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节日快乐】
车厢里很安静,陈侦没有气势凌人的追问,也没有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
他安静地靠着车窗,汽车发动时,他还转身系了个安全带。
平稳的令罗竞毛骨悚然。
路灯划过车内时,罗竞终于忍不住,“那个米粒是,是我表妹,她妈是我姨妈,也就是我妈妈的妹妹。”
罗竞小心翼翼看了陈侦一眼,琢磨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
除了孩子的事,他不会再欺骗陈侦。
甚至孩子的事情有一天兜不住,他也会老实交代。
但绝不是现在,陈侦的焦虑与日俱增,他最清楚其中的变化。
陈侦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罗竞越发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你没什么想问的?”
陈侦淡淡的回答,“没有。”
汽车一路驶向罗竞的家,快进小区时,罗竞忍不住将车停在路边,转过身看着陈侦,“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都可以。”
“没有。”
罗竞深吸一口气,“陈侦,当时我们说什么,说好遇到事情遇到问题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不要动不动就把自己关在心情小黑屋里生闷气,让另一个人在外面着急上火。”
陈侦点头,“说过。”
罗竞快被陈侦的反应逼疯,“那你觉得你现在的反应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陈侦的眼珠子动了动,最后转向罗竞,“你觉得我现在在生闷气,冷暴力你?”
罗竞反问,“不是吗?”
陈侦想了想,“我并不关心你跟米医生是什么关系。”
罗竞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芝麻大小的距离,“一点点都不好奇。”
陈侦摇头,“不好奇。”
罗竞再次发动车,“我没骗你,她就是我表妹,有血缘关系那种,你不好奇我也给你解释清楚,我没有觉得你胡思乱想,我就是单纯的话多,什么都想告诉你,想跟你分享。”
汽车平稳的进入地下车库,两人平静地走进电梯,然后再进屋洗澡睡觉。
一般情况罗竞会帮陈侦洗澡,他担心人摔着磕着。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时,浴室已经响起水声。
罗竞冷笑,还说不关心他跟米粒的关系。
陈老师睁眼说瞎话的功夫随着肚皮日益变大连隐藏都懒得隐藏,但罗竞又松开一口气,至少弄清楚陈侦为什么不开心。
罗竞这次没有急着进去,先去几大知名平台搜索相关信息,采用量子阅读法大致弄清楚原因。
原来除去产后抑郁,也有产前抑郁。
诱发原因一句话总结:没有原因。
产妇可能因为任何一件事一个因素突然抑郁,当然也不是毫无征兆可寻,性格开朗的人抑郁的机会比敏感的人要少许多。
陈侦毫无意外,属于高危人群。
双性身份,未婚先孕,独自面对,敏感多疑。
简直buff叠满了,他不抑郁谁抑郁。
罗竞看得冷汗直冒,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他跟儿子披麻戴孝跪在陈侦坟前。
罗竞甩甩脑子,TMD怎么也变得跟陈侦一样悲观,他跟陈侦还要生七八上十个孩子,好日子长着呢!
罗竞深吸一口气,起身行至浴室。
带着雾气的玻璃门缓缓推开,花洒的水冒着热气淅淅沥沥,但下面没有人,罗竞魂都要飞了,赶紧去看窗户,晃到浴缸里靠着一个影子,悬在天空的心顿时砸向地面。
这一上一下弄得他很不舒服。
罗竞赶紧走到浴缸旁,用着与往日无差大大咧咧的语气,“你快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你想不开跳下去了……”
罗竞的声音戛然而止,陈侦全裸的坐在浴缸里,白净小巧的脸靠着浴缸,最近开始发胖,整张脸肉嘟嘟,被水汽浸润后,像个十八九岁刚成年的大学生。
此时“男大学生”陈侦红着一双眼睛靠着浴缸,一副委屈惨了的样子,他听见动静抬起眼睛看了罗竞一眼,那双漂亮的瑞凤眼顿时涌出一大片眼泪,珍珠似的从眼眶里滚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大约也没预料到,愣了一瞬,抬手擦去眼泪珠子,转身靠到另一边,大肚子不方便,他双手扶着肚子的动作笨拙又可爱。
罗竞心里一下涌出复杂的情绪。
心疼内疚喜爱疼惜,像跳跳糖冲了可乐,轰然炸裂开的同时又甜又苦又酸。
炸在心头,堵得罗竞鼻头开始发酸。
他这人很难有复杂迂回的情绪体验,不是开心就是难过,用奶奶的话形容,他是个二极管。
他走过去放掉浴缸的水,用毛巾将陈侦包裹起来,放缓声音,“不能再泡了,先去沙发上坐一会儿,我给你热杯牛奶,喝完后好好睡一觉。”
