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这个,”肖搁抽出报告单,放在他面前,“医生给你做过全身检查,说你的身体对诱变剂里多种成分过激反应,可我记得从前没有。”
从肖搁认识言镜起,他就开始被注射诱变剂,相处五年间他从未表现出什么异样。
言镜手指收紧,无意识地将单子攥出褶皱:“因为在我身上看不到效果,药剂更新过好多种,成分都变了。”
肖搁顿了顿,说知道了。
言镜微微垂下头,道:“哥哥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他不说还好,肖搁好不容易控制住表情,他一提起,原来的面目稍不留神就全部暴露出来。
他猛地拽住言镜,一只手慌乱间撞在床栏上,那只手的手背面青筋暴起,肖搁指着他的脖颈,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发颤的声音:“你这里装了东西,你知道吗。”
肖搁从来不在他面前暴露出他暴戾的一面,但不代表他从来不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情绪。
他由始至终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对镜子不够好吗?为什么他出这么多事情都不会和自己说?
如果不是今天他意外撞破,言镜恐怕也不会告诉自己,而是一个人默默忍受痛苦吧?
言镜身上的病号服领子被肖搁拽在手里,脖颈那一块儿磨得发疼,言镜伸手摸了摸,触及包扎过的无菌纱布。
他脸色发白,动了动嘴唇:“我知道,我……”
“微型爆破芯片,这你也知道?”肖搁不耐烦地打断他。
薄翼般的一块定位芯片,却并没有定位那么简单,如果不出意外,肖鹤雨手里还掌握着可以杀死言镜的爆破遥控器。
这种东西稀有到千金难求的地步,在郢州这边看不到,舒鹤说,在京山的地下黑市还可能淘到。
芯片连接颈上神经,一旦发出指令,微型芯片里储存的强大电流将从他的颈上神经开始流入全身,在四分钟内死亡。
病房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言镜垂着头一言不发。
肖搁忽然没耐心了,强硬地握住他的下巴抬向自己,语气冰冷:“为什么不说?我看不懂,你告诉我,你这样有意思吗?”
言镜的脸色更加苍白,将嘴唇咬出红痕,好久以后才说:“我要怎么说,说肖鹤雨他要杀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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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自私愚蠢
言镜清湖般的眼睛里溢出盈盈的泪珠,显得愈发可怜,他呐呐地道:“肖鹤雨是你的家人,我不是,我不敢,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的份量有多重。”
“我害怕那个答案,如果我和他放在你心里的天秤,你会倾向那一边。”
肖搁一愣,心里后知后觉地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他从来不知道言镜这样没有安全感。
他松开言镜的下颌,脱口而出:“肖鹤雨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
“那肖家呢。”言镜无声笑了笑,平静地说,“你顾及肖家,所以不会和他撕破脸皮,那假如有一天,天秤对面的是整个肖家,你又会倾向那一边?”
不等肖搁做出反应,言镜又忽地笑了:“算了,你不用告诉我。”
诺大的肖氏大家族、大企业,去问肖家继承人,你要选你的家人和家业,还是你儿时的玩伴?疯了吧?
肖搁关注点却不太一样。言镜的第一句话就不对,什么叫“顾及肖家不会和肖鹤雨撕破脸皮”,他分明是没这个能力。
他无心经营家业,肖必安和他说再多他也无动于衷,一门心思放在核净化研究的项目上,如今才开始懊恼,在研究资金方面碰壁,也无法给予想保护的人安全感。
肖少爷这个名号听起来响亮,其实处处身不由己。
可如果真的让他去顶替肖必安,像他一样为牟利阴险算计,他又觉得很不甘心。
他突然想起白粥,那个成功诱发出抗感染和细胞无限增生基因的女孩子。肖搁其实认识她,在肖家私人实验室里,除了言镜,还关着几十个和言镜一样放射性检测不达标的孩子。
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好,个高又漂亮,文文静静的,因为她很照顾言镜,所以肖搁对她有印象。
言镜当时说,她因为诱发成功,十三岁时做了手术,将下身切割,包装成一条完美的美丽人鱼,在马戏团登台演出。
他当时说了什么?他好像什么也没说。
也许当时言镜在期待自己能帮帮他,帮他救出他儿时的玩伴。但肖搁做不到,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肖搁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胆小又无能。
他觉得自己没法反驳言镜。即便我心里倾向你,我也没法为你放下一切。因为没有肖家的肖搁,什么也不是,更加什么都做不了。
肖搁按开电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我出去有事,你看会电视吧。”
他推开门,补充一句:“我让肖摇来陪你。”
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言镜收起原本楚楚可怜的表情,一时间面若冰霜,脸色阴沉至极。
肖搁不是有意要躲开言镜的。
这里是郢州市最好的医院,高级病房的私密性很好,外面也没人走动,他下楼买了包烟才上来,站在阳台边发呆。
发呆了半响才记起要点烟,一掏裤兜又发现没打火机。他很久没抽烟了,不随身带打火机。
“操。”
肖搁低骂。
他满心茫然地想。
我该怎么办?
