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壁虎似地贴在门板上,听到了时暮冬离开的脚步声,随即是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听着像是出了卧室,这才重新把门打开。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他谨慎地先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脑袋环顾了一周,确保没有看到时暮冬的身影又将门拉开了一些,长臂一伸捞过放在门边的睡衣,迅速关门。
时暮冬出了卧室,原本想要下楼倒杯酒冷静一下有些杂乱的情绪。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管家端着个托盘从楼梯上走上来。
“少爷,太太特地吩咐厨房给小桑先生炖的乳鸽汤。”
时暮冬低头看了一眼,一个炖盅,以及一份餐具。
“只准备了小落的?”
“少爷的也有,不过……”管家面色为难,“您应该不太想吃。”
“为什么这么说?”
管家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告诉他:“您的那份是太太亲自炖的。所以我擅自做主没给您端上来。”
“……”时暮冬靠着门框,摘下眼镜摁了摁鼻梁,无奈地问,“我又做错什么惹她生气了?”
对于做饭这件事,有些人天生没有这个天赋,就算是靠后天学习也无济于事。很不巧的是,时老太太就是这类人。更不巧的是,老太太虽然没有天赋却对料理有着浓烈的兴趣,一直在学习,一直没长进。做出来的东西时家没有一个人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老太太倒也心宽,见家里人吃自己做得东西吃出了痛苦面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成了黑暗料理,专门给犯错事的孩子吃。所以当得知老太太又下厨了时暮冬的第一反应是反思自己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不过他反思了好半天也没反思出个结果。
“最近都没回家还能惹她生气?”时暮冬纳闷地自言自语。
老管家笑意温和地提醒:“昨天固和集团董事长的夫人程太太来家里做客了。”
时暮冬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位程太太可是老太太的头号死敌,两人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年龄相仿又是邻居,所以周围人经常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偏巧两人都是不服输的性子,读书的时候比成绩,长大之后比事业,结婚之后又比丈夫、比孩子,后来孩子也成家立业了又开始比孙子、比儿媳女婿。
两个人就这样比来比去了一辈子,其实彼此间的关系倒也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就是说话都喜欢夹枪带棒,每次聊天总得把一方气到哽血才罢休。当然一般老太太都是气人的那个,毕竟丈夫和几个孩子都是出人头地的优秀,很少有人比得过。尤其是当她拿出自家小儿子时,那叫个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但这一回,她却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小儿子上惨遭滑铁卢。
老管家告诉时暮冬:“其实那天程太太是看到了网上的言论特地过来的,还特地带上了三个儿媳妇。”此行的意图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时暮冬不禁扶额苦笑,难怪今晚回来老太太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还以为是感情淡了,没想到是被自己气得不轻。
“给我吧。”时暮冬接过托盘。
管家问:“那您的那份,需要端上来吗?”
时暮冬想了想说:“喂蒙克吧。”蒙克是时易养的狗,一只阿拉斯加和萨摩耶的串。
管家轻声提醒:“少爷您忘了,蒙克吃过一次吐了三天之后就再也不吃太太做的东西了。”
“……倒掉倒掉。”时暮冬头疼地摆摆手,又特别叮嘱了一句,“别让人看见,明天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吃了。”
“明白。”管家点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显然不是第一次帮时暮冬处理了。
桑落换好睡衣之后又在浴室里待了五分钟,等到脸部温度冷却了才磨磨蹭蹭走出来。
时暮冬已经进屋有一会儿了,正站在阳台上吹风。
桑落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门里没有出声。
时暮冬背对着阳台的门,双手搭在栏杆上,背微微弓起,姿态随意。夜深人静,整个人也难得放松了下来,光着脚,衣衫不整,头发也有些乱。
此时时暮冬的样子有些散漫,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形象,和白天里一丝不苟的严谨形象差距甚远。
白天的时暮冬就像一朵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做为一个集团的裁决者,他需要时刻保持威严,同时做为上位者又不能让别人一眼看穿内心的想法,因此需要用适当的冷漠和疏离来伪装自己。
如果说白天的时暮冬是清冷矜贵,淡淡的距离感让人望而却步的话,那么夜晚的他却有种诱惑人想要靠近的致命吸引力——随性潇洒却又不失优雅,以及一点…野性。
时暮冬似乎是觉察到身后的视线突然转过身来,正好与桑落的目光对上。他这会儿没戴眼镜,暖黄灯光下,那双清冷凤目似乎也染上了丝丝暖意。
白衬衫有些皱,衣领最上方的三颗扣子解开了,露着一大片胸肌,衣袖被挽到了手肘处,下摆也从西装裤也解放了出来。夜风忽起,掀起了一角衣摆,露出一截平坦腰腹。
时暮冬常年西装革履不露|肉,加上那张俊美的脸以及那副文化人标配的金丝眼镜实在是太具欺骗性,因此很少有人知道这人虽然顶着一张文质彬彬的斯文脸,实际上厚实西装布料包裹之下的是一副常年健身的性感身躯,肌肉紧实,充满力量。
桑落知道时暮冬经常健身,身材很好,但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直勾勾地盯着那若隐若现的腹肌。
时暮冬似无所觉,径直朝他走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尴尬,语气平常地问他:“饿不饿?厨房准备了夜宵夜。”
“宵夜?”桑落确实有些饿了,就问,“是什么?”
