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臣扭过头,趴在窗户边,朝他们挥挥手。
百姓万分激动,反复向身边人确认,确认之后,纷纷合十双手,感谢上苍垂怜。
马车在学塾前停下,祝青臣还没下车,一群学生就围了上来。
“祝夫子!”
这些都是西北百姓的孩子,从六岁到十六岁,若是想念书,每年交三袋粮食就可以过来。
平时都是祝青臣照管他们,他们和祝青臣的感情也十分深厚。
学生们簇拥着祝青臣,拽着他的衣袖,年纪小的忍不住哭出声。
“他们都说夫子去了,我们都不信,肯定是骗人的。”
“我们哭了好久,总算把夫子给哭回来了。”
系统停在他的肩膀上:“臣臣,你还说你不是老师?”
“好吧,我是。”祝青臣笑着摸摸小孩子的脑袋,“不要哭,夫子不会走的。”
*
前线战事吃紧,李钺待了几天,陪祝青臣过了个年,就要回去继续打仗了。
这天傍晚,太阳落山,天色慢慢暗了下去。
祝青臣躲在房间里,用龟甲和铜钱给李钺占卜。
他裹着毯子,趴在床榻上,用毛笔轻轻拨开三枚铜钱,撑着头,仔细观察。
忽然,窗外传来轻轻一声响动。
祝青臣回头看去,只见窗户被人推开,李钺站在即将笼罩下来的夜色之中。
李钺问:“祝卿卿,卜完了吗?出去烤兔子吃。”
祝青臣看了一眼铜钱,再回头看看他,点了点头,从床上爬起来。
祝青臣踩着小板凳,扒在窗户上,笨手笨脚地往外扑腾。
李钺握住他的手,把他从房间里拉出来。
两个人同乘一骑,马蹄轻点,穿过大街小巷。
刚出城,李钺抬手一箭,就射中一只兔子。
他搂着祝青臣,经过兔子身边的时候,伸手一捞,就把兔子抓起来了。
城外有一个破旧的城隍庙,是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小的时候就在这里玩耍,长大了也在这边烤兔子吃。
李钺负责处理兔子,祝青臣则把城隍庙里简单收拾一下,捡一点树枝柴火。
忙活了快半个时辰,城隍庙里点起火堆。
李钺架着兔子,往上面撒点盐,又用祝青臣还没开锋的毛笔,蘸一点蜂蜜,刷在上面。
祝青臣捧着脸,深吸一口气,闻着兔肉香气,静静等待。
但兔子还要再等一会儿。
祝青臣回过头,看见庙里高台上的城隍神像。
祝青臣若有所感,站起身,走到神像面前,爬到台子上,帮城隍老爷把落满灰尘的脸擦一擦。
借着火光,祝青臣站在神像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认真许愿。
没多久,祝青臣许完愿,重新在李钺身边坐下。
李钺没有问他许的什么愿,只是默默地把兔子翻了个面。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同时开口。
“祝卿卿,我不要打仗,我要和你一起。”
“李那个,你有没有把握在一个月平定天下?”
在听清楚对方的话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李钺,你可是将军,你怎么能还没打就泄气?”
“祝卿卿,你也知道我是将军,不是神仙啊?一个月?”
祝青臣小声解释:“我不想和你分开太久。”
李钺也低声道:“我也不想。”
下一秒,两个人抱在一起,对着“呜呜呜”。
兔子快烤焦了,他们也没有发觉。
*
纵使不舍,翌日清晨,李钺还是要离开。
城门外,祝青臣携众人送行。
祝青臣抱着李钺的头盔,不肯松手。李钺一只手扶着佩刀,一只手使劲搓搓他的脸蛋,低声道:“给我吧,得走了。”
祝青臣难过地几乎要哭出来:“明明才刚刚回来,我们才刚刚见面……”
李钺低声哄他:“没关系的,我已经打过一次了,很快就能回来。”
祝青臣双手举起头盔,李钺乖顺地低下头,让他给自己戴上。
祝青臣叮嘱道:“记得早点回来。”
李钺颔首:“知道了,一个月。”
李钺转过头,微微抬手,吩咐亲卫:“启程。”
“是。”一众亲卫领命,翻身上马。
上马之前,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李钺偷偷用拇指按了一下祝青臣的双唇。
现在不能肆无忌惮地亲吻祝卿卿了,只能用这个代替。
“祝卿卿,走了。”李钺若无其事地拽了拽缰绳,翻身上马。
临走前,他还叮嘱祝青臣:“你在家里,不要乱跑,有什么事情就给我传信。我教你的五禽戏每天都要练,强身健体。”
“嗯。”祝青臣点点头,追上去两步,“那你早点回来。”
李钺回头看他,朝他摆了摆手:“外面风大,回去罢。”
祝青臣站在原地,一直到看不见了,才失魂落魄地准备回去。
朋友们围着他,安慰他:“好了好了,将军骁勇善战、战无不胜,你不用担心。”
“就是,要不了半年,将军就给你整一个天下回来,让你做丞相。”
祝青臣眼泪汪汪:“我不要做丞相,我就要和李钺一起。”
朋友们对视一眼:“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行了吧?”
