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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有天理吗？！
于是，便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老大夫气得胡子都歪了，和面无表情嫌弃他的危凌“争夺”着小徒弟的…尸体。
正处理着自家主上后手的危凌也沉默了。
他干这行这么多年了，遇到过抢钱的，抢人的，但是抢尸体的，他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
不过，自家主上安排给他的任务，怎么可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于是乎，他一边嫌弃着尸臭，一边又不得不伸手去抢那尸体。
两人一来一往，竟也难分胜负。
京城。林府。
虽已经转春，但林清蕴还是暖炉狐裘不离身。
青年浑身穿得严严实实的，手中还抱着暖炉，深情的桃花眼微眯，不知是在盘算着些什么。
他身后跪着几个人，无不例外全都低着头。
林清蕴伸手摸了摸即将凋谢的梅花，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朝身后的人说话：“算算时辰，也该差不多了吧？”
身后的人立即接话，怕慢一步，便被他惩治：“是，这个时辰，应该发病了。”
听到身后的人回答，林清蕴低低地笑了一身，转身垂眸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心情颇好地叫人起身。
“也是时候见见他了。也不知这么久不见…他是否想我了。”林清蕴说着，将手中的暖炉随手递给一人。
那人受宠若惊般立即双手接过，随后又跪倒在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惹的这位主子不开心了。
其余人也都跪着，并未起身，听到林清蕴这么说，头一个比一个低，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林清蕴转过身，垂眸看着枝头最后那朵梅花。
风一吹，梅花便落了地，将它存在过的最后一抹踪迹掩盖。
接下来…可就好玩了。
第八十八章 论佛骨
京城的天又变了。
朝中腐败更甚，秦均舒一味沉迷于美酒佳人，罔顾人伦，丝毫不顾及沦于困苦之中的人们。
因为秦均舒日日挥金如土，荒淫无度，国库空虚。
要想重新使国库充盈，现下只有一个方法，那便是增加赋税。
近年来灾荒不断，收成甚少。加重赋税，根本负担不起。
皇宫内夜夜笙歌，可皇城之外的百姓早就揭不开锅了。
不过…秦均舒却似乎对这些毫不知情，在皇城内，还在谋划着另一轮新潮。
皇宫内，大殿上。
“陛下令群僧迎到佛骨于大周境内，御楼以观之，让所有的寺庙交相迎接并且供养①。可有相卿异议？”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宽阔的大殿内回荡着，却迟迟没有人开口。
见没有人开口，太监又扯着嗓子开口：“如没异议，那便——”
他话刚说道一半，便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启禀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循着声音看过去，李清昀一身官服，手中拿着朝笏，眼中是化不开的忧郁。
他上前一步，朝秦均舒弯着腰，将朝笏抵在自己面前：“陛下，此事还欠考虑。”
秦均舒坐在龙椅之上，一手百无聊赖地撑着自己，一身明黄色的衣服上面绣着精美的龙。
听到李清昀的话，他将手收回，直起身子来，冕旒上用上好的玉做成的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
秦均舒抬眼看向站在朝堂中间的李清昀，面上虽波澜不惊，但眼中却翻涌着数不清的情绪。
其他的官员们都低着头，发觉到秦均舒的变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底里替李清昀捏了一把冷汗。
现如今，朝堂上学谁人不知他李清昀是圣上面前的“新宠”。
但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请佛骨这件事说好听点是与众臣商议得出的，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早就内定好了的。
与众臣“商议”，也不过只是通知罢了。
不是他们不想反驳，是他们见过秦均舒的残暴，不想就此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几日前，有位卫国将领，只是说了句秦均舒不爱听的话，便立即被他当场一剑刺死。
变卦快到其他官员都没能反应过来替他求情。
随后，一纸令下，那世代从武卫国的武将世家，在短短一日之间，尽数覆灭。
“李爱卿说说有何不妥？”秦均舒声音散漫，神情随意，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李清昀，似是要将他看穿般。
