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子驶上高速到盘山公路已经过了近一小时,止痛药还没起效,王纯伊嘴里抱怨着布洛芬起效太慢,身子像一枝焉了的枝条,在座位上蜷缩起来。
“多喝热水。”若秋安慰她。
王纯伊扭过头,一脸无语。
“是是是,我多喝热水。”她刚打开保温杯,车子就颠簸了一下,水顿时洒得到处都是。
王纯伊被烫得发出几声惊叫,膝盖上的帆布包湿了一大块,若秋见状,赶紧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这是我自己用丙烯颜料画的,弄湿也没关系。”王纯伊抽出张纸巾把水珠擦拭干净,把帆布包上的画展示给若秋看,“可爱吧,我家的猫,名字叫梵高。”
“梵高……”
“对,就是那个画家。”王纯伊扬起脸,“我家的猫眼睛特别好看,就跟梵高的那幅《星月夜》一模一样。”
帆布包上的布偶猫睁着大大的蓝色双眸,里面像是有星河。
若秋本想夸她颜色用的好,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他没扶住,一头撞到了前面的座椅。
整辆车上的学生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惊吓,连带队的黎远都忍不住在前头站了起来。
“司机师傅,怎么回事?”
“不知道,有一辆车突然超车!”司机快速打着方向盘,在应急车道上把车停下,拉下车窗大吼,“太危险了吧!这是山路,怎么开车的!”
超车的黑色车辆没有停留,几乎是漂移着过了弯道,继续向上飞驰,紧接着,几辆警车贴着巴士呼啸而过。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王纯伊朝着窗口张望了几下,“居然在这种深山老林能见到警车。”
若秋把头靠在玻璃窗上,警车已经飞驰到了很高的山路,变成了一个小点,山间云雾缭绕,只能依稀看到车顶旋转的红蓝警灯。
“啊,看这天气,不会要下雨吧。”
一旁的王纯伊话音刚落,天空中就飘起了雨滴。
警笛声已经听不到了,车子短暂地在路边停了会儿,从应急车道驶出,继续朝着山头前进。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
第三十九章 雪青
钟灵山的民宿分部在半山腰,基本都是古村落自建房改造的,男生和女生被分散在了两栋民宿里。
山中的雨一阵下一阵停,若秋在民宿放置完行李,在包里塞了把伞,朝着村口的集合点走去。
已经过了集合时间,黎远却姗姗来迟,身边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不知在交谈些什么。
若秋在人群里找了一圈,不见王纯伊的身影,他拿出手机,打算发短信问一声,肩膀就被人从后头拍了一下。
王纯伊正站在身后。
“你身体还好吗?”若秋问她,“要不要我来背画板?”
“好多了。”王纯伊冲他笑了笑,“画板能有多重,我自己能背。”
“动员大会什么时候开始啊?”学生中有人抱怨了一句。
王纯伊不由地朝着黎远的方向看去,“话说刚才那两个警察还到民宿来询问了,说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
“可能在调查案件吧。”
若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两位警察跟黎远交谈了几句后,匆匆离开了。
冗长的动员大会正式开始。
说了些注意事项和写生任务后,学生们在村口集体合影,之后便陆陆续续分散开,在古村落寻找着写生的景色。
在村落里转了没一会儿,天空又飘起了雨丝。
若秋跟着王纯伊在村子里七歪八拐,好不容易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处亭子,走到一半却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人在了,两个不认识的男生正在接吻。
若秋打头阵,不得不在石阶上停下脚步。
“还是别上去了,万一打扰到人家。”王纯伊在后头建议道。
若秋回过头,王纯伊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眼睛却隔着树缝不断往上瞟去,“啊……是周末班的那两个男生,他们的事大家都差不多知道了,你不会才发现吧?”
