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枥却撇嘴:“俗气。”
洛琼花道:“居士修行之人,自然看不上俗物,这边还有一件。”
另一个漆盒中露出一块水晶雕的笔架,呈山峦状,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这是价值千金的精品,这个年月,如此好的水晶本就少见,更何况雕工精美,又颇具意境,只是看着,便可想象若有沾了墨的笔架在其上,是怎么样的写意山水。
昨夜睡前商讨起礼物,洛琼花光听傅平安提起,便觉得惊艳,亲眼见到时,更加爱不释手,几乎是有些舍不得送出去了。
傅枥见了,果真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他收起惊艳之色,不耐道:“无事何故来献殷勤。”
这实在是失礼,就算是洛琼花,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而傅枥就好像达成了目的一般,冷笑道:“怎么,不高兴了,要以势压人了?”
洛琼花本想稍微交流一下感情后就屏退众人私下向傅枥询问当年之事,但眼下看着,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合适。
就不说傅枥待她像是炸毛的刺猬了,看对方的脸色,都已经叫洛琼花怀疑他命不久矣。
她终于忍不住道:“居士,你病了么?”
傅枥登时大怒:“恼羞成怒骂人了?亏你还是皇后!”
洛琼花微愣,半
晌才反应过来,傅枥是觉得自己在骂他“有病”。
可见,对方是真的不觉得自己生病了。
这一句话显然是把傅枥惹毛了,对方甩出一句:“本道累了,恕不远送!”
便关上门,直接给洛琼花吃了个闭门羹。
静月气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娘娘,他如此无礼,你可不能轻饶了他。”
洛琼花却不搭腔,冲于恒招了招手,问:“小师父,孤能问问么,你们居士是不是病了?”
于恒有点害怕地看了眼房间,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们怎么不上报呢,你们不知道陛下出了五条防疫规则么,第二条便是凡有病症者皆要上报,否则要杖三十?”
于恒又老实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嗫嚅道:“但……我也不知道,主子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服散?”
洛琼花蹙眉:“什么?服散?”
话音刚落,门内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然后是傅枥高声道:“于恒,你还不给我滚进来!”
于恒吓了一跳,连礼都忘了行一个,连滚带爬跑进房间去了。
静月道:“这主仆都没规矩,果然是山中野人。”
洛琼花垂眸,面露思索,但同时轻拍了一下静月的头:“慎言。”
静月吐了吐舌,不说话了。
洛琼花又忘了眼房间,转身离开,待到了随心观门口,叫了一位宫人,道:“吩咐祝司长,遣人关注一下道隐居士主仆两人。”
她如此说完,心中自己都觉得微妙。
按道理来说,于恒作为道童,傅枥作为道士,虽然道童确实有伺候师父的职责,但也应该不算完全的主仆。
但于恒脱口而出,两次都是叫傅枥“主子”。
傅枥有点问题。
洛琼花本能的这么觉得。
她匆匆下了山,因觉得此事还算紧急,便直接去了书房,傅平安还在书房议事,洛琼花叫人通传后,本来以为自己还要等很久,没想到很快琴荷便出来,先领她在隔壁的房间坐下了。
“陛下说马上就过来,娘娘稍等片刻。”
洛琼花环顾四周,见这房间的墙上还有一道门,从门的那边,隐隐传来争论声,模模糊糊
的,听不太清楚。
是在商量大事吧。
她想。
那自己说的这件事算不算大事呢?因为这件事来打扰陛下,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呢?
正这么思索着,那东侧的小门突然推开了,傅平安从小门走了过来,然后又把门带上,望着她道:“可是有急事?”
洛琼花道:“也不知道算不算急事……”她看了眼边上还站着伺候的琴荷。
傅平安便道:“琴荷,你出去候着。”
待琴荷出去,傅平安又把目光投到她身上,洛琼花便忙道:“我去见道隐居士,对方语气不耐,似乎完全不想要与我交好,而且面色潮红唇无血色,咳嗽不止气虚无力,看起来像是得了疫病的样子。”
“但是我问他的道童他是否得了疫病,那道童又说,这症状可能是因为服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对了还有,那个叫于恒的道童,一直叫道隐居士主子。”
因为怕耽误傅平安时间,洛琼花一气说了一堆儿,把在意的事都说了。
傅平安听得一愣一愣,到最后,紧紧皱起眉头:“如此看来,对方这个修行,确实是很不诚心。”
洛琼花道:“我就是觉得,他很奇怪,陛下真的觉得他可以信任么?”