罗竞看着陈侦蔫蔫的样子又说,“不想睡觉我们也可以聊天。”
好的是陈侦坐到沙发上没有再哭,甚至还打开投影随便放映了一部电影,罗竞一直观察着陈侦,牛奶热到刚刚好便端着杯子过来。
陈侦没有拒绝罗竞的牛奶,端过杯子小口小口的喝。
罗竞拿来吹风机,热风在指间穿梭,柔软的触感很难相信像陈侦这种坚毅沉稳的人也有如此柔软的发丝。
不仅仅发丝,陈侦身上其实有不少柔软的特征,只是被隐藏起来,不易发觉。
罗竞不清楚是因其双性的缘故,还是只要是人就都具备某种柔软,但显然陈侦是拒绝这种柔软的,因为在他眼里,柔软代表着脆弱。
他不敢继续解释米粒的事情。
如果陈侦抓住这条线继续往前追溯,掉不掉马就在一瞬间,因为罗竞不愿在除孩子以上的事情再欺骗陈侦。
如果陈侦问为什么一直装作不认识。
罗竞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体秘密。
甚至两人第一次相遇,为什么罗竞会出现在那条街道上。
任何一个问题都能逼死罗竞。
罗竞突然理解大牛说追的辛苦,再也不敢骗老婆那句话的意思。
“我小时候是个爱哭鬼。”罗竞将陈侦拉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陈侦的背部。
“不是假哭,真的哭,哭三个小时不歇息,哭累了吃点东西又继续哭,据我爸说那时没什么母慈子孝,我一哭我妈就化好妆拎着包出去参加闺蜜聚会去了,大约也是我很难带,我妈生了我后坚决不要第二个孩子。”
见陈侦情绪还算稳定,罗竞继续说,“太小的事情我不太记得,有意识的时候大概在四五岁的时候,我发现哭是一件很好的武器,妈妈烦我不在家,爸爸忙着公司的事情,带我的佣人们担心我哭坏身体就尽量什么都满足我。”
直到有一次去爷爷奶奶家。
被军队的二叔看见罗竞有一次企图通过哭达到目的时,他从二叔脸上看见某种不耐和不认同。
那时罗竞尚未意识到危机,通过哭再次达到目的后,甚至挑衅地看着二叔,然后他被送去了军营,童子军的最低年龄是六岁,罗竞勉强合格,一开始他还很兴奋,当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没有顺从他的心意时,罗竞再次发动绝技。
然而这一次没人理会他,他站在操场从早上哭到晚上,哭到后面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哭才怏怏地收起嘴巴。
然后发现宿舍的灯早熄灭了,浴室没有热水,餐厅也没有食物。
但就这一次,罗竞再也没哭过。
除了不再哭,他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在军营里适应的特别快,而且性格外向,生命力顽强,几乎哪里有调皮捣蛋的事情发生,里面都有他的身影并且是带头的那一个。
没人知道从操场走向浴室再走向餐厅的那个晚上,年仅六岁的罗竞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细腻的陈侦有幸解读到。
用哭来解决问题的罗竞其实是在宣泄母亲的不耐烦和父亲的忙碌,他是个叛逆的孩子,这种叛逆兴许在基因里就刻下深深的痕迹。
当他进入军营后,所有人都以为军队生活治好罗竞爱哭的毛病,其实并不是,他只是转变叛逆的表达方式,特别在哭这项技能失效后。
陈侦不得不承认,罗竞是旺盛的。
他将叛逆一直持续到现在,甚至似乎打算一直持续下去,从他对两人的关系,对组建家庭抚养孩子的态度上都能看出罗竞的叛逆。
陈侦不清楚这种叛逆会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消失,但人不可能一辈子维持着某种秉性不发生变化。
于是,陈侦抓紧罗竞的腰际更伤心了。
甚至发出小声的抽泣。
罗竞仰头望天,TMD聊什么哭不哭的事情,陈侦一定以为自己在暗讽他。
罗竞以为陈侦哭一晚上第二天怎么都会好转起来,至少说话阴阳怪气之类。
然而并没有,陈侦就好像突然进入情绪休眠期,对什么都兴致缺缺,连工作都不太上心,甚至,连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太多反应。
罗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不敢在陈侦面前表露半分,一面忙着照顾陈侦,一面忙着乐队里的事情。
圣诞节前后都有演出,这次除去酒吧演出,还有一个电视台晚会邀约。
“听说明年X台在筹办一档摇滚节目,我们很可能受邀,如果能参加这期节目,我们可不就出圈了!”乐队成员小声而兴奋的议论着。
大牛和罗竞对视一眼,没太参与到话题。
其实电视台已经跟大牛洽谈过几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牛也极力想参加,但卡在罗竞这里,如果参加这档节目,明年三月份就要进组,虽然不像拍戏在剧组一待就是几个月。
但拍摄期间肯定不可能回家。
明年三月份陈侦生产完才刚刚出月子,罗竞不放心。
大牛没有像以往那样劝说罗竞,只是把事情说了一下,甚至连厉害关系都没有分析,他平时里管罗竞管得凶,但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也说不出让罗竞为了事业放弃陈侦的事情。
