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那副张扬的笑模样顷刻间荡然无存。
温绛松开手,望着掌心的验孕试纸,随后拢了五指看向艾澜:“谢谢。”
艾澜却并没回应他的道谢,声音森寒到极点:“孩子谁的。”
温绛:“我的。”
艾澜蓦然回头,眼底如干枯的黑洞燃着极烈的焰火,几乎要将瞳孔中映照出的温绛烧成灰。
温绛又看不懂了。
“是霍卿章的。”艾澜冷冰冰的发问,不是疑问语气而是肯定。
温绛并不意外艾澜是怎么猜出来的,当时在时尚晚宴除了艾澜还有另外一位出声替他解围,如果是半毛钱关系的陌生人岂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舒展开俏丽的眉眼,声音轻佻:“所以艾老师要去告发我?”
艾澜缓缓闭上眼,鼻间发出冗长沉重的深呼吸。
“好自为之。”扔下这样冷淡的一句话,艾澜阔步走到门口,握住门把的手用劲之大以至于手背浮起条条青筋。
关门声很响,将墙上的挂钟震了下来。
阒寂的房间只留下温绛一人,他再次举起验孕试纸,凝望着那鲜红的两道杠。
依然,没想出答案。
*
节目录制结束,温绛没急着回家,先去了医院看望他救助的流浪小猫。
小家伙刚做完胸腔闭式引流,穿着可爱的小毛衣取暖,趴在笼子里蔫头巴脑。
一见到温绛,小猫咪立马坐起来,脑袋往笼子缝隙里挤,发现挤不出来,便伸出一只光秃秃的小爪子碰了碰温绛的脸。
温绛握住它的小爪子,温暖、柔软。
医生说小家伙状态不错,求生欲极强,一直有在乖乖配合治疗,腹水状况也有所好转,是个坚强的小宝宝。
温绛握着小小的爪子,忽然产生了好奇:“明明活着这么痛苦,为什么还是想活着。”
小猫咪软软叫了声,像是在回应,但温绛听不懂它在表达什么。
医生笑笑,替它解答:“或许求生是本能,或许是想见识更广阔的世界,或许想尝到更多口味的猫条,不必给自己定一个很宏大的生存意义,哪怕只是找到一个短时间想要实现的的心愿,靠着这小小的心愿也会努力活下去。”
温绛陷入沉思。
所以,生下孩子的意义是什么,不生又是什么。
母凭子贵?还是说,想要一种归属感,想要一个家。
是,想要一个家。
*
办公室里,霍卿章正开视频会议,听下属汇报今年的工作计划。
下属每念一句就要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霍卿章的表情,试图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他对这份工作计划的满意程度。
这个男人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罗,想从他脸上看到笑模样难于登天。
这时,助理敲门进来,霍卿章望着电脑巍然不动。
“代表,您的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和短信消息。”
霍卿章眼也不抬,随手翻着工作文件:“通知对方有事在休息时间回电话。”
助理点点头:“好的代表,那我给温先生回消息让他十二点后再给您回电话。”
霍卿章翻页的手倏然顿住,眉眼抬起后,思忖半晌,忽而一抬手示意视频里的员工先暂停汇报。
他按下视频静音键,压低声音道:
“手机给我吧,刚好有点累了,休息一下。”
助理满脸姨母笑,乖顺呈上手机。
未接来电和短信息都来自温绛,短信也只有简单一句:
【霍代表,在忙么?】
霍卿章回复:【有事说。】
温绛:【代表还记得曾经许下我三个心愿么。】
霍卿章手指顿住。
又想耍什么花招。
【第二个心愿:今晚赏脸共进晚餐可行?(*^▽^*)】
霍卿章望着后面那可爱的颜文字,轻笑一声。
学人卖什么萌,幼稚。
他敲了几个字回过去:【行程计划方案发我,先看看是否可行。】
视频那头的员工下属抱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
代表在笑!应该不是幻觉吧……代表在笑!他一定是对我的工作计划表现出莫大的肯定,代表您放心,我这辈子为了公司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另一边,温绛收到了制片发来的消息:
【刘导今晚七点之后在澜海酒店C5120房间面试新人演员,你大概能找到他。】
确定了时间地点,温绛敷衍制作了一份行程计划发给霍卿章,时间地点写的就是“八点、澜海酒店C5121房间”。
这一次,霍卿章倒是没对这份计划鸡蛋里挑骨头。
虽然和霍卿章约定的时间是八点,但七点四十左右,温绛提前抵达了澜海酒店,没有通知任何人。
