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证据!”
人群之中,沈之珩终于缓缓踏出。
他手里拿了一幅画,手腕一松,画卷缓缓展开,上面有一个女子,明眸善睐,和南渡的眉眼看起来十分相似。
“诸位都知道,灵机阁传书秘术,见水乃现。”
点点清水落在画卷上,在那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图上,缓缓地露出印章的一角和一人劲瘦的笔迹来——无妄。
“这,这不可能?”
“娶妻五年,仙尊现在怎会丝毫未曾提起?”
“他未曾提起,乃因无妄娶妻,便是为了证道那一日,乃因灵机阁和卫家之所以覆灭,便是因为知晓了这件事,乃因二十年前不逢山之战,原本就是一个谎言。”
“那数万亡灵,根本不是死于正魔相残,而是一个人的剑下。”
“无妄,修的根本不是无情道,而是最为血腥残暴的——杀戮道!”
“沈之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去魔族一圈,难道你也被迷惑了心智!”
“不可理喻!神君功德无量受万人供奉,你难道是想被逐出师门吗?!”
“我见过灵机阁的废墟!”
周围无形袭来一股威压,沈之珩的肺腑都
在震荡,可他依然抬起头,不卑不亢道:“那些建筑上的留下的,分明是无妄的剑痕。”
血气开始翻涌,沈之珩迎着质疑的人群,哑声道:“包括……那些尸骨。”
“我找到了无妄当年用的迟昼剑,诸位要是不信,尽可自行查验,而且,”血线从沈之珩的嘴角溢出,他遥遥望向人群中的身影,“迟昼上的封印,分明是……”
他话音未落,原本已经是一柄死剑的迟昼突然飞起,猛地朝着沈之珩心口刺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人自人群中冲出,铃铛摇晃,倾身挡在了沈之珩面前——
谢筝!
南渡眼神一冷,望向因这个变故而呆滞的众人:“诸位不觉得这个场景与二十年前很像吗?”
“妖兽出世,正魔宣战,齐聚一城。”南渡抬眸望了眼附近的鹿鸣山,“甚至连山都是现成的。”
“二十年之后,你又打算让后人怎么书写这段历史呢?师尊。”
苍梧震惊地转过头,却看到南渡提起月照,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师尊是当年不逢山的见证者对吗,所以你想仿照无妄当年,也来一出飞升?”
“和风容与,清阳曜华。”月照的剑穗在风中摇晃,南渡定定地注视着苍梧,“还是说,“容华……若桃李。”
“您当初收养我,打的是和无妄一样的主意吧。”
剑穗坠落在血尘里,南渡抽出长剑:“别白费力气了仙尊,有我在,今天……卫泱不会来了。”
“您还有什么后手,尽可以现在使出来了。”
“你还真是护着他。”苍梧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凶厉,猛地后退一步。
他的手掌一翻,霎那间,无数发狂的妖兽从鹿鸣山上奔袭而来,而苍梧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居然瞬间完好如初。
红着眼的妖兽便冲向了人群,而那些被它们撕咬过的弟子,竟然跟着失去了神志,转瞬间便成了和妖兽一样发狂状态,朝着红衣那人扑了过去——
“凶戾异动,无人可解,青州城破在即,唯有以魔骨将其封印,血祭天下,”苍梧冷声道,“南昭,你杀不了我,也救不了他。”
“若是我偏要救呢?”
南渡
手中长剑转瞬换成逐光,漆黑剑身在一片异兽中发出震颤的幽蓝光芒:“血祭天地?”他冷笑了一声,“那二十年前,无妄怎么不血祭呢?”
“收收你那些把戏吧,师尊,”南渡眼眸划过一丝刺痛,“很久以前我就发过誓,这辈子,只要我活着,他就不会死。”
他抬起手,逐光一剑穿透了那名发狂弟子的胸膛。
鲜血顺着剑身滴落下来,南渡一袭红衣挡在青州城前,长发翻飞,神情冷冽——
“如果以杀止杀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理,那么尸山血海,这罪孽由我来当。”
*
“怎么办怎么办?”殷卯在殿外来回踱步,“我们到底要不要叫醒尊上啊?”