若秋无语地看着她一副八卦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毕竟你的眼里除了画画只有画画,大家也不会想跟你聊八卦啦。”王纯伊转了个身原路返回,单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的,“不过你可千万别告诉黎老师啊,那个人最反感学生早恋。”
“我不会说的。”若秋跟着她走下石阶。
“每次去画室都看到你在跟黎老师说话,你们有那么多话可以讲吗?换成是别人你好像还挺内向的。”
回到了主路,王纯伊转了个身,洞悉的目光看了过来,若秋撇过头,小声嘀咕:“那是因为他画画很不错,我想多学点。”
“是吗?”王纯伊的脸上挂着笑容,表情却很严肃,“我越是在他画室学越觉得一般,你最好还是换个人崇拜。”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个画室学?”若秋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因为你在啊。”王纯伊几乎是在瞬间回答,若秋愣了愣,王纯伊“噗嗤”一下笑出声,“你别多想,我看人很准的,你的画能启发到我,这就是我在这个画室的原因。”
这句话更加难理解了,王纯伊似乎也不打算再做解释,转身朝着另一条道走去,若秋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跟上她的脚步。
古村落处处是景,很快,王纯伊又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写生点,颇具特色的古村落加上背后层层叠叠的梯田,除了没有屋檐挡雨,这里可以说是绝景。
“真的没关系吗?一边淋雨一边画画?”若秋在空地上支起画架。
“你不要把女生想得这么娇贵好吧。”王纯伊用胶带把雨伞往画架上一缠,搭建了一个避雨的小帐篷,若秋看着有点想笑,他路过岭安江,经常看到有人在下雨天这么垂钓。
王纯伊缠完自己的雨伞,顺手把若秋的雨伞也缠上了,全部安置妥当后,两人在便携椅上坐下,开始一格一格拆果冻颜料。
若秋只带了35色的颜料,率先拆完,取了支勾线笔起草稿。
王纯伊带了42色的颜料,拆到最后却发现少了一格颜料。
“完了!我没带白色!”
“我把我的给你。”若秋把一格钛白从盒子里挖了出来,塞进了王纯伊的颜料盒里,“我不怎么用白色。”
“那你调浅色用什么?”
若秋把盒子里的一个浅蓝紫色指给她看。
“雪青?”王纯伊看向若秋的画纸,看到他已经铺了一个浅蓝紫的天空,“紫色?你画冷色调?”
“嗯。”若秋点了点头。
“一般人画冷色调只会画冷绿色调吧,更何况现在是夏天。”
“没人规定写生一定要画看到的颜色啊。”
“连调色都不会,学什么画画?”一个男声从背后传来,把两人的交谈打断,若秋转过头,看到了在大巴车上找茬的那两个男生。
“你们没完没了了是吧!”王纯伊正打算呵斥他们,一旁的若秋却先一步站了起来。
“学画画之前,先学会做人更重要。”
为首的男生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即大步向前,一把拽住若秋的衣领,“你小子嘴皮子倒是利索!”
“把针对我的时间用在画画上,或许画技可以更好。”
“你说什么!”
眼看着事态变得越来越严峻,王纯伊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山下挥手大喊,“黎老师!你快过来,这里有人想打架!”
找茬的男生脸色一变,松开手仓皇而逃,若秋整理了下衬衫衣领,朝山下一看,压根就没有黎远的身影。
“我骗他们的。”王纯伊变脸比翻书还快,“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打起来。”
“谢谢。”若秋在椅子上坐下,他想了想,把自己颜料盒里的一格普白色也挖了出来,作为谢礼送给了王纯伊。
一下午的写生很快就结束了,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好,集合的时候学生们都跟焉了的白菜似的,无精打采。
晚饭后是例行每日讲评,地点在女生楼下的大厅里,大家提前把画铺到大厅晾干,接着回自己的住宿楼吃饭。
也不知道是累到了还是有些受凉,若秋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回到了大厅,他本想再精修一下自己的画,铺在地上的画却不翼而飞了。
他在原地愣了会儿,在大厅里绕了一圈,把每一幅画都看遍了,还是没找到自己的画,那块空出来的长方形区域就像一个黑洞般突兀地嵌在一众画作中间。
太阳穴开始细密地疼痛,大脑中好像有一根弦在瞬间崩掉了,若秋蹲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畅,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清晰地映在了眼前。
在那个高白墙的院落里,面前的女人抽着烟,把画纸轻易地揉成一团,他哭喊着想要夺回画纸,女人却按下了打火机。
火光在瞬间吞噬了画纸,女人被燃烧的画纸烫到,咒骂了一声,把裹着火团的画纸往地上一扔。
他哭不出声了,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涌出,女人看着他的模样,却转而笑了起来,笑得尤其大声。
纸团在眼前化为了灰烬。
心里好像有什么也一并化成了灰烬,这是尚且年幼的他第一次体验到了绝望的滋味。
雨越下越大。
王纯伊吃完饭来到大厅,发现大厅意外嘈杂,学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个男生的画找不到了。”
“他怎么看着怪怪的。”
“跟疯了一样。”
在外围两个女生正在议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耳里。
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王纯伊快速拨开人群,看到若秋正拽着一个男生的衣领,嘴里不停地在重复一句话。
“是不是你们拿了我的画?是不是你们!”
