表示一次性放出10幅作品实在是很少见的情况,其实布山并不是所有的作品都能进夜拍单元,部分写生作品其实更适合在日拍出现。”
说到这里,于栗横了于鹰一眼。
Thompson在布山泽也的写生作品面前停了下来,“因为这是布山的作品第一次在拍卖行亮相,我们就做了一个组合,全放在夜拍上了。”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噱头。
于鹰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些写生类的作品保底价跟日拍的差不多?”
Thompson给了他一个眼神表示赞同。
于鹰点了点头,顺带瞥了于栗一眼,就当回敬。
若秋走在两个人中间,他总觉得兄妹两的争锋相对朝着幼稚的趋势走远了。
Thompson介绍完布山的作品,又带着他们走向其他参与夜拍的艺术家的作品展厅。
“今年是纯粹的当代艺术单元,对于很多藏家来说其实是收获的大好时刻,他们不如印象派或者中世纪的一些画家的作品昂贵,却同样具备收藏价值,于先生如果还有其他看中的作品,我都可以向您介绍。”
若秋听出Thompson是在顺带推销其他艺术家的作品,这是拍卖行一贯的方式,以最大限度调动藏家的购买欲。
于鹰却转过头,把问题抛了过来,“你有什么看中的作品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间转到了自己身上,若秋有些局促,他不明白于鹰到底想干什么。
于鹰对Thompson笑道:“我说了不算,他想拍的作品,才是我真正想拍的作品。”
作者有话说:
于鹰:我很低调。
第二十三章 银灰
Thompson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之前见过若先生,在威尼斯双年展,我还记得那幅《蒙眼的长颈鹿》。”说完,他做了一个蒙眼的动作。
若秋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威尼斯双年展的时候,他收过Thompson的名片。
“这几年若先生有什么新的作品吗?我这边有几位收藏家询问过你的情况。”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有收藏家抛出了橄榄枝,若秋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刻意寒暄,便回答说现在正在创作中。
Thompson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摊了摊手,用幽默化解了尴尬,“如果说你的作品都被于先生收藏了,那别人就真的只有羡慕的份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想收藏。”于鹰在一旁接话,“到时候可千万不要跟我抢。”
Thompson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若秋被于鹰的即兴表演弄得心里起伏跌宕,于栗走到他边上,抛下一句话。
“习惯就好,他有多会演戏,你又不是不知道。”
于栗说的很对。
在于鹰迂回的话术下,他们和Thompson的谈话很愉快,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离开之前,Thompson从他一直揣着的文件夹中取出一只A4信封,递了过来。
“明年初我们会举办第七届环球艺术画展,地点在伦敦,这是画展作品竞赛单元的邀请函,我很期待若先生能参加。”
信封的封面就是宣传海报——用色粉笔绘制的银河星系。嫩绿,桃红,星星点点的色彩组成了仿佛春日般的旖旎星河。
环球艺术画展每年的海报都是标志性的银河系,只是绘制的方式不同。它以审核严苛出名,想要出席这个画展并不简单,这不仅仅是意味着需要创作出高质量的作品,还要拿出超越现实的创新或者理念,对艺术创作者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挑战。
“谢谢。”若秋接过信封,向他微笑了一下。
如果换做是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自己被邀请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而现在,他却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已经停滞了三年,现在的他还能否站上世界的舞台……
“那就到时候伦敦见。”于鹰却在一旁欣然接受了,他跟Thompson握手,礼貌道别。
车子在第五大道上飞驰。
“我妈说了,这次拍卖会忙完,等你回去一起吃个饭,就当是接风宴。”于栗坐在副驾驶看报表,“你什么时候有空就把我妈的微信给通过了,省得我天天当你们的传话筒。”
“我已经回来了这么久,还有接风宴?”于鹰在后排冷笑了一声。
“她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就走个过场。”于栗放下报表,想了会儿,“哦对了,她还说让若秋也一起过去,我差点给忘了。”
