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轻声道:“亲爱的,我希望你最重要的,是你自己。”
伊容笑了:“长官想要我和你最重要的是一样的吗?”
尤利西斯道:“一样最好,不一样也没关系。”
他的心里,伊容比所有的人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分量都要更重。
伊容低头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尤利西斯,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
再次提起那个简答问题,尤利西斯想起自己两次错误的答案,正确的答案究竟是什么,这不重要,假如伊容第三次问起他相同的问题,他的回答依旧是——你。
夜空中薄雾弥漫,尤利西斯背着他转入最后一条街,朦胧的月光洒下来,照在两个人的脸上,伊容忽然命令道:“停。”
尤利西斯依言停住了脚步,他感觉到背上的伊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这天夜晚没有剑拔弩张,没有辱骂暴行,尤利西斯生出了一种梦幻而又不真实的错觉,细想之下,又是一阵阵的心脏颤动,他的爱人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脆弱,伊容也会怕冷,他也会喊疼。
但他没有把这种心疼表现出来,尤利西斯没有说“我好心疼你” “你好可怜”又或者是“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依靠我吧”这样的话,伊容从来都不需要。
有些刺目的亮光横在尤利西斯眼前,他抬眸看过去,没有眨一下眼睛,视线里是他和伊容在夜空下的模样,屏幕有些昏暗,伊容手拿着相机,“咔嚓”一下按下了快门,尤利西斯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照片心想:这大概可以当他的遗照,伊容会带着这张照片回到联邦,就像永远带着他一样。
伊容收起相机,轻声道:“放我下来吧。”
尤利西斯蹲下来将他轻轻放在了雪地上,伊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然后回身指着广场上飘扬的旗帜,道:“你最重要的……”
“是它。”
尤利西斯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是你。”
伊容没有再说话,他转身往家的方向走,走得很慢,尤利西斯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他的脚步,军靴踩在脚印上,就像是和自己的爱人更加深入地接触了。
伊容看着地面上交错的影子,转身向他伸出手:“少将服侍得很好。”
“走吧,我带你回家。”
……
伊容毫不意外地受寒了,尤利西斯把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甚至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的手,可大概是因为伊容本来就体弱,曾经的腿伤让他发过无数次高烧,所以仅仅在雪地里待了半个小时,伊容就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尤利西斯把伊容抱到了卧室里,找了感冒药喂着他喝下,在厨房找了半天,勉强找出一些东西,打算要给伊容煮一碗热汤暖暖,屋内的暖气开得不高,还有点微微的冷,尤利西斯撩起袖子,露出了满臂新旧交错的伤痕,冰冷的水透过他的指缝流入下水道。
他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事,伊容并不是一开始就对他这么坏的,他也温柔地对他说过话,就像今天一样,可尤利西斯想要的太多了,他竟然想得到伊容的爱,所以一股脑儿地陷了进去,用尽一切手段想让伊容留在他的身边,刚开始是一些不大不小的情报,后来是身体,最后是他的心。
这些东西,都被他以献祭的方式,送给了伊容。
背叛帝国泄露军密,这件事审判庭迟早会把他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尤利西斯现在走的路已经算得上是一条死路了,他看着锅里煮沸的汤,蒸腾的热气熏着他满是伤痕的手指,他想他不会和伊容站在对立面,尤利西斯不效忠于那面高挂在半空中的军旗,他的背叛能让伊容获得利益,能让他高兴,能让伊容记得他的功劳,把他的样子刻在心底,这其实已经足够了。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尤利西斯轻轻皱了下眉,没有过多劝导,他将滚沸的汤盛在小瓷碗里,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伊容依旧没有从浴室出来,尤利西斯起身来到毛面玻璃门前,轻轻敲了下浴室的门,声音轻快道:“亲爱的,我给你煮了汤,赏我的脸喝一点吧……”
浴室内除了水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尤利西斯呼了口气,抬高了声音问道:“亲爱的需要我的服侍吗?”
“我给你暖暖身体?”
浴室内依旧没有声音。
尤利西斯有些担心他睡过去了,手指试探着拧了下门把手,意料之中地没有打开,门从内反锁,毛面玻璃窗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尤利西斯开始紧张了,他压制住手指间的颤抖,准备去杂物间找找有没有可以撬锁的东西,可他只犹豫了一秒,便放弃了这个选择,转而右手握拳想要将玻璃锤开。
“咔嚓”
在他的拳头还没落在玻璃上之前,门被打开了,没等尤利西斯看清眼前的人是什么样的状况,一股熟悉的大力猛地扯住了他的头发,尤利西斯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混账!”
