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是根据一些并未着意遮掩的痕迹跟随。
狼犬兽化特性的夜视能力能让颀长身影看得很轻易,可偏偏他此时对这个能力……他想到少年。
此刻不是他,如是别人在这里,可能都会追丢,而他不确定少年似乎并不想要人能跟随上。
少年的气味若即若离,带着那细微的酒的气息,在夜晚中为近时刻添上了少许梦境般的错觉。
可他分明知道不是。
他的速度加快。
拨开杂乱生长的灌木,他最后终于看到了路的另一端的少年侧影。
那是怎样的场景……
少年眉目间是怎样的神情。
霍惊樊一时无法分辨,可他为此刻所望的场景所怔。
月色对少年似乎如此偏爱,月色总是偏爱黑猫的。
月光落在少年的眉眼,发梢,轻柔却黯淡。
庭院里的车辆还在,但少年在这安静无人时独自到了这里。
少年的脚跟上沾着之前落下时的草叶。
醉深的少年即使是在这荒无人烟之处,似乎也于潜意识中想要一场奔逃。
而月色与光线落在猫黑色的皮毛上。
第九十四章
……
不自由。
纵然在这荒寂之境,依然在最深的意识中感到如此。
“你知道我暂时待在附近,只是看你。”霍惊樊道。
他从未产生过束缚的念头,仅仅伴着少年去他想去的地方。
少年虽然在侧头时,像是略扫了他一眼,但仿佛并没有实质上聚焦。
那双乌眸似乎有些茫然,又似乎在看很遥远之处。
霍惊樊一瞬间感到胸前有些发紧。
让他想到最开始时,那个时候少年在情绪不安定又颓躁的情况下,仿佛是类似的状态。
又有所区别,少年的眼映入了人影,但深意识仍然让他往前走。
他的眼映入了世界。
世界的杂音拢他,唤他,他仍然在最深处只向往着一个纯粹的目的地。
或许没有目的地,只是这一个过程,这一个脱离城市中心,无视一切,驱车前往边界的过程。
所以在醉后的深夜,遗忘了更多,仍然想要一场夜色下的完全自由的足步。
少年只停留了片刻,就继续往前走了。
霍惊樊无声叹了口气,在黑色T恤的少年走出一长段距离之后,才抬起步子跟了上去。
他和少年隔着一段足够的间距,能在看到少年背影的同时,不扰到人。
少年沿着这条林间的路走了很久。
脚步在深色的树叶上留下很轻的“沙沙”声响。
猫的脚步总是很轻的。
如果少年想的话,现在甚至可以让树叶不发出响动。
但少年没有这么做,只是平常地走动。
他独自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林间的尽头。
时间已经过了许久。
少年侧过头。
彼时月色已深,月白落在少年侧过头时垂下的睫上。
最终站定时似乎陷入了雾一般的迷濛。
但深夜并不催促,月光拥着他,像是对少年的偏宠。
它们只是喜欢迷茫的年轻人,希望他们沉入其中而已。
霍惊樊生出了一种冲动。
将少年拉回,在他这种状态的时候,将人揽回怀中,在侧面和脖颈上留下够多的印记咬丨痕,让他无法离开也好,让他恼怒脱离这种状态也罢。
他有些不记得那天最后是怎样返程的。
少年总是很任性的。
似乎在没有前路,醉意随之而来的困意后,想就那样于林地间蜷团起身体睡着。
到底还是被颀长身影及时把他带入了身前怀中,困倦中还算老老实实地随着路径走。
之后……之后似乎太困的时候,少年磨牙咬他一口,一边推他,想就在附近靠在树下睡着,被他强行带回去了。
少年身上披着他的外套,仿佛熟悉又本能不太喜欢犬科的气味,不过倒是没有扔下,算是任从披着,没有让霍惊樊想其余办法。
平时的少年就让人很难办了,醉后的少年同样让人难办,但似乎微妙地比完全清醒时随意听话一点,困倦的时候几乎显得怎样都可以,只要让他能睡觉就行。
……被其种种情态所轻微折磨的似乎只有同行的狼犬。
总算是把少年弄去卧室睡觉后,霍惊樊在自己的那间卧室外抵着额头松了口气。
刚刚差点没能给少年盖上被子,这样忽然任性一下,几乎让霍惊樊的犬齿极度发痒。
在这种人在床边的情况下显出这种什么都忽而不听从的状态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霍惊樊在这种时刻要伸手按制住人可太容易了。
只用倾身,然后把少年的手臂制在身侧或者上方——
但对这个时候的猫科动物做这样的事,总有趁人之危的嫌疑,而且霍惊樊经过了之前在客厅宽沙发上被当了磨牙装置的事,很怀疑自己现在的时候以这种带着强危险性的相对姿势和状态制住黑猫,之后会演变成什么……
最后还是把少年一双带着外部低气温所带来的冷感的臂勉强包进了被沿,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但现在的颀长身影可太狼狈了,他单肘撑着门缓了缓,闭上眼的时候,这两天的场景似乎再次清晰地历历在目。
少年,对此仿无所察的少年。
明明有他帮他解决过一次的经历,但仿佛仍对撩拨他的谷欠望没有任何顾忌。
他好像让少年对他太放心了。可是为什么?
