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北捡起外衣,随手扔在温从身上,宋达礼忙揽了过来,啧啧道:“继北啊,别当圣人了,难不成你真想与这种人交好啊?”
说完拽着庄继北便走了。林瑞之和郭允后行,临走前郭允懒懒道:“真没意思。滚吧。”
愧疚是什么滋味。
庄继北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和这两个字打交道。
他自认自己从来不会有错,就算错了,那也轮不到他愧疚,一定是别人没有做得更好。这也是周围所有人给他灌输的思想,让他以此为基准。
比起之前是因为温从不道歉不认错而难受,如今看来,那点微不足道的难受,简直是毛毛雨,风一吹就没了。
可现在不同,这会儿心如刀割,他不敢去想白天的事情。
林瑞之他们都说他们没做错,说这才是正确的做法,说是他心太软,像是圣人。
庄继北愈发矛盾了,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为什么明明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上,他感觉自己做错了,可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会说他错了,而说他是正确的。
他就像是被一团麻线缠住了,还越缠越紧,他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出来,可却发现早已被死死束缚住了。
庄继北得不到答案,长姐不在身边,无人倾诉,可他又着实备受煎熬,脑子里满是温从的身影,想了想还是写了封信,问一问长姐罢了。
等长姐回信的这段时间,他还见过两次温从,对方安静到没有存在感,低着头,沉默不语。
哪怕庄继北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当然,庄继北又抛不下面子去道歉,尤其是在他还没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错了的情况下。
半月后,长姐的信回来了。
【吾弟甚安,见字如面。望展信舒颜,勿记忧愁。阿弟心存善念,发自内省,不隐避乎,乃常人所不可及。常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于己无关痛痒,于他人如寸寸之割,虽已劣,但行补救,为时不晚。】只是看到这里,庄继北立马放下了信,呼吸都快了几分,像是困在他心中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他错了,长姐说他错了,长姐让他补救!
庄继北豁然开朗,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但很快,他又陷入苦恼,怎么补救啊?
亲自去认错?
啊这……
不开玩笑,如今温从见了他就绕路,压根不和他见面。他追,他跑。别说道歉了,说不定还要让人误会是不是自己又来欺负人了。
让丫鬟传话?
太没诚意。
如果有人对自己道歉的方式是让下人传话,他一定会冷笑一声让那个人趁早滚远。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庄继北来回踱步,心急如焚,生怕再耽搁一秒就来不及道歉了。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长姐的那封信上。
信?
好办法。
庄继北认认真真,将这辈子没用过的遣词造句,少有的文采全都用在了这封求和信上,严格来讲应该是道歉信,为自己之前的做法道歉,可如果直接说这是道歉信,他又觉得很憋屈,明明指望温从给自己道歉,现在却成了他给温从道歉……
信里他拐弯抹角地说明了自己的态度,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希望可以见一面,重归于好。
庄继北心怀忐忑,将信吹干,亲手装入信封,翠屏笑道:“我替您去送信吧?”
庄继北抱紧自己的信,捂在胸口,“不用,我自己去!”
翠屏哭笑不得,转头就和翠竹说:“真是小孩子心性,一会儿不好了,一会儿又好了。”
庄继北快跑到那边墙边,墙的另一边就是温家别院,他抡圆胳膊,将信和石头绑在一起,大力扔了进去。
那一刻,心跳加快,仿佛能从嗓子眼跳出来,可很快,他又发觉不对了,自己扔准了吗?
会不会扔到什么树杈上啊什么犄角旮旯难以让人发现的地方了?
温从什么时候才会出来看一眼然后捡起自己的信呢?
万一率先看见信的不是温从而是正巧回到家的温父呢。
一堆奇怪的问题浮上心头。
庄继北按了按太阳穴,沉思一二,忽然一喜,跑到了厨房,要来了厨房的白色母猫,后院通常都是会养一两只的,为了防鼠。
庄继北之前一直觉得猫咪叫声不够粗狂,绵绵柔柔的,如今却对这声音十分满意。
他抱着猫咪翻墙,猫咪一个劲儿挠他,挠了他一手的血痕,疼得龇牙咧嘴,他问:“我在墙上,就这么把你扔下去,你会不会摔死?”
