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昱手劲儿不小,脸上却面无表情。
路春宵感受到桌下的动静,整个人瞬间绷紧,暗道盛昱太过大胆。他生怕被人看见,加之手腕被攥得生疼,就借着两声清咳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并拿出手机假意查看信息。后来他的右手都没敢再放下桌去。
这种不动声色的拒绝惹得盛昱眯了眯眼睛,攻击性更强。
用餐中途,赵大海夸赞这家酒店的海鲜味道确实是不错。他想起来路春宵好像是在厦门上的大学,就问他那边的生蚝是不是也很好吃,听说还不贵。
路春宵说:“是,我在厦门吃到的没这么贵,但是味道一点儿不比这差。日后你们如果去厦门玩儿,我可以当个导游或者出些攻略。”
这种话通常在聚餐和酒局上调节气氛,众人心知肚明不一定有后续,但盛昱偏要较真儿似的,终于扭头看向路春宵,说:“那太好了,我一直打算有机会去厦门玩儿一趟,就是不知道你这儿方不方便?”
其他人听了,只以为盛昱问的是方不方便要个攻略,唯独路春宵听出真实意思。
路春宵食指指尖不自觉地一下一下轻轻敲点桌面,他有意糊涂,挤出了个和善的笑容,道:“当然。哪天盛总要跟对象一起去,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肯定给你们介绍本地人常去的正宗馆子。”
这回答算得上滴水不透,在导演和赵大海等人耳朵里,他是应下了帮忙的事宜,而在盛昱看来,他无疑是在撇清交集——反正我路春宵不是你的对象,你到时候爱和谁去就和谁去,我只提供个游玩攻略又有什么关系。
盛昱瞥见路春宵手上的动作,微皱起眉,没再继续追问。
由于盛昱的加入,餐桌上的话题多集中在宣传片拍摄以及闲聊之上。导演有心通过宵夜确定长期合作的事宜暂时不了了之。
盛昱表明明天要去外地出差,不方便喝多,整顿饭下来没喝一滴酒。路春宵也不想再在他面前醉得彻底,一杯啤酒过后便没再接着喝。
结束后,众人在门口等待代驾。盛昱自个儿开车,走之前特意邀上了路春宵。
他的话说得好听——“正好顺路。”
实际上,两个人住的地方一南一东怎么能算顺路。
但路春宵还是上了盛昱的车。他再清楚不过,现在不跟着走,等会儿这人八成是要堵到家门口去。
只是上了车也不代表今晚的事儿就这样了了。
一路上,盛昱一句话没说,把车开得飞快。十来分钟左右,他们就到了盛昱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车一停,路春宵还未缓过神来,盛昱先解开安全带,俯过身向坐在副驾驶的他亲了过来。
盛昱的吻急躁、用力、没收着一点儿怨气,路春宵推了推,含糊地唤了几声:“盛昱,嗯……盛昱!”
盛昱不理,一言不发地亲咬得更重。
路春宵的嘴唇和舌头都被不断吸吮,脸颊也被盛昱的双手捧住,无法有效反抗。他一怒之下索性下了些狠心,朝盛昱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
丝丝血腥味儿立即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盛昱停下动作,低喘着看着路春宵。
路春宵平复了会儿呼吸,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把他的嘴唇咬破了,抬手按开了车内的阅读灯。
果然,盛昱的上嘴唇正渗着血珠子。
路春宵只得把追究的话先搁置在一旁,提议:“还是擦一下吧。”
可盛昱跟没感觉似的,也不擦,只死死盯着他,问:“你在意吗?”
路春宵不想回答,低头就要解开安全带。
盛昱以为他要走,赶忙按住他,“别走——”
路春宵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什么,无奈地说:“我没有要走,就是想给你拿张纸。你不知道吗,你的嘴唇在流血。”
闻言,盛昱没再阻拦,稍微安静地看路春宵从背包中拿出一包纸巾。
然而路春宵把纸递给盛昱时,盛昱没有接。
路春宵知道,这是想要他帮着给擦。
路春宵也不多说什么了,直接抽出其中的一张塞到盛昱手里。他咬破的伤口,他给纸,其余的概不负责。
盛昱见他不愿像以前那般贴心地处理到底,神情黯淡了些。他用纸擦了两下,嗓音低沉:“路春宵,你这样不行。”
对盛昱说了整周“不行”“不可以”,现下反被盛昱把话丢了回来。路春宵被他气笑了,“你给我带到这儿来,什么都不说就…就那样,我推开你没有错吧。”
“是你先躲我骗我。”
“我哪里躲……”路春宵语塞了,他的确骗了盛昱说他在加班。再从根本上说,的确有那么一点儿躲的成份在。
一个礼拜来,盛昱发的信息太像约会邀请,看电影和吃东西听着都比上床做爱要暧昧很多,反倒让他不知如何正常地、完好地去面对。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上回你在我家等我,又是怎么知道我住那个小区的?”
