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那是凌晨时分,当阿尔弗雷德赶到时,除了冬妮娅和本杰明在场,没有惊动其他客人。他一推开门,房间浓郁的熏香味便扑鼻而来,阿尔弗雷德立刻皱起眉头,那名失手杀人的客人正瑟瑟缩缩地蹲在墙角发抖,脸色煞白,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蓝色裤头和右手上的一块意大利精工手表,而他面前的床上仰面躺着一个被绳子束缚手脚的金发男孩儿,看起来不到20岁,□□的身体被绳子勒出一条一条红痕,面色青紫,脖子有明显的掐痕,眼睛痛苦地翻白,眼珠几乎要挤出眼眶,面容极其狰狞,死不瞑目。
阿尔弗雷德伸手将男孩儿的眼睛合上,面色凝重地盯着尸体看了一阵,然后转身从旁边自动翻折的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色浴袍,大手一甩,精准扔到蹲在角落的那个男人身上,把对方吓了一哆嗦。“穿好衣服,我们到办公室里谈谈这事。”他冷声说完便朝门口走去,等走到门边时又停下脚步,翻腕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在办公室里等您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我会打电话给海警报告这起杀人事件。时间有限,您看着办吧。”
离开凶案现场后,阿尔弗雷德吩咐本杰明多派点儿人看守,对于此事务必严格保密,然后走进游艇顶层的办公室,给亚瑟打了一通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两个人略略沟通了一番,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阿尔弗雷德挂了电话,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那个男人,他佝偻瑟缩着的身体躲在那件白色浴袍里,也没穿双鞋,脸色看起来有所好转,只是嘴唇还因为紧张而发白。任他平时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现在还不是一脚踩进水坑里,像条落水狗一样摇尾乞怜。
阿尔弗雷德讥诮地笑了一下,“进来说。”他侧身让对方进来,然后探出头左右查看了一下,确定没人跟来,才重新关上门。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密谈了两个小时,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当那个男人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之后,游艇上的其他人只知道阿尔弗雷德突然下令变更航线,前往北美洲与南美洲之间的加勒比海[ 加勒比海附近的港口会有“友好政府”可以帮忙处理一些海上发生的恶性事件。],在港口靠岸一个白天之后,晚上又重新起航前往美国弗吉尼亚州。而与此同时,远在对岸在A.K.集团公司,也以令人跌破眼镜的价格收购了一家蓝筹公司[ 蓝筹公司:指的是市值较大、业绩稳定、在行业内居于龙头地位并能对所在证券市场起到相当大影响的公司。]的15%的股权。
在阿尔弗雷德忙着处理游艇上的意外事件时,有一位不速之客却悄悄打通了A.K.公司总裁办公室的电话。那人自称是有合作要与柯克兰先生面谈。
亚瑟接通由秘书转进来的客户电话。当听到对方的声音的一刻,亚瑟立刻辨认出对方的身份,不由神色一变,带着恼意压低声音:“你怎么用这种方式联系我?万一被发现了……”
“我联系不上阿尔弗雷德,但又有急事找你商量,只能出此下策了。”电话那端听起来还有些无可奈何的委屈似的,“听着,我现在就在A市,我的车已经到了你们公司楼下,是一辆黑色宝马,你看到了吗?”
亚瑟走到落地窗前往下面的街道望去,果然看到对街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嗯,看到了。”
“我们见面再聊。”
“等一下,你让人把车开到公园北门,我半个小时后开自己的车过去与你会合。”
“你怕我耍诈?”