兴许有人要问,就不能兼顾。
凡是跟过乐队或者剧组的,都知道忙起来的时候就跟行军打仗似的,一整天下来别说休息,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
陈侦疑似产前抑郁的事情,罗竞没有详说,大牛是过来人听明白了,便更不敢多说什么。
嘴里不说心里急,没人时一支烟接一支烟的抽,当他站在过道又抽出一支烟时,罗竞按住他的手,“你要是得肺癌死了,我可不会管妞妞。”
“滚蛋。”大牛到底将烟塞回去。
罗竞看了眼屋子里还在兴奋聊节目的大伙,压低声音,“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大牛松开一口气,罗竞没直接拒绝就是最大的让步,节目组那边他可以去周旋。
“最迟年前要定下来。”
罗竞点点头,他眉眼深邃,加之剪成三毫米板寸后就没再更换形象,不笑时颇为唬人,大牛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担当。
他拍拍罗竞的肩膀,“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催熟的味道都不好。”
罗竞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大牛在涮他,笑着给人一拳,屋子里的队员们顺着门缝看着这一幕纷纷放下心,他们不是什么都不懂,但都意识到Edge应该遇到棘手的问题。
Edge一直给人爱玩不靠谱的感觉,但谁都知道深渊乐队不能没有Edge。
作者有话说:
祝小可爱们双节快乐!
wb见主页,开站后再见~
第五十五章
【那些都不重要】
罗竞决定了。
走哪儿都带着陈侦,跟上次强行绑架陈侦参加巡演不一样,这次事先说明,为了讲道理时不卡壳,罗竞写了演讲稿还背诵得滚瓜烂熟。
每次行程的时间,他的工作时长大概是多少,陈侦待在隔壁的房间还是附近的酒店,出行穿什么衣服,会带哪些东西,又准备哪些娱乐消遣的东西,事无巨细的汇报给陈侦。
完了再添一句:“你觉得这个安排如何?”
起先只是出去排练,罗竞有时候让陈侦在车上等,有时候让他去隔壁房间等,车辆是那辆改装过的保姆车,空间舒适私密,陈侦没有表现出抗拒,而且每隔一个小时,罗竞的电话就会打过来,陈侦有时候会接,接起来后没什么情绪,依旧给人怏怏的感觉。
如果他不接,罗竞跟大牛就会噼里啪啦跑下来查看,发现人只是睡着了,两人就会靠着车门拍胸口大喘气。
慢慢的,陈侦愿意离开保姆车去排练室附近的休息室,罗竞工作做的很到位,提前带人进来,等队员走了再离开,队员们以为陈侦生病了,不敢过来吵他,经过休息室都蹑手蹑脚,看着罗竞的目光充满同情怜悯。
去外地演出的活动一律不接。
罗竞不可能在钱方面亏待兄弟们,时不时在群里发个红包,到后面大家都不敢抢红包,私下还商量要不要给罗竞搞个众筹。
直到陈侦对罗竞终于有了正向回应。
以往罗竞安排这些事情,陈侦很少说话,偶尔回应个“随便”。
当罗竞提及要去参加电视台排练时,陈侦依旧安静的听着,但因为情绪不好一直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些许,他的目光落在罗竞握着他的手掌上,大约因为照顾他很久没攀岩,掌心似乎柔软了不少。
陈侦缓缓望向罗竞,“会不会很麻烦?”
罗竞心头一热,连忙摇头,“不麻烦,大牛认识导演,预留了一间休息室。”
其实那是给罗竞的休息室,但罗竞并不觉得跟大伙挤在公用化妆间有什么丢脸的。
不仅如此,罗竞还感受到陈侦开始回握他的手指,力量不大,但很清晰,他听见陈侦说,“我知道我最近不太对劲,但是我没法控制自己,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罗竞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我恨不得你一直这样麻烦我。”
罗竞亲密地碰碰陈侦的额头,鼻梁和嘴唇,又在陈侦怏怏地看着他时,吻住陈侦,这个吻不算热烈,罗竞忍耐着将陈侦搜刮一圈后退出来,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侦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侧过身在罗竞怀里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蜷缩起来。
两人个子差距不大,陈侦孕后期肚子渐大,罗竞抱着并不方便舒坦,但他牢牢抱着陈侦一分一秒都不想松手,眼眶红了又红,他能感受到陈侦在努力回应他,哪怕被废墟里厚重腐烂的淤泥一遍遍裹挟下去,陈侦还是坚强的伸出手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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