路春宵记得之前小外甥女的周岁宴,盛昱不知道他现在单独在外住,因而失眠的时候还跑去了他爸妈家楼下。一次寻不着人就默不作声找到了新地方,一直等不到人就直接跟到了“加班”场合,该说盛昱行动力强抑或是太过倔强。
盛昱说:“你公司的员工档案上有地址。今天是知道你重视这个项目,猜你会去第一场拍摄看看,过去碰碰运气。我明天出差,走之前想跟你再见一面。”
“你还去了拍摄现场?”
“去了。想等你下班,结果等到你上了别人的车。”
提及别的男人,盛昱语气生冷了不少:“……那家酒店的海鲜是好,但更出名的是情侣套间。附近还有那种上门服务,不是什么好地方。”
路春宵顿时明了,难怪导演觉得一顿宵夜就能定下合作,果真是准备有那方面安排。他顺便回想了一下,自己也的确是在上车后收到的信息。原来那个时候盛昱就在了。
路春宵想说既然你看见了,应该很明白我不是单独跟某一个人去酒店;他还想说我不至于蠢到分不清导演的暗示,不会干等着接受他们的不正规安排……
不过看到盛昱唇上的血渍,路春宵好似被猩红刺目,突然清醒着把堆积到嘴边的解释生咽进了肚子里。
路春宵叹了一口气,问:“可是盛昱,你为什么生气?”
盛昱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不承想,路春宵十分清楚。
“骗你加班是我不对,但炮友之间根本不需要在意业余时间做什么,不是吗?”路春宵直视着他,认真说道,“不管我做什么,跟谁做,下了床都跟你没有关系。其实你没必要生气。”
换言之,无论是吃味、担心,还是不满路春宵在约会信息的回复上有所隐瞒,盛昱通通没有资格对他产生过多情绪波动。
身份不对,谈何资格。
“路春宵!”盛昱气急,却一时间辩无可辩。尤其是再次听到“炮友”这个关系词,他整块儿心头肉就跟被猛地揪起似的,一呼一吸都带着疼。与之相比,唇上的伤算什么。
可路春宵说过,机会只有一次。
不愿意,这个机会也没有。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盛昱终究是见不得路春宵不带有感情的眼神。他按掉车内的阅读灯,借着停车场里微弱的灯光,摸向路春宵的手。
“一个礼拜没见,我明天出差,又要几天见不着,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盛昱语调轻了些,话里的沉痛却丝毫未减,“哪怕,再骗我一句。”
实话难听,但坦白的实话是他们之间一直以来欠缺的。
路春宵没有好听的谎言。他的手心被盛昱的大手摩挲着,燃起翻涌的热意。
或许真是一周未见的缘故,此时他们的动作比言语有爱,比心跳平和。
路春宵又说了句实话:“要做吗?”
说完,路春宵听见盛昱的呼吸乱了一两拍。在盛昱行动之前,他垂下眼,不忘低声强调和提醒:“下次亲我,要问过我同意。”
第六十一章
盛昱有些恍惚,不可控制地想到他们第一次接吻。
年少时路春宵将初吻看得珍重难得,甘愿用上唯一一个“什么都可以要”的宝贵愿望求所爱之人的一个吻。然而时过境迁,现在他仅将他们之间的吻视为情欲本能的产物,不再小心翼翼,更不会为此激动不已。他人要讨就得先遵守床伴的礼仪征询同意。
盛昱厌恶,甚至厌倦了跨越时间的情形比对,每次比对都令他不由得生出更重的愤怼与悔意。有对路春宵的,有对他自己的。
但是视真心为游戏总要付出代价,当初他撒出金币坐等路春宵无数次“GAME OVER”后再靠着爱意满血靠近,现下想真正走出关卡便只得对照着路春宵来时的路,返回每一关徒手将人救起。
盛昱对路春宵的吻不再迫切,逐渐情愫缱绻。
适才车内的怨与理全部抛之脑后,只剩两人的粗呼吸、接吻声以及时不时掉出来的细碎轻吟。
越过座位侧身亲吻的姿势着实不便于进一步动作,盛昱停下亲吻,掐着路春宵的下巴道:“坐上来。”
路春宵能感觉自己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虽说是他问出的是否要做,但他想的是亲一亲就上楼,关上门来再肆意放开情欲。
“还是……上去再那什么吧。”
盛昱等不及上楼,舔吮路春宵柔软舌尖的瞬间,他已经想直接将勃起的性器肏入路春宵软热的口腔里。
“先在这儿来一次。”说着,盛昱向下摸向路春宵的腰,想要把他揽到身上来。
路春宵急急握住他的手腕,“别!”