怎么突然……?
“砰!”
伊容将他用力摔在浴室的地面上,冰冷的水从他头顶倾泄而下,尤利西斯几乎全身被冷水浸透,冻得他有些发抖,手臂上未痊愈的伤口被冷水浸泡,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知觉,伊容半蹲下来,看着眼前狼狈的尤利西斯,那阵怒气却依旧没有停歇下来。
“尤利西斯,你真的是……”
时间拉回到十分钟之前。
伊容从床上爬起来,他喝了酒,浑身都是酒气,准备去简单洗个澡,正巧这时候来了电话,他一手拿着电话接通,一边去浴室放了热水,哗啦哗啦的水流掩盖了他电话的内容。
“长官,布莱克没有出境,他在贝尔加莫城边境被人射杀身亡了。”
伊容手指一顿:“什么?”
“布莱克长官,在贝尔加莫城边境被人秘密射杀了。”
那边又重复了一遍,伊容抬头看着面前带着一层水雾的镜子,撑在洗浴台上的手紧紧蜷缩,他抬手将镜子上的水雾抹去,只看得见一双带着无尽怒气的眼睛。
布莱克被射杀,在贝尔加莫城边境。
这事有九成可能是尤利西斯干的,剩下一成是他被人诬陷,但现在事实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布莱克死在贝尔加莫城是事实,尤利西斯根本没给他自己留退路。
他曾经向伊容说过,他怀疑布莱克已经知道了伊容的真实身份,手里的枪子弹早已经上膛,尤利西斯把这一枪打了出去。
站在尤利西斯的立场上,在伊容是他最重要的人这个前提下,他的做法没有一点问题。
可是他这样做,却让伊容从头到尾的计划,全线崩塌。
妈的。
功亏一篑。
第84章 你和别人做了交易吗?
尤利西斯的后脑被狠狠磕在浴室的白瓷地板上, 他短暂失神了一瞬间,冰冷的水从喷头里倾泄而下,地上带着血色的液体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
……?血?
尤利西斯艰难爬起来, 他仰起头看着伊容苍白的脸,在他的嘴角边发现了些许血迹的残留。
伊容吐血了?
怎么会……?
尤利西斯半跪在地上,伸手想撑着洗手台站起来查看情况, 他的手还没碰到洗手台,一只手忽然用力扯住了他的手腕, 将他带着站起来,没等尤利西斯站稳,伊容伸手扯着他的头发,将尤利西斯的头按入了灌满冷水的洗手池里,窒息的感觉瞬间喷涌上来, 大量带着寒意的水灌入了他的鼻腔,尤利西斯张着口无法喘息,手指在空气中胡乱地颤了两下,伊容的手指死死按着他的后脑, 这一刻尤利西斯想不到任何其他的事。
他只记得, 伊容吐血了, 他好像吐血了,是生病了吗?还是受伤了?
尤利西斯害怕伊容在审讯室里被布莱克严刑逼供过,又或者是他伤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伊容的性格决定了他这样的人不会把伤处袒露给别人看,即使这个人是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没有挣扎, 他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了伊容被冷水浸湿的睡袍一角, 越来越多的水从他的鼻腔灌入,那种越来越迷蒙的失重感几乎完全吞噬了他, 死神的镰刀死死地抵住了他已经没有任何生息的脖颈。
要死了,要被伊容就这样淹死在这里了……
他,他还有什么想说的事情吗?
买票离开……伊容这么聪明,他一定会想到这里的,或许在他的尸体彻底冰冷僵硬之前,伊容已经回到他的联邦了……
哦……联邦……
尤利西斯紧闭着双眼,冰凉的水浸泡着他的脸,喉咙里灌入无数越来越多的冰雪,堵塞住了他的思想,尤利西斯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和伊容说,他拼命地想,那段明明暗暗的思绪却怎么也捉不住,尤利西斯开始微微地挣扎起来,伊容扬手抬起他几近窒息僵硬苍白的脸,水珠从他的面部不断滑下,尤利西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下一刻,伊容却再次将他按了下去。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
那个数字,密码的第二位!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伊容。
尤利西斯想要挣扎,伊容的手却用力抓着他凌乱的湿发,死死地按着他的后脑,尤利西斯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的力气,他拼命地抬起手,摸索着找到面前的镜子,指尖是湿润的雾气,尤利西斯的手指在镜子上按住……
第二个数字是什么?
是什么来着?