少年不会认为有那一层基础的维系他就不会产生谷欠望吧?
他是狼犬。
在这种兽化特性的情况下一次的时间可是很长的,而且这种时候的少年可很难挣脱。
出现上面的想法的时候,霍惊樊吐了口气,知道自己得再去一次浴室了。
这种容易冲动的年纪段碰到这样性格的少年,似乎这种情况会很频繁。
无论如何,想到明天之后的行程,霍惊樊这次直接开的低温降温。
第二天早上,霍惊樊在客厅看到走下的少年的时候,少年仅仅冷淡瞥了他一眼,就移了视线,继续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似乎记得一部分醉后的事情,但具体而言并不清晰。
所以反应平常,不过这反而让霍惊樊稍微默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想起记得所有的少年别扭或者别的情绪状态的时候,他能怎么……或者说会怎么处理。他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这次旅途他也没有任何经验。
稍微清捡了一下这座临时落脚的建筑,他们便重新上车离开了。
因为之前一天加满了油,所以这一路没有任何半路抛锚的风险。
到了这个极荒凉的路段,反而渐渐有了少许人烟,在临近的一个小型旅馆前,他们竟然还路遇了在离开市区前最后一个亭岗的加油站的那辆大型越野车。
不过即使是扫见了那车上的男男女女几乎是没有多加掩饰投来的视线,少年也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应和关注。
他的目光仅仅在远处的方向。
霍惊樊知道少年在看城市的边界的方向。即使仅仅从昨夜那次突如其来的独行路程。
他们已经临近了。
少年的乌眸映着那个方向的树木和道路,看不出他是否有一瞬间的惘然失神。
只是转过身的时候仍然像极了一只冷淡的黑猫,不曾给路遇的那车蠢蠢欲动的陌生人分毫眼神。
无论如何,如果这些人的确想在这时候作乱,他会替少年解决。
第九十五章
……
人声嘈杂。
似乎本来就象征着麻烦。
一辆大型越野车的人就足够把一间规格很小的旅馆挤得满满当当。
不过他们是先入住的,选的是最高的三楼唯一一间房间,看上去不会受太大影响。
霍惊樊侧头看少年。
少年此时在望着窗外。
仍然是那个方向。
……边界的方向。
这个旅馆很小,楼层高度不高,以他们两人的身高还差一点就能碰到头。
隔音很差,楼下的嘈杂声响也会听见。
但是在少年周遭的时候很安静。
直到少年的视线移开,随意瞥了他一眼,时间和声音才像是重新流动起来。
杂乱重新闯入人的耳朵里。
他们都听到了下侧的动静,只是皱了皱眉。
两人在房间待了一会儿,不过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清整的,之前的几天已经让他们习惯了如何快速地短时间地放置简便行李和几分钟内带好出发。
时间已经快到晚间。
方圆十公里内,如果不吃之前放着的储备干粮,而是吃一顿正经的晚饭的话,只有旅馆一楼提供饭食。
人们来来往往,这个最多几十平算不上多大的大堂内所有能找到的桌子都被旅馆的老板和唯一一个店员找来摆放当作餐桌。
那大型越野车下来的八-九个男男女女都已经够占了几个桌子加临时搬来的椅子挤得满满当当,别提旅馆里原本也有三四个途经的客人,于是更显得拥挤。
整个大堂内因为这种拥挤变得人声鼎沸,同时,也变得……很有人烟气。
出乎意料地,这个小旅馆的老板兼主厨竟然有一手极好的,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荒僻小站的厨艺,且无论是西餐还是中餐,都做得非常美味。
空气中奶油粟米汤的香气和冬瓜肉丝汤的香气飘浮着。
一边桌子上开了的罐装啤酒装在大木质啤酒杯里,烤肉的牛肉的椒香肉香,另一边桌子上有盛装在圆瓷盘里的红烧肉和扣肉。
喧嚷的高声谈天和安静进食并存,毕竟这样的晚餐着实好吃惬意。
“老板,这样的手艺,您在城里开不定都能评星了。”一个客人边吃着盘子里的烤排一边感叹道。