盛昱不解,却听路春宵低声又说:“别在这儿,可能有摄像头。”
路春宵怕再被拍到那种过程。
盛昱心里骤然发紧,他本欲反驳他的车位在角落,他们在前排背对着,又没开车灯,摄像头拍不到前面的什么。而且拍到又如何,被人注意并被人加倍放大并看清的概率极其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盛昱能够感觉到握住他的这只手正在微微颤抖,手的主人有多么担忧,由此可见一斑。
路春宵本就胆子小,那时候一个人面对盛国成这个长辈送来的私密视频,该是也怕极了吧。
视频上清清楚楚照出路春宵的脸和他低下头张开嘴的卑淫之姿,一切纯情挚爱在《美少年之恋》的不圆满结局前遁了形,染上了更直白通俗的同性恋定义。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一个人隐藏了多年的取向和那对外其实毫无伤害的情愫就要见光。
盛昱恨过擅自离开的路春宵,却也在每每想起那个独自承担下全部的路春宵时,心里久久不得平静。
即便难过痛苦,路春宵在不告而别前也不曾向他厉声质问半句。除了清楚结局的走向已无可奈何,更多的该是想尽力保全那段地下关系最后的体面。
路春宵是蠢,是笨,花了几百个日夜尝试获得一个直男的喜欢,但他不欠他自己的爱半分。
路春宵的爱从不便宜。
“好。”盛昱没强迫路春宵在车上就开始性事。他把车熄了火,听从路春宵所说:“上楼吧。”
盛昱打开车门下了车,路春宵坐在副驾驶座上却有点儿愣怔住。
路春宵从未奢求盛昱一而再地向他妥协,这并非他心中所求,他也清楚高处的人身板子矜贵,多屈身几次就难免会失去兴趣。可真的看到盛昱到了这会儿还能隐忍住感觉答应他的要求,他不禁感到些许诧异。
“路春宵,”盛昱的手随意搭在车门上,见路春宵仍坐着未动,稍弯下身侧头看他,“后悔了?”
虽是问话,盛昱也答应了不在车上做,但路春宵没听出更多可以心软商讨的意思了。倘若他此刻真回答一句“后悔”,怕是盛昱会立即收起这幅正常询问的模样,在车里就将悔意尽数用性器碾回他身子里。
路春宵喉咙发痒,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走吧。”
从车库到楼上的这段路,路春宵走得不算轻松。尽管盛昱同意不在车里做什么,人却并不安分。
进了电梯,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盛昱探过身想握着他的手。路春宵连忙往旁边跨了一步 ,低下头小声提醒:“还有监控。”
盛昱于是没做什么过于大幅度的动作,但仍站到他身边贴靠着,转过头,用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觉得监控后面的人看得出你硬了吗?”
“别说了。”路春宵淡漠回应,实则被这话臊得耳朵也红了起来。上学时盛昱就总喜欢直白点明他因肉体亲密而产生的生理反应,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从他的嘴巴里漫不经心地说出,都叫听的人多了被看透深处的羞怯。
路春宵想不出怎么应对比较好,他打算独自站到前面,离盛昱远点儿,可电梯停在了一楼,一连进来了好几个同一栋楼的年轻住户。听他们说笑的内容,再看手上拎着的啤酒和打包袋,大概是要准备一块儿回去吃宵夜的同学朋友。
这下,路春宵不仅没法儿躲开盛昱,反而只得站定在不方便挪动的角落里。
电梯门刚关上,路春宵就感觉到一只手伸过来握紧了他的手。真跟肌肤膏药似的,有机会粘上就不放开。
路春宵屏住呼吸,微微偏头看向盛昱,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来。
盛昱一言未发,神情稳当地看过来。他的目光一移未移,像在看什么锁定已久、势在必得的猎物。
路春宵被他看得心一颤,与此同时,手掌心也被那只大手用拇指摩挲了几下。好似亲吻落在了上面,热感顺着最痒最软的肌肤直达神经。
这感觉太过深奥,路春宵有意攥紧拳头,但盛昱更用力地抻开了他的手指。指身与指身相贴,抵抗,交叉,很快紧紧相扣在了一起。
与赤身裸体地交合相比,握手是个极为初级的动作,触动的本能欲望也使它几乎成了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性交。偏偏他们认识多年,亲密过数个日月,在床下从来没有过如此简单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路春宵晃神着觉得自己成了前面几个大学生中的一分子。
如果他和盛昱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没有误解何为健康的爱情,没有分开六年多,或许两个人的手能够更早地握在一起,以更加正确和纯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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