若秋正在喝咖啡提神,差点没呛到,结婚后他还从来没见过于鹰上一辈的家人。
“她见若秋干什么?”于鹰的语气一下变得冰冷。
“谁知道啊。”于栗摊手。
车子在街边停下,若秋跟着于鹰下了车。
“明晚在苏富比见。”于栗说完,便落下车窗。
若秋环顾周围,这里并不是酒店,而是一栋公寓的入口。
“这是我在曼哈顿的公寓。”于鹰在边上解释了一句,绕过他身侧走进大堂。
周辰已经提前把行李寄存到了楼下,公寓管家提出可以帮忙提行李,被于鹰拒绝了,若秋便跟着他一人拉一个行李箱进到电梯。
公寓的电梯是透明的,若秋发现这栋公寓就在中央公园边上,能俯瞰到公园里秋季颜色斑斓的树海。
他看向身旁的于鹰,于鹰也在看着中央公园。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这里的公寓电梯不如江沅壹号的宽敞,若秋总觉得现在于鹰好像不跟他站得那么远了。
公寓似乎有人在定期打扫,连门旁的伞架都是崭新的。
若秋跟着于鹰刚走进门,他在玄关把行李放置完,抬头就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副印象派作品。
“这是……《巴黎伏尔泰大街的雨天》?”若秋在门边怔住了,这幅画是德国画家勒瑟尔·尤里的作品,整体以冷色调为主,巧妙地用中黄色点缀了光点,柔和浪漫。尤里的作品他之前在展览的时候见到过,因为画面对比度高,用色大胆,非常好辨认。
“是。”于鹰简洁回答完,拖着行李箱走进屋内。
这幅上世纪的作品就这样充当了装饰画。
若秋站在玄关欣赏了一阵,接着走进客厅。
客厅里只放了一把黑色单人沙发,其他家具可以说是没有,地面是特意选择的银灰色水泥自流平,配上洁白的墙壁和满墙的画作,整个客厅极简得宛如一个美术展厅。
困意顿时消减了大半,若秋从每一幅画前路过,驻足欣赏。他发现于鹰并没有把这些画家的作品分类,当代艺术和印象派,波普艺术和搞怪的涂鸦作品全都一视同仁挂在一面墙上。
若秋越看越羡慕,心想如果他们在岭安的家也是这样就好了,这样每天让他心甘情愿地待在家里他也愿意。
“今天早点休息,你时差还没倒回来。”于鹰从厨房的冰箱里取了瓶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卧室只有一张床,你先休息,我等下去睡酒店。”
若秋转头看向他,于鹰抛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神情淡然。
让房子的主人睡酒店,这怎么可能?
“没事,我去睡酒店。”若秋快速接话道。
“不必。”于鹰倒是拒绝得很果断。
若秋想了想,又说:“我们可以睡一起,我不介意。”
“但是今天是15号。”于鹰补了一句。
若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于鹰的嘴角扬起,略带玩味地看着他。
若秋意识到于鹰是在逗他,想起上次他主动躺床的事情,他总觉得自己的脸颊又要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最后还是躺在了一张床上。
傍晚喝的咖啡还在发挥效用,若秋睡不着,边上的于鹰也一直在翻来覆去,八成也没睡着。
借着月光,若秋看到床头的透明橱柜里放满了各种证书,他在昏暗中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英文,证书中有沙漠跳伞,高空蹦极,索道速降,甚至还有高台滑雪,无一例外全是户外极限运动。
“你很喜欢高的地方?”若秋忍不住问他。
“不喜欢。”于鹰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这个回答很矛盾,并没有说服力。若秋翻了个身,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真的?”
于鹰没有回答,用沉默回避。
想起之前几次于鹰也是用各种方式逃避,若秋不想再退缩,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几下他的背。
“睡觉。”于鹰挪了下身子,躺得更加远了。
“我现在还不想睡。”
这句话说完,于鹰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翻过身,望着若秋的眼睛。
“为什么我问什么你都不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是很奇怪吧。”若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于鹰在黑暗中盯了会儿,随即欺身上来,钳住了若秋的双手,按到枕头两侧。
“你不睡觉是想做什么别的事吗?”他威胁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这句话的威慑力效果拔群,若秋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猛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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