远处的血腥味甚至已经飘到了魔宫,花棠抬眸注视着偏移的太阳:“不叫。”
若是卫泱醒着,以他那恋爱脑的性格,绝不会让南渡一个人。
这些年魔族本就让仙门欺压苟延残喘,南渡和苍梧相斗,无论结果如何,对他们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若是尊上问起,你我今日都在城内巡逻,从未发现任何异样。”
殷卯战战兢兢:“可……”
“不用说了,”花棠踏步往前走,“我去看看。”
然后他就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人一身红衣被鲜血浸湿,身后是高耸的尸山血海,妖兽的残骸仿佛在那一刻褪色成幕布,残阳映照在南渡的身上。
他笑着,可是神清冷而淡,嘴角的血线让他的笑带着一种莫名的残忍意味,逐光剑完全变成嗜血的红色,被他毫不留情地插.入了苍梧的心口。
【警告!警告!剧情点疑似发生不稳定错误!请执行者尽快进行调整!】
【警告!警告!剧情点疑似发生不稳定错误!请执行者尽快进行调整!】
【我是执行者052060,】354一惊,甚至不知南渡是何时在之前看个电影的功夫接管了他的权限,甚至越过他跟监管系统沟通,【这是最后一个剧情点。】
【原著里只说苍梧是被逐光剑一剑穿胸,可没写过执剑人。】
是没写过执剑人!可整篇小说里,逐光都是卫泱的佩剑,他也没有过道侣啊!
【这也是我最后一个任务了,】南渡柔软的,磁性的声音透过信号传了过来,【这么多次合作,就当是……帮个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他嗓音里带着笑,似乎是在求人,可只有监管系统自己知道,他的虚拟形象从耳朵处开始分解,半个脑袋拆散成数据流,随后,警示性地停在了咽喉的位置。
【系统筛查完毕,并未发现违规情节,剧情点“仙魔之乱”已完成,相关积分清算中。】
苍梧一死,南渡终于脱力般地半跪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的身后形成蜿蜒的河流,像是可怖的人间地狱,可花棠却乍然看见无数金光从空中洒下,穿过云层,照亮那片浓重的杀孽,最终,落在了南渡的身上。
*
卫泱终于醒了。
南渡竟然不在身边,他拔腿就开始往外跑,周围道道金光显现,众人皆仰天惊叹。
“飞升!有人飞升了!”
管他什么事……卫泱看都没看,只几步找到殷卯,他衣服还没披好,脖颈处露出大片吻痕,俨然一副新婚燕尔的模样,急道:“我师尊呢?”
“仙君他他他……”
殷卯嘴唇抖了半天也没说出过所以然来,卫泱像是猜到了什么,神清瞬间冷了下来:“他自己去了对不对?”
殷卯艰难地点了点头。
卫泱的手指紧握成拳,看了眼头顶的天色,晨光熹微,应该还来得及。
他拢了拢衣服,抬步就要往外走。
卫泱几乎已经做好了见到伤痕累累的南渡或者他被仙门当做要挟的心理准备,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却又勾起了唇角。
南渡果然是爱他的。
算了,轮回之前,就算是死在一处也算圆满。
谁知刚走了两步,就听得殷卯在身后道:“仙君他飞升了!”
“管我什么……”卫泱话到一半,诧然转头,“你说谁?”
卫泱这才意识到他所看到的昏暗阳光并不是早上的晨光熹微,而是……日薄西山。
这已经……要到晚上了?!
卫泱的笑容凝固在嘴角,金光消退之前,拼命地跑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师尊他只想飞升(三十八)
卫泱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未尽的猩红长路。
残阳未消,从青州城外到鹿鸣山,浩浩荡荡连城一片,像是一幅巨大的诡异画卷。
“师尊!!!”
卫泱拼了命地往前跑,却被妖兽的肢体绊倒,过猛的惯性让卫泱整个人半跪在地上,膝盖划出一道长长的擦痕,消逝的金光从他的侧脸晃了一瞬,像是一场未尽的抚摸。
卫泱愣愣地抬头看,却只见到那人随着金光消失的衣袂和一双无喜无悲,恍若神明的清冷双眸。
天空合拢,光芒四散,残阳从尸横遍野的鹿鸣山上落下,只留下一片猩红的晚霞。
逐光剑倒插在地上,在卫泱的脚边发出沉重的嗡鸣,他当初给这把剑取名叫逐光,乃是因为另一人的月亮,而现在,月亮果真成了月亮。
只有他,唯有他。
卫泱看着那从血河中倒映出的皎洁圆月,好半晌,泛白的指尖终于一寸一寸地抚摸上剑身,随后,指骨收紧,血管凸出,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握在了逐光的剑柄上。
子时已过,辞旧迎新。
他九十九世的二十一岁,终于到来了。
*
青州城的红绸在第二天就被拆了个干净。
卫泱把自己关进偏殿,一直都没有出来过。
那些堆积成山的尸体总要处理安抚,未见卫泱有何表示。
鹿鸣山的事既然已经发生,是非功过,总要有人来书写,也未见卫泱对此有何言辞。
主殿一直大门紧闭,殷卯踱步了几次,还是没进去,卫泱以前吩咐过天塌了都被叫他,后来天开了他没叫,现在就更不敢了。
可苍梧妄图大道戕害百姓,清虚死在那场战乱里,仙门一盘散沙,只得暂时推举南涯作为仙盟领主治理各方事物,包括对于那位曾经的仙门罪人,却又阻止了这场战乱,已经飞升了的——容华仙君。
第十天,卫泱推门出来了。
他英挺的下巴似乎更加瘦削了些,可是眉目神色一如往常,即便是听说了殷卯的叙述,卫泱对此这件事依然不置一词,只是接过他的手里待处理的文书:“是这些吗?”