李清昀垂着眸，薄唇紧抿。
他早便听闻秦均舒要将佛骨请入京中供奉，本以为只是玩笑话，谁成想现如今竟然成了真。
现下民生惨淡，还要修建精美的楼阁来供奉佛骨…实属荒诞。
李清昀一向勤俭，即使是秦均舒曾多次赏赐过他，他也并没有因此而为自己的衣食住行增加半点。
至于这些钱财，全都流入了北荒修建河堤的事业之中。
他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论佛骨》从怀中拿了出来，跪倒在地，朝龙椅上的人叩首。
可声音却没有因此而减弱半分，甚至更为坚定：“臣认为，将佛骨请入大周，请入京，本身就是件异事。”
“臣对此事的见解，都写在批奏之上。”李清昀双手呈着自己的奏折，心中是止不住的悲凉。
秦均舒已经荒废朝政到了不批奏折的地步，若不至此，他也决然不会在此刻呈上自己的《论佛骨》。
秦均舒颇为意外地看向跪着笔直的人，朝一旁的太监示意，示意他将李清昀的批奏呈上来。
不多时，一份叠的整整齐齐的批奏便被呈到了秦均舒面前。
木棕色的批奏之上，赫然用墨写着几个苍劲的字——论佛骨对我朝影响。
一如李清昀的人般，洒脱而又坚不可摧。
秦均舒接过批奏，随口朝地上的人开口：“李爱卿请起。”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清昀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仍然笔直地跪在地上，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变动过半分。
看到李清昀这样，秦均舒暴戾的情绪也被激起了几分，手中的批奏也变得惹眼起来。
他冷哼一声，身上的帝王之气不怒自威，声音冷淡，如同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既然李爱卿这么喜欢跪着，那便以后上朝都跪着吧。”
李清昀这一次没有再沉默，而是哑着嗓音，低低地应了句：“谢陛下赏赐。”
秦均舒翻开批奏的手一顿，心中刚刚压下去的几分怒意又有了冒出的征兆。
他在心中嗤笑了声，李清昀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讽刺自己吗？
呵。
谢陛下赏赐？
秦均舒想着，烦躁地往下看批奏。
站在秦均舒身边的太监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他梗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朝一边瞥了一眼。
不巧，恰恰对上了秦均舒那张如黑炭般黑的脸。他一激灵，连忙回过神来，认认真真地站在一边，小差也不敢开了，生怕这位君一生气连着自己也得遭殃。
“啪——”
静谧的大殿内发出一声巨响，众人皆惊，闻声抬头，看到了秦均舒那差到极点的脸色后，又十分默契地低下了头。
他们看了看跪在朝堂中间的人，纷纷轻轻地摇了摇头。
说起李清昀，他们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不为别的，就凭他的学识，见识，便已经是常人难以匹及的了。
甚至可以说，李清昀的本事，在大周境内，再难找出第二个与之相对的人。
更何况，这人的为人和胆识，还是万里挑一的。
大周啊，又要损失一位人才了吗？
众位大臣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暗自感慨。
论谁，在死亡面前，都是自私的。更不必说还有可能连累与自己相交的人，甚至亲人。
李清昀面对对自己直直扔过来的批奏，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自己跪的姿势都没有因此而变化半分。
似乎，他早就料到了秦均舒的反应一样般。
看到李清昀仍然面色淡淡，秦均舒心中的怒火顿时倾泻而出：“李爱卿真是写得一手好字啊。”
第八十九章 佛不足事
仔细听，还能听到几分咬牙切齿。
李清昀却像是没听出秦均舒语气中的咬牙切齿般，神色淡淡：“陛下谬赞了。”
秦均舒看到他这不痛不痒的样子，面上带了几分怒意，他将袖子一甩，额前的冕旒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哗哗作响。
众人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心中默默给李清昀点了只蜡。
“爱卿好好看看，你写的是些什么！”秦均舒说着，站起身来，斜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太监，呵斥道：
“你，拿来念念，李大人才华横溢，自是应和诸位共享才是！”
听到秦均舒这么说，众人也被吊起了兴趣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纷纷看向李清昀的方向。
顿时，几十双眼睛落在李清昀身上。
可李清昀却没有半分变化，甚至伸手将扔在自己面前的批奏捡起，递给下来拿批奏的太监。
太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像李清昀这样大的官，一般架子都挺大的。