老板仅仅亲善地笑笑,只看着他们吃,不是太多话健谈的性格。
在这样的地方经营这样一间少有客人的小型旅馆,旅馆老板想必有自己的缘由。不过他不多谈,客人们也没有太多事深究,他们此时更急于去吃下一盘。
此时大厅热热闹闹,边吃饮边闲聊,竟像是有了临时小酒馆的感觉。
少年和颀长身影坐的位置较偏中侧,桌面虽不算大,但坐下两个人也差不离。
颀长身影倒是没太所谓,左右营里食堂有的时候全营拉练之后更拥挤的情况也不少见。
不过他不知道少年可能对此有没有反感,毕竟少年的性子总是独些。
他抬头看,桌子到底还是稍有些窄了,两人腿几乎都能在桌下碰到。
少年似乎没太显出什么不适,只是如常进食,甚至还接了一杯店员推荐的黑啤。
这种酒馆一样的氛围总会引起客人们之间友善或不友善,酒兴所至好奇的交流。
因为前面有过一次的接触,这回越野车上的那些男女倒并没有含着之前的意图,而是只是平常地询问聊聊他们之后会去哪里。
他们从这几回好几个户外旅游点都没碰到这两个年轻人,就知道他们和他们出行目的全不一样。他们就是开个越野出城转转郊游野餐什么一类,但这两个年轻人不同。
“边界?”其中一个女人显得讶异又疑惑地挑了下描得细长的秀眉,“但那边没什么好看,就是山,绕过去就是邻市了,和我们这边没什么区别。”
但他们知道他们和他们路径不一,应该连到达也是,没有问更多。
少年没有特殊反应,只是在用叉分一条鱼。
因为行进方向,这一车人过了今天就将要返程了,旅馆里的另一些客人也是。
他们不同路,那么也没什么其余需要多说的。
即使大厅里的氛围看起来热闹,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偶然正巧碰上,过了这平常的半天,仍然是各行各路。
不过这够短的碰面也足够这越野车上的男男女女和那几个原客人对两人投以少许不明显的探究视线。
他们如此年轻,面孔又如此引人注目。
总容易使人想知道他们的旅途目的是什么,但他们注定又对此无所干涉知晓,这便使得这尤为让人窥觑好奇。
行人过客。
觉察到那些并没有完全消去,仍旧偶尔在吃喝聊天时若有若无停留的视线,霍惊樊想到,有的时候他会知道少年的行为模式成因。
他知道少年的食物偏好,仿佛距离这一次旅程的末端接近了,少年也没有任何改变,用筷叉分着烤鱼,然后小块放入唇间。
霍惊樊没有一直看,他低下头解决自己餐盘里的肉类。
他们没有刻意聊什么,之前在路途和房间中的安静似乎延续了下来。
两人吃完,简单放下餐盘前后起身,从大厅离开的时候,忽而被旅馆老板叫住了。
“我听到之前说……你们要去边界。”老板亲善的面孔在说这句话时,显得沉默而复杂。
没有否认,只是安静等待,即使出于礼貌,或许,同样等待一个停留在这里的旅店主人的看法。
老板停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的爱人从前也说将要去边界。”
那之后如何,老板并没有再说。
但是这间旅店的老板从出现开始一直独身一人。
这像说明了什么。或许也是老板留在这个地方的其中一个理由。
这一段简短的对话似乎没有让少年有回头的意图,而同样霍惊樊并没有产生过哪怕片刻阻他的设想。
他在少年身侧,没有犹豫,没有停下,他不会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等待少年的抉择,他想看到少年到达旅程的最终。
这或许是他和那位旅馆主人的区别。
勇气,关心则乱,忧虑与所想交集。
在这样的时刻,他想在这只黑猫的身侧。
少年走在长廊前段,此刻不知是不是若有所觉,还是他的视线太专注太深,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仍然像是之前那样不带情绪的一瞥。
但霍惊樊的确感到了稍许不同。
这让他心脏微微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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