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烺呵欠连天，脚步飘飘跟在卫阑身后。
“我的天，人怎么这么多！”童烺被密密麻麻的人头吓了一跳，看眼手机，惊道：“这不是才八点吗，哪来的这么多人？”
“生命力。”卫阑指了指面前抢菜的老头老太太。
“啊？”童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旁边打折货架上新，一帮七老八十的老人哄一下跑过去抢，那速度堪比博尔特。童烺弱小而无助的被裹挟在人群里，还没无情踩了好几脚。
卫阑拉住他的手把他从人群里死命拽出来，笑道：“怎么样，有生命力吗？”
“太有了。”童烺满脸震撼，“这群爷爷奶奶们比我都有生命力。”
卫阑笑了好半天，说道：“每天早上这里都有昨晚没卖完的特价菜，要抢才能抢到，你在这里等我会儿，我去买菜，小心别被撞了。”
说完卫阑熟练扯了好几个塑料袋，一头扎进大爷大妈堆里，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在人群中显得非常扎眼。
童烺抓着购物车在一边，看着卫阑飞快地挑选着土豆、西红柿，然后又到旁边绿色蔬菜区，从框里挑出最新鲜的那一束，滴着水塞进塑料袋里。
童烺看得有些愣，没忍住，打开手机相机，给自家崽子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卫阑微微皱着眉头，一只手拎着菜，一只手抖着塑料袋。在一众大爷大妈里面显得鹤立鸡群。漂亮修长的手抓着鲜嫩的绿蔬，很养眼。
大学美术课上老师用了整整一个学年去讲构图的美感，童烺知道鲜花、风景、美人代表美，线条、透视、几何的构造形成美，可是他今天突然发现，少年站在那里，哪怕身后是乱糟糟的人群，毫无技巧，毫无构图，就可以很美。
他想起卫阑说过的话，“生活就是生命”，人间最寻常的烟火气，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
人少些的时候卫阑招呼童烺过去，给他指指蔬菜，介绍每一种都有什么烹饪方法。
“芹菜，我包馄饨的时候会切一绺放进去，味道更香。”
“这个是苦菜，做汤挺好的，清热去火。”
“这个是油麦菜，我之前给你炒豆豉鱼的时候放过。”
卫阑正一件件给童烺介绍，就看到一个小姑娘红着脸蹭到他身边，娇羞道：“小哥哥，能帮我也介绍一下吗，我刚学做饭不认识蔬菜。”
卫阑浅浅一笑，指着头上的价码牌，说道：“上面有写的，我还有事先走了，抱歉哈。”
妹子：……你是不是太双标了。
童烺被卫阑揽着肩膀向肉制品走去，无奈笑道：“怎么对妹子这么无情？”
“没空。”卫阑头都没回，“我还得买肉，去晚了不新鲜。”
卫阑低头观察着童烺，对方心情不错，正饶有兴致地瞧瞧这悄悄那，卫阑觉得自己的第一步还是很有效果的。
这么多年在小弯胡同生活下来，卫阑总结出一个道理，生活的美好就在琐碎，一个人如果每天只想着怎么挣大钱，过上霸道总裁骄奢淫逸的生活，而忽略掉身边最平常的小事，那是小说，不是人生。所以他想带童烺看看，看看属于他的快乐。
“童老师，你说生活的美好是什么？”他笑着问道。
童烺一愣，没回答上来。
“美好就是——”卫阑指了指前面的促销广告，“平时17块钱一斤的鸡翅今天才12块钱，我可以多买一些回家给你做可乐鸡翅。”
“啊。”童烺眼前一亮，“那简直是太美好了。”
第二十四章
晚上的时候童烺坐在饭桌边，卫阑正在厨房收拾鸡翅。童老师打开手机相册，一眼就看见白天在超市拍的卫阑。
怎么看怎么好看。
童烺没忍住，从身边扯过来一张画纸，三两笔就把少年的模样刻画出来。
这已经是他画得第二张卫阑，很有意思，平时拿起画笔都觉得烦的人，只有在画卫阑的时候心里隐隐有些创作欲，手痒难耐。
童烺把新画的这张折好，仍旧放在手机壳后面收着，起身走进厨房。
卫阑正往锅里倒着凉油，随后又放进去冰糖。
“你在干嘛？”童烺好奇。
“炒糖色。”卫阑很耐心解释道，“炒糖色要凉油下锅，这样油热了糖也化了，不会糊锅。”
看童烺一脸崇拜，卫阑挑眉道：“来试试吗？”
童老师手脚笨拙地接过锅铲，在锅里一阵搅拌。
卫阑：……
“笨死了。”卫阑笑着握住童烺的手，“上下翻炒，别搅和。”
两人贴得很近，卫阑几乎将童老师揽在怀里，童老师卷卷的头发蹭着他的鼻翼，痒痒的。
“对了，明天我朋友可能要来咱们家借住一段时间，他家里催婚，受不了了来我这里躲躲。”童烺说道。