他手里还拎着一瓶酒。
第21章
温绛根据制片发来的消息找到了刘勋导演所在的房间,在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光明正大地偷听。
房间内传来一道女声,显得极度为难:“刘导,为什么要脱衣服……我不太懂面试流程,不知道这样是不是……”
刘勋粗嘎的公鸭嗓随即传来:“你也知道现在人对艺人要求要多高,上镜之后本就显胖,我当然要好好检查下你的身体看是否适合咱们女主角的人设。”
女声听起来明显是慌了,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您看我回去给您拍一段视频行么,这样也能更直观看出镜头中的体型姿态。”
房间里倏然安静下来,过了快一个世纪,刘勋那老神在在的语气再次响起:
“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没经验没眼力,现在重点是检查身材?你们老师难道没教过你,想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什么,你的确漂亮,但这种长相放在娱乐圈也不过是平平无奇路人一个,什么都不想付出还妄想出头?我说,你也太天真了吧。”
房间里很快传来哭泣的女声,接下来,在一阵乒铃乓啷的嘈杂声后,什么东西倒下了,紧接着是女生歇斯底里的哭声,不停喊着“我不拍了”、“我要报警了”。
“报警?!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他妈会犯蠢,我强.奸你?!老子还说你他妈想强.奸老子的寄吧!”
温绛厌恶地皱了皱眉。
属实是生理性恶心了。
他抬手敲敲门,房间内骤然安静,很快传来刘勋不耐烦的冷喝:
“谁啊!不是跟前台说了别来打扰我!”
温绛笑笑:“刘导,是我,温绛。”
下一秒,房门被人猛地拉开,一个衣衫凌乱的年轻女孩仓皇跑出来,捂着衣襟的手颤抖不止。
她慌乱看了温绛一眼,泪水晕红了双眼。
那个眼神很复杂,有感激,也有自尊心破碎的绝望。
女生没说一句话,跌跌撞撞跑走。
温绛慢条斯理走进房间,环伺一圈,见床铺凌乱,刘勋正火急火燎套着裤子,嘴里还骂骂咧咧。
好事让人打断,刘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消息不发一个直接找上门,你爹娘没教过你什么叫素质?”
温绛想笑。素质荒漠跟他谈素质,怎么不去死。
“恰好路过这边,张制片说您在这里面试女主角,想到上次您请吃饭我还驳了您的面子,买了好酒,过来给您赔不是。”温绛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莞尔道。
刘勋一听,不动声色上下打量着温绛。
恰好?这打扮得光鲜照人的,说是恰好路过鬼才信。
酒红色的深V领下,锁骨连接的半截胸肉白如新雪,腰线精致漂亮,延伸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刘勋那叫一个心猿意马,精虫上脑哪里还有智商思考温绛为何无事登了三宝殿,送上门的肥肉不慢慢享用实在对不起这几千一晚的房费。
开了洋酒,觥筹交错间,刘勋的脸越来越红,他使劲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再一睁眼,眼前衣着露骨的美人像是打了一层柔光滤镜,漂亮的如同精修海报,港式滤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颓靡的灯红酒绿。
刘勋立了。
当温绛第N次佯装饮酒,实则借位将酒泼在地板上时,他抬头看了眼挂钟,九点了。
手机里只有一条霍卿章发来的消息,是八点半时发来的:【在哪。】
温绛暗笑。
马上就去你心里。
他起身,借口时间不早得先回去,本就精虫上脑的刘勋喝了点马尿后更是找不到东南西北,对着温绛上下其手死活不让人走。
温绛佯装恼怒,假公济私抬手在他脸上来了个大逼兜,这一巴掌下去,刘勋酒醒半分,但理智还处在游离状态,兴奋的不得了,拉着温绛就往床上拽。
温绛无语。
变态。
他往外走,刘勋跟着往外追,从背后抱住他又要往屋里拖,嘴里还振振有词:
“您们这种没世无闻的十八线,老子给你脸了是吧,还敢打老子!今天就是玩死你你也没处说理,过来吧你!”
温绛面无表情一个下蹲瞬间金蝉脱壳,疾步走到门口,随手拉下一边衣领,香肩半露,随即拉开房门一个猛扑。
刘勋傻了半天。这是干什么?