“乳鸽汤。”时暮冬说,“给你放那边桌子上了。”
桑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一个青花瓷的炖盅,旁边还摆着一副同款的青花瓷碗筷。
“怎么就拿了一副碗筷?”桑落问,“你不吃吗?”
“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时暮冬笑笑说,“你吃吧,我去洗澡。”
“哦。”桑落走到桌边坐下。
鸽子汤也是广味居的名厨炖的,滋味鲜美,桑落确实有些饿了,连汤带肉吃了个干净。吃完就有些撑了,晃着手在屋里转悠消食。
转悠着转悠着就转到了床边。床头柜上摆放着数码相框,液晶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时暮冬的照片。照片很多,像一本成长册,几乎涵盖了时暮冬成长时期所有重要的人生节点。
看着照片里的时暮冬五官从稚嫩到青涩再到成熟,桑落恍惚间有种参与了对方成长的错觉。
时暮冬的五官从小到大的变化其实并不大,倒是气质天差地别。长大后的时暮冬成熟稳重,气度从容,但幼年时期竟也是个软萌爱笑的小奶包。
照片中大概是五岁的样子,时暮冬已经初具帅哥模子,鼻梁又高又挺,下巴尖尖的,不过笑起来脸颊还有点肉感,又帅又可爱,眉眼弯弯,手里抱着一个比他人都要高的维尼熊公仔,模样真是说不出的乖巧。
隔着液晶显示屏,桑落都觉得心都要化了,索性将这张照片定格仔细欣赏了起来。
“在看什么?”时暮冬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桑落背对着自己蹲在床边,双手托腮正认真地盯着什么看。
桑落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身子往边上歪了歪,露出身后的数码相框。
时暮冬脸色变了变,快步走过去直接把数码相框关掉了。
桑落不满:“关掉干嘛,我还没欣赏够呢。”
“不过是几张照片,有什么好看的。”时暮冬躲过他的眼睛,表情不怎么自然。
“照片怎么会不好看呢?”桑落故意跟他唱反调,“照片是认识了解一个人最快速的方法。”
“那你了解到什么了?”
“了解到很多,比如说你原来高中还是校内足球队的主力,钢琴比赛得过奖,大学还去攀登过喜马拉雅山,另外……”桑落说到这里顿了顿,笑眯眯地仰脸看他,“如果不是看了照片我都不知道你小时候原来这么可爱!”
时暮冬无奈望天,就知道他会提这一茬。
“没想到你小时候和现在差别这么大,小时候那么喜欢笑,结果现在都不笑了。”桑落滔滔不绝地问,“这几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只是在正常不过的成长过程罢了。”时暮冬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挑唇,坏笑道,“就好比某些人小时候穿小裙子,但如今长大了再让他穿裙子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你说是不是?”
“……”桑落一秒收起笑容,冷静道,“童年回忆也挺无聊的,困了,我要睡觉了。”随后身子往床边一歪,倒头装睡。
时暮冬轻笑出声,将人从床上又拉了起来:“你喝了汤,刷了牙再睡。”
“哦。”桑落低着头疾步往浴室走去,走远了还能听到时暮冬的轻笑声但他没有勇气回头控诉。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桑落又在浴室里待了十来分钟,出来的时候时暮冬已经睡下了。房间里的灯都熄了,不过时暮冬显然还记得桑落晚上睡觉怕黑,因此留了他那一边的床头灯。
桑落放轻脚步走过去,掀开被子一角轻手轻脚钻了进去,全程小心翼翼生怕吵到时暮冬。躺下之后又检查了一下中间留出来的位置——空间很充足,就算是睡一个一米九几的肌肉壮汉都绰绰有余,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深夜,半睡半醒间桑落耳边隐约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身下的床垫也发出了轻微的震颤,又很快停下。
桑落以为是时暮冬在翻身就没有在意,准备继续睡。然而在他闭眼的瞬间,后背猛然袭上一股温热,腰腹的位置也传来轻微压迫感。
桑落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了横放在腰间的一条手臂。一转脸,是时暮冬近在咫尺的脸。
第三十四章
耳边是时暮冬若有似无的浅浅气息,比体温略高,连带着被吹拂过的那块皮肤也微微发烫,就像是被高温灼烧过一般。
看着时暮冬近在眼前的脸,桑落的心脏麻痹了一瞬,随后又以极快的频率快速跳动,紧张到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时暮冬的手和脚都搭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是被他抱在怀里一般。这个姿势过于亲密也太过暧昧,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让桑落有些不不适应,但是心底里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他也曾怀疑怀疑过时暮冬是不是在装睡,毕竟偶像剧里经常这么演,但很快又被他给否定了。因为时暮冬除了从床的那一头挪到这一头,并且像抱公仔一样把自己抱进怀里后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没过多久就连呼吸也开始趋于绵长。
虽然不知道他是梦游还是单纯睡相不好,但确实是睡着了。桑落保持着身子朝前脑袋朝后的姿势观察了时暮冬很久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么问题又来了——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是在不吵醒对方的前提下悄悄把人推回去还是顺其自然就这么和时暮冬头靠头接着睡?