傅平安道:“没有呀,从前是想信任,但今日你去帮朕探了探风声,朕就也觉得,他不能信了。”
洛琼花闻言,反而有些不安:“那……那我好像也不是很确定。”
傅平安觉得她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鬓边的碎发,笑道:“今日穿得素雅。”
洛琼花羞赧:“就觉得,要见得是修行者。”
傅平安一愣:“为了他?”
洛琼花不觉有异,爽快点头,傅平安却道:“你是皇后,不用为了见某人便特意调整着装,被下面的人知道了,有失身份,下次不要这样了。”
好像是被教训了。
察觉到这件事的洛琼花有点委屈,低低“哦”了一声。
傅平安第一时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只是脱口而出了。
但是在洛琼花露出委屈的反应,弹幕开始骂她之后,她也意识到了。
【阿花宝宝世一攻:你只是觉得老婆为了别人打扮了一下不高兴吧!吃飞醋可以,干嘛教训人家】
【阿花的老母亲:我的花宝,好可怜,好可爱】
【四叶草:快!道!歉!】
怎么道?
傅平安抓住洛琼花的手:“这件事朕已经有数了,马上会派人去调查的,你……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朕的皇后,遇事从容不迫,谨慎细致,以后有事,朕也可以拜托给你了。”
【时图:你在说啥呢?快道歉啊】
【律澪大法好:你把老婆当大臣在夸?】
傅平安心想,怎么呢?她的臣子听到她这样说都会很开心啊?
洛琼花显然也挺开心的,稍露出笑容来,道:“今日也有不足之处,以后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
【道歉!道歉!道歉!】
弹幕在刷屏。
【长安花:你就说对不起我说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想你穿衣打扮只为了我嘛】
什么?
傅平安为了看清这句话微微眯起眼睛。
“对不起,我说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
才看清这句话的傅平安卡了壳,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说出口。
但是洛琼花已经抬起头来:“什么?”
她心里想的是:平安是在她面前自称我了么?
她眼睛登时发亮,盯着傅平安,傅平安回望着这样的眼神,也无意识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希望你穿着打扮只为了我。”
洛琼花:“……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说实话,这上下半句间隔有点久,又完全不像是傅平安会说出来的话,洛琼花一时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她面露茫然,傅平安干咳一声,道:“没什么,就这样吧,你一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傅枥那边朕会自己处理的。”
又变成朕了。
洛琼花略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傅平安便叫了琴荷进来,道:“你送一下皇后,厨房好像新送了柿饼,一起拿点走。”
琴荷应了一声,便领着洛琼花往外走,洛琼花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傅平安一眼,见傅平安正微皱着眉说:“别网暴啊。”
又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回去的路上,她终于把这两个半句话接上了。
她登时呆住,忍不住“啊”了一声。
琴荷见皇后脚步骤停,还脱口而出一声惊呼,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忙上前道:“怎么了娘娘?”
但抬起头来,只看见皇后双颊绯红,都盖过了脸上的胭脂。
琴荷当然也不会傻到觉得皇后是生病了,毕竟皇后双眸明亮,顾盼神飞,只是微微失焦,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而是站定转身又望向书房。
她上道的没有说话,但是静月不懂,便问:“怎么了娘娘,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么?”
洛琼花回过神来,下意识点头。
她落下了询问这句话意思的机会。
静月道:“是要紧的东西么,奴婢替你回去拿吧。”
洛琼花又摇了摇头。
平安真的说了这句话么?
平安怎么会说这样一句话么?
这句话真的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么?