“别难过了,城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时间给你难过。”
过完年,马上就要开春。
西北天气苦寒,每年顶多种两季粮食,要是收成不好,所有人都得饿肚子,更别提给前方的将士支援军粮。
还有西北的游牧部落。虽说李钺的父亲爷爷把他们打得不敢再犯,但是一开春,他们肯定又要来骚扰百姓,踏坏粮食。
田事狩猎、选育种子、防御工事,还有学生们的考校,许多许多事情。
祝青臣一点也不轻松。*
祝青臣在后方忙碌,李钺在前线打仗。
不到一年时间,李钺就把各路人马打了个遍。
各路人马臣服下拜,率领自己的士兵,被收编到了李钺的队伍里。
小部分人不服气,顽抗到底,那就直接把他们打到服气。
朝廷见状大喜,眼见着天下一统,马上派了使者前来,敕封李钺为“忠义大将军”,统领各路人马,不日进京受封。
忠义大将军,忠义。
朝廷很明显是想捡现成的。
李钺不置可否,派了人接待朝廷使者,好吃好喝地招呼着。
朝廷使者被送走这天,一众武将在营帐里议事。
李钺身披盔甲,端坐在主位上。
众人跪坐在底下,七嘴八舌。
“将军如今风头正盛,一定已经引起朝廷忌惮。此次召将军入京听封,陛下一定存了褫夺兵权的心思,将军万万不可入京啊!”
“不错,陛下虽许以高官厚禄,但将军手握数十万兵马,陛下必定坐立难安。若是入京,不单兵权不保,恐怕将军还有性命之忧。”
“将军切莫被使者花言巧语诓骗入京。”
李钺面不改色,神色淡淡:“那依诸位所言,该当如何?”
“这……”
众人心里都清楚该怎么做,但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他们只能用抹脖子的动作暗示李钺,这样,这样。
直到一个心直口快的武将开了口:“将军,不若咱们杀进京城,杀了皇帝,夺了皇位。”
有人带头,众人也都有了底气。
“正是如此,当今朝廷腐朽,皇帝昏庸,将军好心好意平定叛乱,却要被那皇帝老儿卸磨杀驴,简直可恨!”
“况且,我等是被将军收编的叛军,我等只认将军一人!旁人来管,我们是绝不服气的!”
“将军三思,若是入京,便是血流成河。几十年的基业,付诸东流啊!”
一行人越说越来气,纷纷起身下拜。
“求将军登基!”
李钺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微微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当然不会进京听封,不过是矜持一下而已。
祝卿卿前几天来信教过他了,别人让他当皇帝,他不能一下子就答应。
要推拉一番再答应。
见他不为所动,众人都有些急了,连忙又劝:“将军麾下人才济济,后方又有祝大人坐镇。京城文武百官,一派纸醉金迷,无一人可用,必输无疑。”
“求将军即刻登基,我等皆愿奉将军为主!”
李钺按照祝卿卿教的,矜持地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乃忠臣良将,不可行此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之事。”
众人山呼:“求将军即刻登基!”