更何况是像他这样给下人捡东西递过去的…还是他在这里服侍这么多年，见到的头一个。
心中对李清昀多了几分尊敬，但碍于秦均舒的目光实在过于幽深，太监也不好过多接触，只好迅速接过，展开批奏。
他没有上过学堂，认识字也不过是因为跟在陛下身边多年，自己练就的罢了。
他朝批奏上看去，只一眼，便让他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太监犹犹豫豫地看向面露怒意的秦均舒，嗫嚅着嘴唇不敢开口。
生怕自己念完这份《论佛骨》，就拖家带口地去黄泉路口报道了。
秦均舒看着太监迟迟内有念出声来，心中的烦躁更甚，眼中杀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强压着怒意，可声音中却带了几分威胁：“看来你是这辈子都不想开口了？”
秦均舒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太监的腿直颤抖，手也几乎快要拿不住手中的批奏，仿佛此刻手中拿着的不是几页批奏，而是几千斤重的石头。
“别怕，出了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深吸了几口气，突然听到李清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朝他开口。
太监错愕地看向李清昀，李清昀仍然是那副正直的样子，察觉到他看了过来，嘴角朝他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像是怕被秦均舒察觉到，他很快便敛了神情，垂眸低首。
有了李清昀这句话，太监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声音颤抖而又尖细地念着批奏之上的内容。
“臣虽至愚，必然知道陛下不惑于佛，崇奉佛骨，用作祈福祥。但是百姓愚冥，容易惑难以分辨，他们看到陛下这样，便更加真心供奉神佛。”
“从早到晚，人传人效仿着天子一心敬信神灵，只怕错过了这个时机。男女老少，各行各业，全都为此而奔波，接着荒废事业。”
“并且，国库空虚，根本不足以支撑建造楼阁供奉佛骨的消费。‘佛不足事’陛下实属昏庸！”
这句话落地，在场的人没有不倒吸一口凉气的。
人人都知道秦均舒昏庸无能，暴戾至极，却还从来没有人在明面上说过他一句。
李清昀这一番操作，无疑是在秦均舒的底线上来回蹦跶。
这次，李清昀难逃一劫。众位大臣一齐想着。都在为这位英才而叹息。
太监颤抖着声音念完最后一句话，随后立即跪倒在地，哆嗦着求饶，嘴里一直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秦均舒看到太监这副模样，却是低低地笑了笑：“怕朕做甚？在你们眼中，朕就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是朕叫你念的，还会归罪于你不成？”
忽然，他话锋一转：“倒是李大人，李清昀，对朕倒是有很大意见。李大人，你说呢？”
“微臣不敢。”李清昀不卑不亢地回答。
“不敢？好一个不敢。”秦均舒喃喃着李清昀说的话，下了龙椅，走到李清昀面前。
他将李清昀的下巴擒住，强迫着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李大人还真是为民为君的清官。”
李清昀一介文人，自然没有秦均舒自幼习武的手劲大，很快，他的下巴处便被秦均舒掐出一道印子来。
只要秦均舒想，他将手一放在李清昀脖颈处，轻轻一捏，李清昀就有可能当场丧命。
“陛下…三思。”李清昀下巴被桎梏住，眼中泛起几分生理性的泪水，声音略带沙哑，但还是顶着秦均舒那张死人脸继续开口。
“将佛骨…供奉实…属荒谬…不可取……”
秦均舒听到他仍然在断断续续地说着，秦均舒将掐着他下巴的手放开。
不等李清昀缓过来，便又恶狠狠地攥住了李清昀的脖子。
很快，李清昀就变得呼吸急促起来，他面色痛苦，额头上不断冒着汗。
也不知是因为怕的冷汗，还是因为呼吸不上来而出的汗。
尽管如此，李清昀并没有反抗半分，可以说是顺从着沈莫掐住自己的脖子，让他将自己杀了去。
秦均舒眸色阴沉，眼底映照出李清昀痛苦的模样：“爱卿可觉得自己错了？”
他并没有想过真的把李清昀处死。
毕竟他的才华和谋略，实在是少见。
现如今大周面临着众多问题，若没了李清昀，那便更加雪上加霜。
不过几月，大周，便将覆灭。
思及此，秦均舒将手中的力气松开了几分，面上也没有了方才的怒意。
他在等，等李清昀认错。
这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李清昀下得来台的方式。
秦均舒不信李清昀会为了天下苍生而舍弃自己的性命。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懦夫。
甚至就连史记中记载的有些人尽皆知的名人，也都不为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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