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不高兴了:“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位女君,你这么说话,就有些不对劲了,你是魏国人么?”
宋霖:“……怎么不是呢?”
“那你怎么就认为陛下做不到呢?”驿卒一脸怀疑地看着她,“听说魏京近来有些鬼戎的细作,说起来,你们就是从漠北来的么?”
陈宴忙道:“你不是看了凭证了么,咱们是左军的,就是打鬼戎的。”
驿卒眼睛一亮道:“原是这样,小的对了对印章,小的不认识字呢,原来是左军的大英雄,听说你们把鬼戎打得落花流水呢……”
陈宴瞥了眼霍平生。
霍平生囫囵喝了鸡汤泡饭,站起来道:“我吃饱了,要去休息了,大哥,你吃饱了么?”
霍征茂也点头。
于是霍平生背起霍征茂就往边上的房间走。
他们刚进门,另一边也有人放下碗,默默站起来走了。
却是王励勖。
王励勖走了,田安之却没吃完,只好有些慌张道:“等等我啊,你怎么吃那么快。”
王励勖冷冷看她一眼:“咱们又不是同一个房间,你吃你自己的就是了。”
这么说完,进房间关上了门。
田安之只好讪笑着看了还在的陈宴和宋霖一眼。
陈宴挠了挠脸,又继续吃饭,宋霖沉浸在被说不是魏国人的无语中,撑着下巴翻白眼。
田安之只好和驿卒搭话:“别人都回家过年了,你怎么还在驿站呐?”
驿卒道:“值班呐,不然谁乐意。”
这个时候,宋霖拿筷子戳了一下陈宴的胳膊,将脸凑到陈宴耳边,低声道:“你信不信?”
温热湿润的吐息洒在耳畔,带来一阵痒意,陈宴为忍住哆嗦紧紧皱起眉头,下意识伸出手推开宋霖的肩膀。
宋霖道:
“欸,欸,疼。”
陈宴僵在原地。
宋霖道:“这肩膀上的伤口啊,怎么都不见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冷了,哎呀,被你一推,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陈宴拿起勺子:“我喂你,行了吧。”
宋霖不满:“什么语气。”
陈宴只好不说话了。
毕竟宋霖这伤,是为她受的。
但归根结底……
陈宴瞥了眼田安之。
归根结底,是因为田安之和王励勖。
按原本的行程,他们轻车简行,半个月之前应该就能到魏京了,可是在出发的一个月之后,他们在路上碰到了田安之和王励勖。
两拨人并不是同时出发,但既然碰上了,自然也不能不打个招呼,结果当天晚上,他们便遭遇了刺杀。
事后复盘,刺客可以确定是冲着王励勖和田安之来的,八成是对他们的调查结果感到不满的朝中官员。
那场刺杀的结果就是,霍征茂又摔断了胳膊,宋霖为了替她挡箭肩膀受了伤,倒是田安之和王励勖,走了狗屎运吧,什么事都没有。
事后田安之厚着脸皮粘上了他们,他们也只好避开驿站,绕了段远路,直到在前一个郡城,得知朝中大清洗的消息之后,才大着胆子隐藏身份在驿站中留宿。
真是有点烦人。
也不怪霍平生不爱搭理他们。
“烫烫烫,你吹吹啊。”宋霖不满地提出了意见。
陈宴:“……”
陈宴在脑海中回想着那天宋霖替她挡箭,不顾一切的情形。
可以,又感动了。
她低头开始耐心吹起了勺子里的汤。
宋霖笑盈盈看着她,看着风尘仆仆的女郎微微皱着眉,虽脸上沾着尘土,但是仍然漂亮俊俏。
真是越看越喜欢。
陈宴越不说话,宋霖就越想叫陈宴说话,她又问:“所以啊,你信不信啊。”
陈宴吐出一口气:“什么信不信的。”
宋霖道:“常庸怀孕的事啊。”
陈宴道:“那不好说,等回去了就知道了。”
不过万家村确实是陛下的重要规划地,这
件事陈宴离开魏京去漠北之前就知道。
宋霖眼珠子转动,低声道:“若是陛下都能让常庸怀孕,那便是咱们有了孩子,咱们只要推给陛下,那我都不用承认自己是地坤呀。”
陈宴手一抖,好不容易吹凉的一勺汤,又落在了碗里。
她咬着牙道:“闭嘴,快点喝。”
宋霖看出陈宴的忍耐到了极限,便乖乖把饭吃了把汤喝了。
简单宿了一夜。
次日一早,路上的积雪被扫清了,众人整装待发,薄雾之中,却看见有数人骑着马,飞快就到了近前。
陈宴正拿豆子喂马,只当没看见,却听见有人下马,声音欣喜:“陈宴!”