“那怎么住？”卫阑转身去拿鸡翅。
童烺想了想说道：“委屈你跟我住几天可以吗，让他住你现在的那间。”
“我没问题。”卫阑熟练把鸡翅下锅，“在小弯胡同我都睡客厅的。”
“好可怜哦。”童烺若有所思看着他，“我现在真的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心态能让你成长成这么好的人。”
卫阑盖上锅盖，笑道：“心大。”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童烺的朋友林简就搬着箱子来到他们家，直接开锁进了门。林简家做生意，比较有钱，他们现在住的这栋二层小楼也是林简便宜租给童烺的，比市场价便宜很多。
林简推开门，往客厅看了看，正看见在餐桌边喝水的卫阑。
“对不起走错了。” 门砰的被关上。
卫阑：……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打开，林简再次探头进来，语气颇为不确定，“请问这是童烺家？”
卫阑点点头。
林简表情诡异，“不对，以我对烺儿的了解，他住的地方绝对不可能这么干净，绝对不可能。”
童烺满脸无语从里屋走出来，“你够了，不要再讽刺我了，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好吗。”
林简朝卫阑扬扬下巴，问道：“这是童家那个，你的小外甥？”
“对。”童烺点头，“他叫卫阑，你先进来吧，我给你搬箱子。”
童烺转身进屋，林简看着卫阑感慨一句，“这就是烺儿三万块钱买回来的男人啊。”
卫阑：……你可以换个说法吗？
林简是个老烟枪，说话间就从裤兜摸出烟盒来，拿一颗叼在嘴里，烟盒递给卫阑，“你抽吗？”
卫阑不好拒绝，顺手接过一颗烟，这时童烺从里屋走出来，一眼就看见林简手里的烟，瞪一眼说道：“你别抽，我家还有未成年呢。”
卫阑迅速把手里的烟藏到身后，乖巧一笑。
林简：？？？
晚上时候林简同志享受到卫大厨做得美味夜宵，吃得满嘴流油。
“太值了。”林简直呼美味，“烺儿你一开始还跟我说后悔掺和童家人的事，现在来看你这三万块钱花的一点也不亏。”
“你别瞎说，我哪有后悔。”童烺连忙看向卫阑想要解释，就看见听完这话的卫阑似笑非笑看着他，眼神很玩味。
“对了烺儿，”林简打开手机，滑到微信，“过几天高中同学聚会，知道你不去但我还是问问你的意思。”
“我不去。”童烺笑笑，“我只认识你，去了也是尴尬。”
“好吧。”林简耸耸肩，“哎呀，真是羡慕你，不跟家里人住一起不用被催婚，你看我，被烦的连家都回不去。”
“行了，别贫了。”童烺斜他一眼，“我想有妈管还没有呢。”
到睡觉时间，卫阑洗完澡推开童烺卧室的门，闻到一股烟味。童烺靠在阳台上抽烟发呆，神情淡然而疏离。
听见他进门的动静，童老师像被抓包的学生，慌忙掐灭烟头。
“不抽烟，家里有未成年人？”卫阑挑眉。
“不是，我……”童烺找不出借口，尴尬笑笑，“我偶尔抽吧。”
“聊聊吧。”卫阑转身关上房门，自己掏出白天林简给他的烟，熟练点燃。
“我也抽烟的，偶尔。”他吐出一道烟圈，语气温柔，“你什么时候才能在我面前展现全部的自己呢，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童老师？”
卫阑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睛看着白烟在风中消散。
童烺沉默着，脸上神情讳莫如深，却没有往日开朗的模样。他走过来，从少年的手上拿过烟，就着吸了一口。
卫阑重新拿过来，吸了一口，递还给童烺。
两个人就这样一人一口，静静的吸完了一支烟。
卫阑掐灭了烟头，平静的看着童烺。
童烺转过脸，说道：“睡觉吧。”
“别逃避。”卫阑拒绝他的闪躲，“我想帮帮你的童老师，我不能让你这三万块钱花的后悔啊。”
童烺轻笑一声，“没后悔，真的没后悔，你不要听林简瞎说。”
“好，没后悔。”卫阑顺着他。
童烺又沉默许久，才撩撩刘海，下定决心般说道：“我吧，打架抽烟喝酒都会，高中那会儿跟宣淑较劲，不想再演她的乖儿子，所以每天就在社会上晃悠晃悠，慢慢这些都学会了。”
“但我知道这些是不好的。”童烺仰起脸，“大家不会喜欢一个社会上的混混，但是会喜欢好学生，乖、知书达理的样子。”