纷乱思绪纷至沓来,洛琼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句话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呢,但是她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不像是平安说出来的。
但是……她又希望这是平安说出来的。
这种感觉令她有些焦躁,这是从未有过的,她知道她该回寝宫去处理事务了,可是这个念头就盘踞在她的心里,占据了一大块地方。
她想,这都怪平安,谁叫她把话说了一半,又说的不那么清楚。
……
傅平安这边,却正处于一个恨不得把直播间弹幕关掉的状态。
弹幕在刷屏。
但是与从前的争吵不同,傅平安也看出大家应该多是一些调侃的性质,只是数量未免太过于密集,以至于到了都能遮挡住现实景色的程度。
傅平安很无奈,最后思来想去,只好把直播间关了。
从前开着直播间议事,直播间的人会给她提一些建议,但是如今满直播间的弹幕只有调侃和聊天,便是有内容,也被掩盖看不清了。
更何况,她眼下也有别的事要做。
关了直播间之后,傅平安便叫来祝澄,询问起傅枥的状况。
实际上,在今天早上洛琼花提出要关注傅枥之前,祝澄早就按陛下的吩咐在关注了。
只是因为傅枥主仆向来深居简出,所以祝澄所知道的事,也只有傅枥好像一直在服某种散状药剂一种。
和洛琼花的话结合了一下,傅平安便猜,傅枥可能是在服五色散。
傅平安第一次知道五色散,是在系统的某本历史书上,书上称之为五食散,又或者寒食散,书上对此物进行了批判,认为它令时人服散上瘾,身体虚弱,是导致王朝积弱最后被异族灭亡的元凶之一。
傅平安当时对此概念不清,但结论已经给她留下相当深的印象。
后来傅平安翻阅宫中陈年典籍,翻到某方士之书,称有一种药石,以五种药剂配比而成,服后可登临仙宫,强身健体,书上叫它五色散,但看上去像是同一种东西。
傅平安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个世界也有这种药剂。
当时她翻得那本书是一本|道家书籍,后来傅平安也问了一下宫中方士,方士称这药并不好炼,失败率很高,药材又名贵,只有贵人之家,才有制作五色散的能力。
“陛下想制的话,小的也可以试试。”当时那方士这样说。
傅平安便说:“以后若看到书籍上有此散的制作方法,就全部划去吧。”
在方士惊讶的目光中,傅平安率先把自己手上竹简上的那一条,用笔刀给划去了。
这药方不能留。
所以发现傅枥可能在服五石散,傅平安也并不算太吃惊,宫中有,曾经在
宫中修行的傅枥有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按方士所言,制散并不容易,那么,傅枥手上的五石散,是自己的么?
略略思索之后,傅平安对眼前的祝澄说:“无论如何,道隐居士疑似染病却不上报,已经可以惩处一番,便借口此事,将那道童先给抓起来审问一番。”
祝澄应下退出,立刻集结禁军,前往随心观,不多时,便闯进了傅枥所住的院子,将那叫于恒的道童给抓了起来。
傅枥自然阻拦,厉声喝问:“你们想干什么?”
祝澄道:“居士面色不佳,身体虚弱,似是染疫,染疫而不上报,按规杖三十。”
傅枥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祝澄道:“居士说笑,臣是说,你的道童知情不报,要按规处置。”
这么说完,便跟身后的禁军使了个眼色,禁军上前,抓住傅枥,三下五除二便将于恒给抓了起来,傅枥气急,高声道:“谁允许你们抓他!谁允许你们抓他!”
祝澄道:“既是陛下的吩咐,也是规矩。”
傅枥脱口而出:“那就在这打,抓走干什么?”
本来还有点感动主子替他阻拦的于恒面露震惊,同时脸色很快灰败下来。
果然,他在主子心里什么都算不上。
他自己已经放弃,垂头丧气,只两只胳膊一边被禁军扯着,一边被傅枥扯着,傅枥到底还是抵挡不住禁军,松了手,于恒像是个小鸡仔子似的被提溜起来,正要拉走,傅枥尖利道:“于恒,你放心,你若有事,我会好好照顾你妹妹。”
这话听着还挺暖心,声音却不是这么回事。
更何况,于恒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看上去脸色更差了。
祝澄微微挑眉,没有说什么,只叫人看好随心观,自己带着于恒复命去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陛下已经议事完毕,但书房内还有任太医,正在给陛下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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