陈宴扭头,晨光熹微之中,阿枝和王霁正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她立刻忍不住笑了,脱口而出:“怎么是你们!”
她忙迎上去,重重抱住了两人。
可太久没见了。
宋霖倚马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
目光兜兜转转,落在阿枝的身上。
丹唇素齿,宛转蛾眉。
糟糕,是美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先不管宋霖的小心思,阿枝这边,一边和陈宴叙旧,一边目光也已经在在场的人身上绕了一圈。
王励勖和田安之是见过的,两人客气地冲她拱了拱手。
陈宴所喂的马边上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郎,高挑瘦削,此时靠着车厢,歪着头看着她。
霍平生正在给马梳毛,旁边的车辕上靠着一个穿着皮袄满脸胡子的男人,看着仿佛有些眼熟,又好像没见过。
阿枝又看了几眼,对方却好像心虚似的,躲到马车后面去了。
这反而不由得叫阿枝多想,便招手笑道:“霍军侯,你立了大功了,来日飞黄腾达,可不能忘了咱们。”
霍平生抿了下嘴,然后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身边的王霁说:“那是不是霍征茂?”
从前,因为王霁经常陪陛下出宫去霍宅,所以王霁对霍征茂,是比阿枝要熟悉一些的。
但这么一提醒,阿枝也意识到了。
“霍征茂?”
这么一喊,想躲在车后却没躲严实的霍征茂身体猛地就是一僵。
霍征茂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一茬,若是想到了,他肯定会一直躲在车里,而不是在车辕上晒太阳。
他浑身僵硬,正想着若是不承认自己是霍征茂行不行,便听见阿枝笑着说:“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本来吊在喉咙口的心不知怎么就又落回了胸口,霍征茂探出头来看着阿枝。
阿枝笑看着他,神情温和。
霍征茂便低声道:“走运了……”
霍平生闻言,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说:“我就说,就说陛下一定会高兴的。”
这趟旅程的后半程,她一直很紧张。
和王励勖田安之碰面的开始,两人并没有见到霍征茂,然而因为刺杀事件,所有人不得已只能坦诚相见,而王励勖看见霍征茂的第一眼,便是说:“你是……你没死?”
霍平生不知道王励勖是怎么一下子猜出大哥的身份的,因为实际上大哥穿着皮袄,满脸胡子,看上去和从前并不一样——但最重要的是,王励勖也没见过大哥啊。
但总之对方一眼就认出来了,并且皱
起眉头,看着他道:“假死逃兵?”
霍平生自然立刻解释:“并不是如此,只是意外而已。”
王励勖却说:“便是意外,有了行动能力的时候也应该立刻回来才对。”
霍平生哑然。
而霍征茂则立刻拉住她,然后冲她摇了摇头。
所以霍平生讨厌王励勖。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王励勖的话戳到了她心中最深处的担忧。
大哥其实是可以早点回军中的。
虽然说起来,自然也有很多为难的隐情,比如他们不知道卢川卢景山已经死了,可实际上,按照军令,无论如何,他都该回来。
忠君报国,本应该虽死尤不悔。
总之,书上都是这样说的。
但如今阿枝的这句话一下子就叫她高兴起来,阿枝此刻在她眼中简直是仙女降世,她高兴上前,拉住阿枝的手:“孙姐姐,我自然不会忘记你,而且以后还要立更大的功劳!”
阿枝听到这话,顿时笑容更显,是笑她有志气。
王霁凑过来问:“那我呢。”
霍平生道:“自然也不忘。”
陈宴轻拍了下霍平生的脑袋:“松开你的爪子,那么大人了,还不知道避嫌。”
霍平生不明所以,她一直觉得阿枝应该是常庸,但闻言还是松开了手。
宋霖挑起眉尾,又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阿枝好几眼。
阿枝是对别人的眼神比较敏感的,察觉到了,抬头望去,宋霖立刻对她露出微笑,道:“你好,不知……怎么称呼。”
王霁笑道:“这是新上任的廷尉正,称呼孙正使就是,您是……?”