“所以你在人前就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卫阑接话道，“很狂野嘛童老师。”
童烺不语，情绪很低落。
“你喜欢我吗？”卫阑看着童烺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一直都是你在问我，现在我问问你，喜欢我吗，童老师？“
“当然喜欢。”童烺想都没想。
卫阑指指刚才的烟头，说道：“我也抽烟，你也知道我打架，为什么还喜欢我？”
“因为你有其他的人格魅力啊，你哪里都很好。”童烺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那你就没有人格魅力了？就因为你有另一面，你会抽烟喝酒打架，你不是一个完美的乖孩子，别人就不会喜欢你了？”卫阑反问。
“那是你，小阑。”童烺抬眼看着他，眼底都是无助，“别人不像你的，他们看不到除了书呆子形象以外的童烺，看见了也不会接受的，睡觉吧，求你了。”
卫阑知道童烺绝对不愿意再开口聊下去，从善如流结束了话题。
“睡吧，好梦。”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白天，童烺有工作要出门。林简仍旧躲在他们家没走，中午时候卫阑给两人做了顿饭。
酒足饭饱，卫阑拿根烟坐在林简对面，挑眉道：“我得跟你聊聊。”
林简饶有兴致看着他坐下，也接过一支烟，笑道：“行啊小子，抽烟多少年了？”
“高一那会儿偶然学会的，我没有瘾，想事情的时候才会抽。”卫阑斜他一眼，“你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行行行，真啰嗦。”林简吐出白烟，问道：“说吧，想聊什么？”
“童烺。”卫阑答道。
“烺儿啊。”林简笑笑，“你问吧，我跟他是高中同学，虽然我不经常去学校，但是关于他的事情应该也都知道。”
“我一直都觉得童烺在带着面具生活，昨天跟他聊天的时候他却很抗拒这个话题，我认为造成这个情况的绝不止是宣淑，当年上学的时候还发生什么事了吗？”卫阑将疑惑逐条罗列。
说起这个，林简表情渐渐严肃，他沉思片刻，最后竟靠在椅子上深吸一口烟。
“他不愿意说这事儿也情有可原，烺儿高中那会儿确实过得挺惨的。”林简咂咂嘴，接着道，“当时大家都知道烺儿的家庭情况，宣淑那会儿的病情还没那么重，童道华也没退休，手里还有点余钱，按理说日子应该也勉强能过。可是你知道班里总有一两个男生，喜欢欺负人。”
“他们欺负童烺了？”卫阑诧异。
“对，当时烺儿天天戴着小眼镜，穿衣服的风格也……挺傻的吧。”林简无奈一笑，“再加上家庭条件不好，人也自闭，这样的小孩儿最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校园霸凌？”
“嗯。”林简继续回忆道，“烺儿不是没反抗过，他骨子里还是挺硬气的人，不甘心被人欺负，于是有一天忍无可忍，跟欺负他的那人在学校打起来了，那人的名字我还记得呢，叫什么石磊。”
“然后呢？”卫阑追问。
“唉，问题就出在这。”林简狠狠捏灭烟头，越说越生气，“本来校园霸凌错得是石磊，可你知道这个逼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他动用家里的背景，硬是逼着班主任把宣淑叫到学校来解决问题。”
卫阑皱起眉头。
“宣淑那天来学校以后，听说自己儿子跟人打架，当场就发疯了，还没问清楚前因后果，当着全班的面扇了烺儿几个耳光，还死命掐着烺儿的脖子往墙上撞，问他‘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不会跟人打架，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当时整个年级都看见了。”林简嘶了一下，摇头道，“那个场面我到今天都记得，烺儿太可怜了，人又瘦又小，差点被发疯的宣淑掐死。”
卫阑光是听着林简的描述就觉得浑身冰冷，来自家庭的窒息感包裹着他，他又想起童道华来学校当着全班追他要钱的模样，又想起宣淑在小弯胡同尖叫发疯的模样。被名义上为家人的人狠狠伤害的滋味，太痛了。想到这，卫阑抬起头，那种孤独与无助又像是潮水一样的卷过来，无边无际的黑暗紧紧的压抑住他的呼吸。
15/39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