“我只是喜欢自己做计划。别忘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好,就听你的。半个小时后在公园北门见。”
挂了电话,他注视着楼下那辆黑车,过了一分钟,它启动了,并缓缓驶出街道,离开了他的视野。亚瑟万万没想到克莱曼这个时候会突然打来电话。之前他们约定的交易已经完成,在把洗白的钱全部转入以色列的账户之后,他也着手开始用这段时间吸引来的大量正常资金来掩盖那笔黑钱曾经存在的痕迹。按道理来说,他们已经两不相欠。但克莱曼绕过阿尔弗雷德,突然主动联系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亚瑟挂了电话后,略略考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赴约。
半个小时后,他开着自己的宾利出发,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的车子在公园北门前停下。这里离市区中心不远,但人流也不会非常密集,适合与克莱曼这样身份敏感的人见一面。
正当他打算给克莱曼拨一通电话,电话却自己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他按下接通键。
“我在你斜后面,一家女式精品店前面。”
克莱曼的声音。亚瑟回头一瞧,果然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宝马。
“我看到了。”
“上车聊吧,我在车上。”
挂掉电话,亚瑟没有立刻打开车门,而是盯着手机屏幕思考了一下,然后他把电话打给了自己的秘书莱维,通知他半个小时后给自己打通电话,如果他没接,就直接报警。做完这一切,他才打开车门,穿过马路,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走到黑色宝马的后座旁边,用指节敲了敲车窗,车门应声开启。他侧身坐进车里,顺手把门关上。
克莱曼以和蔼又精明的眼光向他打招呼,随后吩咐前排的司机,让他在车外等候。
这下车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克莱曼一边摩挲着他的短胡子,一边笑着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亚瑟也似笑非笑地回答:“我的本意是我们再也不见面。”
“这话说得有些伤人了。”
“那么我们就谈点儿正事,比如说你找我有何贵干?”
克莱曼收回打量他的眼神,正色地说:“准确说我也是受人委托前来。由于我们之前出色的合作,我的一些朋友也对你有兴趣,所以托我前来和你商谈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让我猜猜你那些朋友的名字,是不是叫‘毒枭’‘军火走私犯’‘□□集团’之类的?”
克莱曼哈哈一笑:“亚瑟,别那么紧张,我的朋友们都是善意的。”
但亚瑟的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克莱曼,你真把我当成你和你的朋友们洗钱的机器了?”
“当然不,当然不,”克莱曼无奈地摊开手,冲他笑了笑,“我可以保证他们做的生意对你没有影响。你不信?这样吧,我们暂且不谈我的朋友们做的什么生意,先说说我们的计划。我的朋友们都来自西班牙和葡萄牙,那里的生意倒还好做,但对于搞运输业的,就显得有些吃亏。他们的货品从东南亚进口,走陆运的话,必须经过中东,那里有多不安全你也知道,所以他们只能走水路,但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从印度到红海再到地中海的这段航线上的港口,现在已经被柯克兰集团和他的拥趸垄断,所以他们不得不绕道到非洲,通过好望角才能运回国内,而这无形中就把成本提高了数倍。长此以往,大家都会吃不消,所以需要找个人帮个忙。”
“我的公司从不涉及海运业务,你们怕是找错人了。”亚瑟断然道。
“这我当然知道,但我们看上的本来就不是你的公司,而是你的身份和姓氏,柯克兰。”克莱曼刻意把最后三个字念得很重,在接收到亚瑟投来的疑惑目光,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虽然之前斯科特对外扬言要取消你家族信托的资格,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权力这么做,也就是说你实际上还掌握着柯克兰集团的一部分股权。这才是我们找你的原因。”
“什么意思?”
“柯克兰集团根基深厚,只凭你一个人和它硬碰硬,结局一定非常难看,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你也亲身体会了。但,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我们很难撼动一个山头,但换掉站在山头上的人,却是有可能的。没错,你没猜错,我们就是希望你登上柯克兰集团的头把交椅。”
亚瑟已经完全理解了克莱曼的言下之意,最后直接把话挑明:“你们要让我发起对柯克兰集团的恶意收购?”