面对这两个选择,桑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他将时暮冬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轻轻抬起一些,在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从背对变成了面对面,这个姿势能更好的欣赏时暮冬的睡颜。
床头灯光昏暗暧昧,在两人的头顶投射下一片暖黄色的光晕,柔和了时暮冬棱角分明的五官,清疏感不似白日里那么明显。
时暮冬睡着的样子很乖。
放在平时,桑落想都不敢想“乖”这个词能和时暮冬联系在一起。但这一刻他看着时暮冬安静的睡颜,觉得再没有比这个词更贴切的形容了。
抛开睡得好好地突然挪过来把自己当成人肉抱枕这件事,时暮冬睡着后还是很安静的,不说梦话也不打呼,就连呼吸声都很浅。睡着的时候嘴角还微微上翘着,脱离了白日里的成熟稳重,睡着后的时暮冬反而流露出了几分孩子气。
桑落目光落在时暮冬的脸上,视线没有一刻的离开。跳动剧烈的心跳开始趋于稳定,情绪却迟迟无法平静下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桑落一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脸颊上缥缈似无的温热气息,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在他的心口轻搔,酥麻的痒意从心脏蔓延至全身,无处不在却又抓不到摸不着,折磨着浑身每一个细胞。
桑落每次闭上眼睛不到五分钟就又睁开了,然后盯着时暮冬沉静的睡颜看上十分钟,再次尝试闭上眼睛。如此循环反复。
桑落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一晚上睁眼了几回,每回睁眼都能发现窗外天色比刚才又亮了一些。
桑落一夜未睡,天光拂晓之时实在是困得不行这才眯了一会儿,不过他睡得不沉,身旁的人一动就惊醒了。
时暮冬作息很规律,不管前一晚睡得早或晚,第二天早上七点前准时醒来。
做了时暮冬一晚上的人肉抱枕,桑落很想看看时暮冬醒来看到这一幕的反应,因此被吵醒之后他也没有睁眼,继续装睡,眼皮却悄悄睁开了一条缝。于是他成功看到了时暮冬从刚睁眼的迷蒙到清醒再到惊吓最后到震惊的变脸全过程。
如果不是还在装睡,桑落真的很想笑出声。认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在时暮冬脸上看到这么生动又多变的表情,早知道就在床头摆个隐蔽摄像头了。
桑落继续不动声色地偷看时暮冬的反应。
刚睡醒脑袋估计还有些发懵,眼前的情况时暮冬用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来消化。反应过来的一刹那,时暮冬触电般猛地收回了手。结果视线往下移,发现自己的脚还搭在桑落的小腿上,脸色顿时又僵住了,沉默了少顷又把脚也收了回来。比起闪电收手,时暮冬手脚的速度就像是按了0.5倍速,速度十分缓慢,动作也小心翼翼,生怕吵醒桑落。
桑落闭着眼睛,只觉得身下的床垫轻轻颤动了一下,紧接着身旁的气息就消失了。右眼悄悄睁开一条缝,时暮冬已经睡回到了自己的那半边床上,中间隔的距离堪比非洲大裂谷。
时暮冬躺了没一会儿就坐了起来,抱着手臂靠在床头,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是在生闷气。
桑落很早就注意到了时暮冬的反应和他预想的有些出入。在那种情况下,震惊或者是惊慌失措都很正常的反应,但时暮冬却只在最开始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之后更多的情绪是懊恼和无奈,至于最基本的意外反应更是从未出现过,就好像是一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本来想极力避免,到头来发现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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