卫泱什么时候这么积极
过,殷卯简直受宠若惊,看着他抱起厚厚一沓的文书,却又忽然回头问:“有画纸吗?”
卫泱不知何时爱上了画画。
他白日里将自己关在书房马不停蹄地处理文书,夜里便一幅一幅地作画。
修真者固然不需要休息,可大多数人因为生而为人的生活习惯,总还是要小憩一下,可卫泱就像是从来不需要如此一般。
他画房梁,画屋顶,画庭院的杏花画檐上的燕,偶尔……也画一画窗外的月亮。
但是卫泱从来不画人。
他那些画作里无论什么,哪怕是恢宏庞大的宫殿,里面都是空无一人的寒冷孤寂。
卫泱画完似乎也不甚在乎,随手就丢,有佣人悄悄捡起来,毕竟是魔尊的亲笔画,只需运出宫,便立刻能翻了个身价。
卫泱不甚讲究,看到什么随手就画,有时一天能产出几十幅,于是不到一月,他的画便已传遍天下了。
南涯也跟风留了一幅,顺带还送了一本请帖。
这月初七,各派齐聚天苍山,为业已飞升的容华仙君,立传刻碑,供奉牌位。
请帖被撕得粉碎,卫泱出门了。
还好是本派的天苍山,他那张脸便是个活招牌,能让他在没有请帖的地方有了个和南涯平起平坐的位置,会上关于容华仙君该不该被仙门供奉长生牌位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卫泱对此始终不置一词。
“卫泱,卫泱!魔尊!”南涯皱着眉头唤他,用眼神示意他帮自己说两句话,“你怎么看呢?”
卫泱手中的画笔停了一瞬。
桌上晶莹剔透的葡萄已经有了些雏形,细看来还有点现代透视画法的影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灵感。
“我不知道啊仙尊,”卫泱连头都没抬,指骨捏住画笔,在葡萄的根部又添了一划:“我也不是很熟。”
葡萄终于画好了,争议到一半的众人进入口干舌燥的中场休息,看着卫泱将已经完成的画毫不在意地一揭,随手扔给了旁边的侍者,支着下巴笑道:“猜猜这幅能卖多少钱?”
可他笑意丝毫不达眼底,看得令人毛骨悚然,侍者以为之前做的事要被卫泱拿出来兴师问罪,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尊上,饶命!饶命啊尊上,属
下不敢了,属下……”
“怕什么,我又没怪你,本就是没人要的东西,对吧,”卫泱脸上笑意更深,强行将那幅画塞进了侍者哆嗦着的手里,“若有人买,就收二十一两,记得住了吗?”
卫泱虽然画得快,但是技艺笔法都十分老练娴熟,题材又是寻常山水画里未曾涉足过的新颖,就算没有魔尊这个名头,后面也起码应该再加位数。
但卫泱这么吩咐,侍者也只能点点头,看着卫泱重新换了张纸,兀自一笑:“就当是,庆祝我的,二十一岁。”
“接着议啊,都看着我干嘛?”他说完这话,又看了眼鸦雀无声的众人,修长手指撑着下巴,俊逸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让我想想,刚刚说到哪了?”
“哦,容华仙君曾经路过灵机镇,毁了九张神君……”卫泱一顿,“不对,现在该叫无妄老贼了,对吧。”
“毁了九张无妄的画像,”卫泱继续道,“这里说错了,不是九张,是六张,另外三张,是我毁的。”
他说完这话,两肩一耸,满不在乎道:“好了,想起来了,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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