陈宴道:“这是北梁侯。”
王霁和阿枝忙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北梁侯,卑职失礼了。”
其实刚才也猜到了,只是因为和陈宴打招呼的缘故,没先行礼,若是事后再补,便显得失礼,还不如装成不知道,如此自然是,不知者无罪嘛。
宋霖接下这礼,却又马上伸手虚虚扶起两人,道:“两位大人多礼了,某自偏远之地而来,正有许多不懂的,要向两位请教。”
首先这最奇怪的,就是,这孙正使到底是……天乾
、常庸还是地坤呢?
……
最后的这段进京路因为王霁和阿枝的到来变得非常顺利。
进了城门之后,王励勖和田安之就与他们分道扬镳,而陈宴霍平生等人则被王霁邀请去她家吃饭。
陈宴直接应了,霍平生却犹豫,看了眼大哥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还要去看望一下卓君。”
这也是要紧事,霍平生和霍征茂便也走了。
王霁瞟了眼北梁侯,问:“北梁侯此行……没带扈从么?”
宋霖长叹一声:“路上走散了,幸好有陈将军他们。”
王霁惊讶地望向陈宴,陈宴点头:“路上碰到了刺客。”
王霁瞪大眼睛:“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到王霁家中的时候,王霁和阿枝已经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阿枝忍不住感慨:“真是惊险,幸而你们福大命大。”
陈宴冷笑:“若真福大,就不该遇上姓王的和姓田的。”
阿枝惊讶,目光不着痕迹掠过北梁侯。
陈宴和北梁侯一定很熟悉了,不然如何敢在北梁侯面前说这样的话。
王霁打着圆场:“别这么说,都是陛下的臣子,王田两位督查,似乎查出了很多要紧的东西呢,收到信的那几天,陛下大发脾气。”
陈宴笑了:“你别夸张,陛下还会大发脾气?”
王霁也笑,捏着自己的眉头道:“陛下紧紧皱眉,对她来说已经算大发脾气呀。”
人顿时一起笑了。
宋霖稀奇地望着人。
这人显然都是天子近臣,谈论起天子,居然敢带着调侃,看来天子确实脾气不错。
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便是调侃,人对天子的尊敬与信任,却也是一目了然的。
她心中越发好奇天子是什么样的人,但同时也越发觉得,孙正使肯定是地坤。
若说为何,那便是王尚书和孙正使的肢体接触明显更亲昵些,陈宴嘛,对王尚书时也很随意,但对着孙正使,便显得有些克制。
说起来,那个去追霍平生结果迷路的晚上,她还记得,陈宴似乎确实说,她有喜欢的人。
心下莫名起伏起来。
宋
霖忍不住又偷偷地打量阿枝,却冷不丁撞上了对方清凌凌的眼睛。
眉眼弯弯,对方露出一个温润如水的笑容:“女君看卑职做什么?”
宋霖忙错开眼,尴尬道:“只是感慨,京中女郎果真与漠北不同,娟丽柔美。”
她心里有些酸。
可便是酸,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孙正使,是个足以叫人魂牵梦绕的女郎。
然而话音一落,陈宴便偷偷在桌下戳了一下她的腰。
宋霖扭头看她,见陈宴凑近低声道:“北梁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人孙正使,是有心上人的。”
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宋霖后知后觉,哦,对哦,我是天乾。
对着一个漂亮女郎说这种话,有调戏的嫌疑。
宋霖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枝掩嘴轻笑,王霁则道:“陈宴啊陈宴,你这个消息就滞后了,现在阿枝不仅是有心上人啦,她已经有家室啦,对了,薄御史怎么还没来?”
陈宴疑惑:“薄御史?难道是说薄使君?”
王霁笑道:“没想到吧,如今她已经不是南越州牧,而是御史大夫了,对了,这你估计也不知道,田公已请辞御史大夫一职,如今新的御史大夫便是咱们从前的薄使君,摄政王亦请辞,如今被封武信王,哦对还有一事……”
她神情变得严肃,压低声音道:“太后因巫蛊天子,如今已经被软禁冷宫了。”
陈宴目瞪口呆:“我是离开了一年,而不是十年吧?”
王霁摇头:“世事无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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