只见温绛扶着墙,一手紧紧护住小腹,只用一秒,眼尾泛红泪流不止,声音发着颤:
“刘导不要这样,我只想安安稳稳在这圈子里混个温饱,我得罪不起你,你也别为难我了,你打我可以,别打我肚子,求你了。”
刘勋:我还没……
“啪嚓。”鞋底摩擦地毯的声音赫然响起。
一双锃亮的手工牛皮鞋出现在低垂的视线中。
温绛愣了半晌,抬头徐徐向上看去。
包裹着修长双腿的西装裤笔挺硬直,一双黑如深潭的眼眸直直垂视着他。
刘勋揉了揉惺忪醉眼,仔细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有点眼熟。
直到温绛用隐忍的腔调喊出了那声“霍代表”,刘勋这才回忆起这张熟悉的面容——亚士电子的公司代表霍卿章!
“霍代表,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么,刘勋。”刘勋一改嚣张,瞬间化身小绵羊点头哈腰无比乖顺,谦卑地伸手。
霍卿章微微抬眼,望着向他伸来的粗胖大手,视线黯了黯。
衣衫凌乱的二人,双眼泛红香肩半露的美人,以及粗.喘不止满面油光的导演,这房间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告而解。
跟在身后的助理轻点眉心和两肩,无声地祷告着“阿门”。
可霍卿章依然古井无波,好似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全然无关。
他只是很平静的俯下身子,拉上温绛的衣襟盖住肩膀,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对助理低声道:
“带他去车里等我,我有点事想和刘导谈。”
助理轻柔扶起温绛,最后看了眼刘勋。
阿门。
……
正在走廊送餐的服务生忽然听到对面房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他一哆嗦,顺势看过去。
房门打开,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从房间走出,垂着眼眸,漫不经心整理着袖口。
整个过程优雅卓绝。
男人抬头看了眼服务生,下巴一扬,示意他进去打扫房间,随后阔步离去,带起一阵沉沉的乌木香风。
服务生犹豫着进了房间,下一秒,一声“卧槽”划破天际,他整个人跌坐在地,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被鲜血染红的地毯,捂着裤.裆惨叫打滚的刘导,以及自动打上马赛克的不明物质,软趴趴一坨搭在地上,整个画面极其惨烈。
服务生一边吐一边呼叫客房经理:“经理!有人牛子掉了!”
霍卿章下了楼,来到车边,发现车里只有温绛一人。
他低垂着头,身上披着自己的外套,双手捂住小腹,肩膀似乎还在发抖。
“助理呢。”霍卿章问道。
温绛一抬头,脸色苍白,黑漆漆的眼眸毫无神采:“买水去了。”
温绛又问:“刘导呢。”
霍卿章在他身边坐下,眉目冷淡:“你还有心情关心他。”
说完,他余光扫了眼温绛那始终捂在肚子上的双手。
有点奇怪,刚才在楼上碰到他,他对刘勋求饶时一直说不要打他肚子。
有些在意,霍卿章又看了眼他的肚子。
温绛注意到他的眼神,稍加思索,垂下了眉眼,道:“抱歉,今晚我想先回去休息,如果代表不介意,明天我再请你吃饭。”
声音虚浮,像飘在空中的羽毛。
霍卿章也没什么胃口:“我送你回去。”
他去了驾驶室,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抱着两瓶水匆匆赶回来的助理跟着汽车尾气一路跑:
“代表,我还没上车啊!”
*
车子抵达温绛家,温绛下了车却迟迟不肯离去,在车边犹豫地徘徊着。
霍卿章问:“怎么不上去。”
温绛抬头望着黑漆漆的窗口,抱紧双臂,低头嚅声道:“有点害怕。”
霍卿章看了眼腕表,冷声道:“一小时,够你洗漱睡觉吧。”
“嗯?”
“到十一点整,你睡着了我就走。”
他定定凝视着霍卿章,黑夜中,难以分辨他嘴角浮现的是笑意还是幻觉。
这是霍卿章第一次参观温绛的小屋。
六十来平的老式居民房,装潢也是很多年前的陈旧样式,但胜在干净整洁,小而温馨。
温绛给他倒茶,霍卿章要他别忙,赶紧该干嘛干嘛,等他睡了自己也得回去,明早有个重要会议要开。
不知温绛是磨洋工还是天生如此,洗澡极慢,等他从浴室出来早已过了十一点。
霍卿章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眼瞧了眼。
刚出浴的温绛拢着浴袍,露出的皮肤像刚落地的新雪,眉睫滚着水珠,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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