她认出那个男生是先前找茬的其中一个。
找茬的男生看着很不耐烦,伸手把他推倒在地,骂道:“你神经病啊!都说了没看到还问!”
“若秋!”王纯伊正想冲过去扶起他,若秋却很快自己爬了起来,又一次扯住了找茬男生的衣领。
“是你们拿的!你们拿了我的画!”
王纯伊怔在原地,面前的若秋眼里没有了光亮,他的情绪异常激动,喉咙发出嘶哑的低吼,这不是若秋一贯的样子,让她觉得陌生又可怕。
找茬的男生也被他吓到,一时间浑身僵硬,没有了动作。
“纯伊!你到这里来看一下!”
恍神间,王纯伊听到了自己室友的喊叫声,她回头一看,室友正站在大厅另一侧的窗边边向她招手,她艰难从人群中挤过,跑到窗边一看,民宿后头的溪水里漂浮着若秋失踪的画,水粉颜料糊在了一起,几乎快看不出原来画的是什么了。
“若秋!我找到画在哪了!”她赶紧朝着若秋的方向喊道。
大厅有一瞬间安静下来,人群分开一条小道,若秋从中间走了出来,他走到窗边,像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在原地立了一会儿,随即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若秋……你……”王纯伊扯住了他衬衫的一角,眼前的人就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走着。
手从衬衫边滑了下来,王纯伊缩回手,她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听使唤地颤抖。
若秋的身影消失在民宿门口,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又传来一阵骚动。
“喂!那个男生跳河了!”
“要不要跟老师说一下?”
王纯伊回过神,赶紧朝着窗外望去,若秋已经跳进了溪水里,朝着画纸被冲走的方向淌了过去。
民宿里不断有人走出去看热闹,议论声,嬉笑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
“我去叫老师……”王纯伊拽紧了室友的手,她近乎语无伦次,“你帮我打救护车的电话,我觉得若秋不对劲!”
瓢泼大雨。
泥泞的土和湿濡的杂草混在一起,让脚底打滑。
溪水的速度并没有减缓,若秋追着画纸,不知走了多少路摔了多少次,始终没有办法拿到画纸。
好不容易画纸在溪水的尽头减缓了速度,他手一捞,画纸却顺着溪水落了下去,要不是临时扶住了一颗大树,他差点也要跟着一起跌落下去。
耳边是“沙沙”的雨声,还混着湍急的水流声。
若秋顺着溪水的尽头往下看,眼前是一个小瀑布,溪水汇聚到一个幽暗的湖泊。
天色渐暗,若秋攀着岩石下到湖泊边缘,周围都是杂乱的丛林,没有人迹。
他朝着山头望去,风,雨,混杂着被席卷的树叶朝着脸上扑来,他闭上了眼,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恍惚间,他看到丛林间似乎有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在挪动,不是树木的影子,也不是什么石块,分明是一个人的影子。
风声在呼啸。
他看到那个黑影从山头推了什么下来,有什么东西滚落,砸进了湖泊里,落水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了山谷里。
第四十章 柠夕
走廊的尽头站着几人,于鹰和一位医生站在禁闭室门外。
安阳匆忙跑到他们跟前,禁闭室里不断传出骇人的砸门声。
“这里面……是若秋?”安阳看了眼禁闭室厚重的铁门,又看向于鹰,“为什么不放他出来?”
于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一直在砸门,受伤了怎么办?”
于鹰还是没说话,一旁的章医生赶忙解释道:“禁闭室里侧的门和墙壁都有软垫,病人是不会受伤的。”
安阳还想说什么,于鹰却突然抓起他的衣领,把他甩到走廊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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