猫咪:“嗷呜——”
庄继北怕事儿没办成,自己还作孽地摔死了一只猫,于是准备胆大点,还是翻墙下去吧,谁知刚要动身,那猫咪跟不耐烦似的,从他怀里跳了出去,庄继北惊呼一声,忙又捂住嘴。
只见那猫咪十分灵活地跳到一棵树上,尾巴一翘,几下就落到了地面,临了,还回头看了眼他,像是在炫耀什么。
庄继北:“……你厉害。”
他对猫咪招手,“去那边!去挠门!去把人叫出来!”
不出意外……猫咪没听他的话,在院子里乱逛。
庄继北哀声,“你个笨猫!”
他气急败坏,只见那猫哪里听他的话,不仅不去挠门,竟然还去抓了那边存放的麦粒袋子,爪子十分锋利,几下挠开了,弄得沙沙作响。
庄继北心道,完了完了,自己想求和,结果还放了一只猫进去闯祸,怎么想怎么愚蠢啊!
不过也正是猫咪的这番动静,引得温从出了房门。
庄继北赶忙翻回自家这边,趴在墙根听声音。
温从的性格很好,并未生气,而是抱起猫咪,声音低柔道:“你是从哪里跑进来的?”
庄继北心打鼓,心道:“你个笨猫,你要是敢抓伤温从……”
猫咪没有发怒,只是温顺地叫了几声,随后跳走了。
也正是这时,庄继北听见了扫地声,而那声音又突然停止,他感觉到了,温从肯定看见了那个捆着石头的信……思及此,生怕被发现,庄继北终于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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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他约温从三日后去德望街的那条背巷子里见面。
如果温从去了,那就代表他们和好了,他会带温从去任何对方想去的地方放肆地玩一场。
如果温从没去,自己选在背巷子里等人,也不太丢人。
庄继北为此准备了很多,食不知味,寝下难眠,担忧于温从会不会去,也好奇对方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坐卧不安……
那一日,天气谈不上好,阴风怒号,逆云卷空,街上商贩都匆匆离开了,喊道:“怕是要有一场大雨的嘞!”
温从仰头,看了看天空,又向外瞧了眼,狂风中,街上很快就变得空荡荡了,两边的商铺也连忙关上了门,防止大雨吹袭。
怪他来的太早,那时正是酷热暴晒,以为不会下雨,也没有提前备上一把油伞。
初夏的雨水来得猝不及防,格外猛烈,骤雨倾袭,未曾凉爽,炙热的雾气从地面升起,闷热到一身黏腻。
温从浑身被淋湿了,却还未走,他一直在等,手里还攥着自己带来的礼物——一小块被雕刻完美的红玉髓。
淡淡粉色,雕刻成了小水珠的模样,玉色清透,淡红晕染开来,几分妖冶。
从他得到这块原石时,他就觉得这块红玉髓与庄继北极为相配,花了好大工夫才做成。
他捏在手心里,长出一口气,劝自己不要着急,许是下了雨,人会来迟些。
站得累了,他就蹲下,被暴雨冲刷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晃晃脑袋,清醒几分后,朝外看去,想找个躲雨的地方,可是离这条巷子最近的能挡雨的棚子也在正街头,有点远,他怕过去了庄继北就找不见他了。
温从又呼口气,退回一步,继续守在这里。
他蹲下身,水珠顺着浓密的睫毛滚落,他擦了一把,盯着手里的红玉髓,抿唇浅笑,果然是好东西,触手升温,莹润暖玉。
他将红玉髓擦了擦,爱惜地放在胸口。
直至午时,都没见到人影。
温从打了个喷嚏。
他心中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但他很快压住了。他告诉自己,庄继北不会骗他的,肯定会来。
温从有些等不及了,在背巷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从来平静温和的他,此刻却变得暴躁异常,对任何东西都看不顺眼,地上的石头都觉得十分碍事,不悦地踢开,再一看天空,对老天都有了几分抱怨,怨他为什么下雨,怨他为什么下了这么久雨还不停,怨他会不会是因为一场大雨让庄继北不想来了……
温从又打了几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堵塞,难受极了。
他看着远处,庄府的马车只会途经此处而来。看得久了,雨水进了眼睛,眼眶一阵酸涩。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以相悖的方向而来,温从眼睛一亮,擦了擦脸上的水,快步走了过去,那马车也停下了,帘子掀开,一股清和药香。
“小公子,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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