他以为只要有人愿意给项目投资了,就可以逃离肖必安给他规划的那条路了。东哥也说了,隔几天就会有人来谈合作的。
但是不行,还是不行。
去他妈的肖鹤雨,去他妈的肖家。
都去死吧。操。
病房内,肖摇和言镜一人捧一只在冒热气的碗,正在喝汤,挂在墙上的大屏幕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
“近日放射性检查数据显示,有数千人体内放射性物质大幅上升,据调查局报告所述,是一批不法商人在边境悄悄进口境外变异蔬菜、肉类和海鲜,下面播放一段李局长的现场走访录像……”
“啊,好恐怖啊。”肖摇说。
言镜没说话。
“这个李局长是不是开美颜了啊,他本人可难看了,又肥又圆。”肖摇又说。
言镜没说话。
“和他小儿子长得很像,都很丑。”肖摇继续咕哝,“这玩意居然还敢肖想我哥。”
言镜没说……言镜说话了,他转向肖摇,指了指电视机上那个年过五十的老男人,震惊地道:“你说他?”
肖摇要笑喷了,说怎么可能啊,“我说他小儿子啦,李京。”
言镜皱了皱眉,肖摇没察觉什么异样,继续乐道:“可搞笑了,我舒鹤表哥和我讲的,他要坐我哥大腿,然后被我哥喂了一嘴马桶水哈哈哈哈哈。”
肖摇笑得肚皮都痛了,言镜还是那个冷漠样子,就一点不同,比之前看起来更加冷漠了,她哎了一声,道:“小镜,你怎么啦,是不是脖子疼了啊?”
言镜摇头,一副没什么劲的样子。
虽然今天的小镜不太可爱,但肖摇要完成哥哥的任务,要好好关心小镜子!!
她从篮子里掏出一颗苹果,举起来,笑容满面:“小镜,吃不吃苹果?姐姐给你削苹果吃呀!”
言镜说:“不用了。”
“用的用的。”肖摇赶紧起身去找水果刀,被身后的言镜拽住。
言镜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立马就松开了,说:“哥哥说你要考试了,不要拿刀了。”
这就不能不听了,肖摇放弃折腾,把苹果放自己嘴里啃,一口嘎嘣脆,听到言镜那声“哥哥”,她居然有点在意。
言镜一般会避免在肖摇面前叫肖搁“哥哥”,也许这会儿言镜很难受,所以自己也没意识到。
言镜和哥哥是怎么回事,她一直没搞清楚,哥哥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
她单知道他们是儿时玩伴,却觉得他们之间氛围微妙。
说是朋友,在意到这种程度总觉得不对。
说是亲人,却要分别七年再聚,那就更加奇怪了。
肖摇摇了摇头,不管了,哥哥看重的人,一定都是好人。
她也不能一直霸占哥哥,哥哥很少交朋友,身边走动的人也少,她绝对不能耍小性子。
肖摇在内心做激烈的思想斗争,那边言镜沉默了很久,突然问她:“他不来了吗。”
“他,谁?”肖摇停下咀嚼,反应了一会说,“哦你说我哥呀,在外面晒太阳呢。”
言镜点头。
言镜需要再留院观察一天,肖摇学业要紧,原本晚上一同吃过饭就回去了,晚餐之前,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肖搁的表弟舒鹤。
他小时候也见过言镜,乍一听说他还活着,十分震惊。见过是见过,却不太熟,只是因着肖搁的原因对肖家的实验室好奇,来玩过几次。
舒鹤本身是个自来熟的,却架不住冷淡期的言镜,哈哈地装了下熟络就退出来了。
言镜病房外有一间休息室,舒鹤去那里找到肖搁,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感概地说:“他居然一点也没长歪。”
言镜从小的相貌就是顶好看的,如今长开了,漂亮得更加张扬。
肖搁没搭这话,另说:“我让肖摇下去接刘阿姨的食盒了,一时半会上不来,你要说什么?”
“别急嘛,自然是有正事的,不过,你可别和我急眼了,我觉得你现在心情不好的样子……”
肖搁这才不耐烦:“你说不说。”
舒鹤不闹了,拿出手机给他看:“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在酒吧看到你爸的事吗。”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照,赫然是肖阙云和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两个人亲密地抱在一起。
肖搁看了眼,觉得那女孩看着眼熟,但没认出来,嫌弃地说:“怎么了,他不就这德行。”
舒鹤摇了摇头,说:“这是肖摇的同学。不知道被谁拍了照片,传到肖摇学校论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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