李钺还想摆手,忽然,帐篷外传来马蹄声。
李钺抬起头,朝外望去。
只见几辆马车缓缓驶入军营,驾车的人、跟在后面的士兵,都是李钺的亲卫。
李钺眼睛一亮,从位置上站起来。
随后他察觉自己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我前几日派人去接小祝大人,看来是小祝大人到了。”
“尔等方才所说之事,本将军会仔细考虑,与祝丞相细细商议,再给你们答复。”
“朕的皇后到了,朕去迎接!”
李钺朝他们微笑颔首,随后走出营帐。
众人面面相觑。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称呼,“刷”地一下飘过去了?
他们有点没听清楚。
但是紧跟着,便有人道:“由小祝大人来劝将军登基,一定比我们来劝更有用!”
“正是这个道理!”
一行人马上冲出营帐。
李钺站在马车前,刚握住祝青臣的手。
祝青臣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被一群人眼睛放光地围住了。
“小祝大人来了?我们正商议大事,就等您呢。”
祝青臣笑了笑:“我知道,我来劝。”
众人都松了口气,有皇后来劝,陛下一定肯松口登基。
祝青臣挽着李钺的手,两个人回了营帐,单独谈话。
以后在史书上,史官会这样写——
“帝后商议三日,后动情晓理,力陈民生多艰、前朝积弊。恳谈三日,帝遂起兵。”
事实上——
祝青臣窝在营帐里,啃着李钺给他烤的羊腿,吃得满脸都是:“这一路上累死我了,人都瘦了一圈。李钺,你出去就说我求了你三天,好不容易才劝服你,不要露馅了。”
李钺马不停蹄地帮他烤肉,给他倒水,抽空帮他擦擦脸上沾到的调料:“知道了。”
三日后,李钺点兵,挥师南下。
这是最后决战,祝青臣没有再留守后方,而是和他一起行军打仗。
朝廷腐朽不堪,打起仗来,一个可用将才都找不出来,就连军饷军粮也要层层盘剥,简直是烂到了根子里。
李钺和祝青臣一路畅通无阻,所过之处,士兵百姓皆开城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不到半年,大军兵临城下。
李钺和祝青臣骑着马,在两军阵前,并肩而立。
老皇帝派了贴身的太监,在城楼上求饶:“陛下愿降!陛下愿降!”
李钺听见这话,微微皱眉:“谁是陛下?”
太监一惊,连忙改口:“将军、将军是陛下!城中那位陛下愿降,求将军手下留情!”
李钺笑了一声,加重语气:“让那位陛下亲自来见朕。”
“是,是……”太监被吓得不轻,屁滚尿流,跑下城楼。
不多时,大腹便便的老皇帝,便在一众太监的搀扶下,登上城楼。
他高声喊道:“李将军、祝大人,朕……不是,臣愿降!臣愿降!”
李钺调试着手里的弓弦,淡淡道:“那就开城门吧。”
“是是是!”老皇帝面上一喜,以为有了活路,跌跌撞撞地跑下来开城门。
城门一开,李钺一箭射在门上。
老皇帝赔着笑,夸赞道:“陛下好箭法!”
李钺没有理会他,和祝青臣一同入城。
城中门窗紧闭,一片寂静,但祝青臣知道,百姓们正胆战心惊地躲在里面,朝外面偷看。
两列亲卫骑着马,率先冲进城里。
亲卫朗声喊道:“新帝有旨,我军入城不伤百姓!诸位不必惊慌!不必惊慌!”
马蹄踏破长街青砖,亲卫的声音回荡在一片寂静之中。
在祝青臣和李钺骑着马,即将进宫的时候,只听得“嘎吱”一声响,有个小孩推开窗户,好奇地探出脑袋张望。
父母连忙按住他的脑袋,把他抓回来。
祝青臣回过头,朝那小孩笑了一下。
*
用时一年半,军队就这样进了城。
和前世李钺的三年相比,直接缩短了一半。
纵情享乐的前朝皇帝,还奢望自己能够分到一块田地,做一个富家翁,度过余生。
结果第二天,他就被告知,新帝判他斩立决,就在街市口,百姓都可以去观赏。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了出去。
至于剩下的贪官污吏,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
祝青臣和一众文臣,花费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把名册整理出来。
新朝初立,须得有新气象,年号国号、官职官制、礼法吏治,都是要重新商定的。
这些工作,就都落在了文官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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