尤利西斯大脑空白了一瞬间,正准备将他想起来的数字写在镜子上,一只手忽然将他拉出了一望无际的深海,死神的镰刀在他的面前破碎,他忍不住咳出了大口大口的水。
“尤利西斯,”伊容抓着他的头发,将镜子上的水雾抹去,然后用力将手中的人砸在镜子前,沉声怒骂道:“尤利西斯!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
尤利西斯看着镜子里模模糊糊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睛红肿而无神,发丝凌乱,是十分狼狈的样子,这时候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夜晚伊容在雪地里拍的那张他们的合照,仅仅过去半个小时,那幅温柔的画卷就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
从被伊容冷落,到雪地里的温情,从他们一起拍下的那张照片,到现在伊容抓着他的头发叫他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跌宕起伏,真的是……像电影一样。
尤利西斯张口,轻声回答道:“……亲爱的,我是尤利西斯,我是你的。”
永远是,如果被伊容拥有,被他亲手掠夺去自己的生命,如果心脏能完全融入爱人的骨血,为他奉献出一切,如果伊容能吃掉他……如果伊容能吃掉他的话……
尤利西斯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压抑住内心的躁意,看着镜子轻声问道:“亲爱的,我给你煮了汤,你想不想喝一点啊?”
伊容用力抓着他的头发,反手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一直没有断,尤利西斯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继续温声劝道:“你受寒了,喝点汤暖暖,好不好?”
伊容将他摔到一边,尤利西斯抓着洗手台及时稳住了身体,他透过镜子看见伊容擦去了他嘴角溢出的血迹,然后将手放在水龙头底下,潦草接了一口冷水仰头灌进喉咙里,混着手心里的什么东西喝下去了。
尤利西斯细微地眨了下眼睛,双手扶着洗手台,进水的脑子让他的思绪彻底断掉了一块,鼻腔里残留的水珠流出来,落在积满冷水的池子里。
伊容喝下止痛药,他靠着浴室墙壁仰头艰难地喘息了几口,勉强抑制下去内心的烦躁,这是他开发的药物,药效十分明显,仅仅才过了一分多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伊容小腿间那种裂骨的痛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致瘾性药物,不仅摧毁了他的身体,还一并使他的思想理智,完全崩塌了。
尤利西斯回头看他,轻声问道:“你受伤了吗?伊容。”
伊容靠着墙壁,慢慢滑落下来,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坐到了满是积水的地上,尤利西斯见状半跪下来,挪动脚步凑近到他的身边,手指抹去他干净的眼睛下被溅上的水珠,他忘了自己的全身都已经湿透,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伊容脸上的水渍便滑落到了下巴,看起来像是流了一串泪。
“发生了什么?”
尤利西斯的手指不断颤抖,他看着眼前低垂着眼眸的伊容,声音已经哑了大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亲爱的,告诉我,我帮你啊……”
尤利西斯低声恳求道:“我可以帮你,伊容。”
“你帮我什么?”伊容抬起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已经重新恢复了一片平静,仿佛方才的失态和暴行都是一场噩梦,他冷笑着张口问道:“尤利西斯,你能怎么帮我?”
他的计划,从头到尾,完全被毁掉了!
尤利西斯挪动双腿,完全跪在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抓住了伊容的双肩,低声道:“我听你的话呀,你叫我怎么帮你我就怎么帮你,伊容,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能保住你。”
伊容缓了口气,他试图冷静下来,心里的躁意却再次一股一股地翻涌,他回想了一下原本的计划,如果布莱克活着回到中心城,向审判庭传达了他的意愿,那么那边就会知道尤利西斯的归属权在哪里,伊容在权利中心浸淫多年,不至于这点儿话语权都没有。
一个人背叛还好,军密已经被指认泄露,那么伊容完全可以用一些不大不小的军密情报,来让尤利西斯逃脱死亡的结局,也完全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在贝尔加莫城耽搁两年,不过一番严惩肯定是跑不了了,伊容确认尤利西斯能受得住。
但他忘了这一茬,尤利西斯说听他的话难道就真能像一个机器一样听他的话吗?他原本就是一只疯狗,再怎么在他面前乖巧,内心里也总是疯狂且扭曲的,他说要杀了布莱克就绝对不会等到他真的出境,他说要为伊容掩盖罪行就决绝地把那一枪真的打了出去。
完全没想过给他自己留一条活路。
现在尤利西斯的背叛,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
按照以往的做法,作为审判尤利西斯的人,伊容应该将他直接扣下来押送回审判庭接受审问,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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