“没错,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克莱曼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合作,给它一个熊抱[ 熊抱:在商业上,熊抱是一种以高于其股票市场价格的显着溢价收购一家上市公司的要约,旨在吸引目标公司的股东。这是一种收购策略,用于向不情愿的公司董事会施压,使其接受收购要约,否则可能会令股东感到不安。],事成之后你赶跑一直视你为眼中钉的哥哥,成为柯克兰集团的新任董事长,而我们只要求恢复本来属于我们的航线,两全其美。亚瑟,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这确实是一个很难拒绝的提议,充满着危险,但也充满着诱惑力,正如克莱曼所说,这也许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翻盘的机会。成为白鲸莫比·迪克,又或是甘于做个亚哈船长?这个问题现在搅得亚瑟的思绪非常乱,因为他还没忘记之前答应过阿尔弗雷德,这次危机过后,再也不涉足黑色领域。
最后亚瑟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答案,而是要求克莱曼给自己一段时间考虑,等他考虑好了,会主动联系他。而这个期间,为了保证安全性,克莱曼不能再擅自来到A市联系他。
离开之前,克莱曼降下一半车窗,眼神迥然地对他说:“亚瑟,不要妄图逃避柯克兰,你就是柯克兰。希望我们早日再联系。”说完,车窗缓缓升了上去。
亚瑟站在街道上,默默目送着那辆黑色宝马融入车流中,深深吸了口气,发觉今天的空气有些潮湿,大概又要到阴雨绵绵的4月了。
这时,他衣兜里的手机响了,是他的秘书莱维打来的。接通电话简短说了两句后,他转身也回到自己的宾利车上,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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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你是伪君子
霍福特去世的消息对于公司的其他人而言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说,他以自己的死亡为这段时间轰轰烈烈的八卦讨论亲手画下一个句号。
王耀清楚记得那天上午办公室的气氛很奇怪,怪就怪在所有人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又同时保持缄默,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但总有人会忍不住露出马脚,露出片刻兴奋的神色,尤其是当他们路过霍福特的工位时,一个人通常会快速朝另一个挤眉弄眼,然后不由放慢脚步,那表情仿佛在说“嘿,快看,这就是那个叫‘霍福特’的位置!”,接收到信号的人也会惊讶地瞪瞪眼睛,猎奇似的回头再看一眼那个位置,再和对方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这才快步离开这里。
这一切王耀都看在眼里,他的位置就在霍福特附近,虽然捕捉到这些细节不是他有意为之,但他却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它。
后来王耀去上了趟厕所,回来之后,发现霍福特的工位上摆了一束白色雏菊。当时这附近的人都不在工位上,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的。
王耀皱着眉头,坐回自己位置上,而意外的是,接下来他的时间都被这束花糟蹋了。虽然送花的人应该是出于善意,但每当王耀的余光瞥到这束花,总觉得心烦意乱,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把花扔到垃圾桶里去的冲动。但紧接着,王耀又为自己冲动的念头而冒冷汗,他也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总不能是和送给死人的一束花较劲吧!那也太荒唐了!还是说我这个人心眼这么小,霍福特都死了我还记恨别人送他一束花祭奠吗?
他越是不想在意,便越是难以忽视,最后导致一上午几乎没怎么专心手头的工作,刚到中午休息的点,王耀便迫不及待起身要逃离这个气氛怪异的办公室,但却被更早一步起身的辛迪叫住。
“王耀,这花怎么回事,你知道吗?”辛迪走过来,身体倚靠着霍福特工位的隔板,问道。
王耀摇摇头,说自己回来就摆这里了。
于是辛迪转头问了西蒙一样的问题,西蒙和霍福特坐同一排,理应更清楚,但他也摇头表示不知道,因为他刚才出去跑业务了。这下辛迪抱起手臂,摆出一副嫌厌的表情,瞪了那束花一眼,声音突然提了一个八度,大声说:“真硌硬人!在办公室里装什么善男信女,真想送去他墓前送啊!”
其他人闻声都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但下一秒又事不关己地笑笑,朝着门的方向鱼贯而出。
“欸你,”辛迪一把抓起桌上的花束,刚要把它交给王耀,动作突然顿住,可能是回忆起上周他在酒吧里打架的模样实在有些英勇,于是反手丢给了另一边的西蒙,“你把这个处理掉吧,看着太影响人心情了。”
“哦,好。”西蒙下意识答应,两只眼睛错愕地在王耀和辛迪身上转了一圈,然后默默低下头。
在食堂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王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叉子夹在他的指头缝里,像跷跷板一样,忽上忽下。此时他正在回味刚才发生在办公室的事,最后辛迪那句话一语点醒了他。怪不得他上午一看见那束花就觉得心烦意乱,浑身不舒服,就像辛迪说的,那束花放在那里的本意就不是善意的祭奠,而是有意的冒犯,目的是为了满足送花人的某种唯心情结。而他之所以厌烦,也只是厌烦这种举动背后的虚伪而已。
想通这一点,王耀便终于松了口气,快速吃完一餐,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就乘电梯回到办公室。
在回到自己位置的路上,王耀注意到霍福特桌上的花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沓沓累成小山的蓝色文件夹,就在王耀纳闷这又是谁放的,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把吃到一半的蔬菜脆片塞进了文件夹与隔档之间的空隙里,其间不小心碰倒了霍福特的工作日历,手的主人也只是偏头瞧了一眼,没当回事,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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