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庄继北豁出去了,也没隐瞒,抱膝而坐,闷声道:“这种事儿,也不是我能左右的,能瞒一天是一天……”
温从眸色一凝,心颤了下。
他压住躁动的情愫,深吸一口气,道:“他认出我了,不用担心。”
温从的一句话好似定心石,庄继北顿时松了口气。
他躺在地上,长长叹息,“不早说,吓死我了。”
温从道:“是你自己不动脑子。若是对方没认出我,哪里能让我站在那边听你们说话,哪里能让我留在此地,我要真是柳南风的人,你父亲那忠心的下属,可能已经一刀封喉,替你、替他的主子正清誉了。”
庄继北嘶一声,好兄弟似的拍了拍温从的肩膀,煞有其事地说:“那幸亏你真的不是那种人,要不然我都保护不了你。”
温从:“……”
他爹身边的人,藏龙卧虎,千奇百怪,都是从江湖豪杰那边搜刮来的。
别看陈东等人,高矮胖瘦,乍一看不怎么像是个威武的将军,但实际上交起手来,几下就把你撂倒了。
庄继北虽猖狂,却也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打不过对方,所以这一刻无比庆幸温从身份清白。
既然不怕被知道了,庄继北也坦然了,就躺在温从身边,温从像是有一股神力在,只要在他身边,自己就睡得格外踏实。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温从问了一句:“你想过吗,若是回京城了,你要如何?”
他听见了,但没回答。
他没明白问的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去思考未来。手头上的烦心事儿都没解决呢,还想未来,歇着吧。
温从偏首,静静地看了眼庄继北,再看向天空,星河浩海,明明早已不是秋日了,可他却看见了牛郎织女星,缠绵悱恻,两端牵引,那两颗星星真亮,亮到他移不开眼。
他其实想问,“若是回到京城了,你会娶妻成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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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他们在山中足足待了十日之久。
匪夷所思的长。
近乎离谱的等待。
庄继北都快费解,他爹是不是在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问了中护军,中护军面色沉稳,不见半点慌张,对他说:“别急。”
“……”
又是别急!
来来回回就是这两个字,不管他问什么,对方都用这两个字应付自己。
那边的温从和中护军一样,风轻云淡,完全不担忧,等庄继北再去问温从,为什么他爹还没攻打进来,温从也是两个字,不是不急,而是:“快了。”
“……”
庄继北一忍再忍,又忍了五日。
度日如年,直到第十六天,时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他再也坐不住了,朝外冲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我爹不打进来,咱们就想办法冲出去!要是再不对济州城动手,济州城的守卫力量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中护军意味深长地看他,说:“济州城的驻兵乃是三司统卫谭家掌管。”
庄继北点头:“对啊,我知道啊,谭家。可就算谭家再怎么厉害,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会被消耗殆尽的。”
中护军无奈地摇头笑了,随即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庄继北更茫然了。
他知道中护军给自己说的话有深意,可怎么想都察觉不出其意。
看向温从,温从快速收回视线,似乎也不愿回答他。
庄继北沉郁地低下头,心一横,心想,你们都不说,那就别说了,老子自己出去看看。于是等到了晚上,旁人都睡下了的时候,他悄悄起身,潜了出去,顺着溪流一路跑,跑着跑着,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宛若鬼似空灵的声音——“庄继北。”
他腿一软,怕鬼的心让他尖叫一声,温从扶额,慢悠悠走来,似笑非笑:“就你这胆量,还想出去?”
一见是温从,庄继北气恼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装鬼来了?”
温从道:“那也比不上你,你想干什么去?”
庄继北顾左右而言他:“去……转转。”
温从哦一声,语调挑高,笑眯眯道:“出山转悠?”
庄继北撇撇嘴,“你管我呢,你们都不给我说,还不兴我自己出去看看了?”
温从牵住了他的手,想了又想,软糯糯地柔声:“那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庄继北抽回手来,冷笑:“少来,少在小爷面前装无辜。我被人害死了你都死不了。”
“……”
他朝前走,温从朝前一挡,他朝右转,温从快速朝右堵来,庄继北心累了,他踢了踢地上的土,“我觉得你们真的很过分啊,既不告诉我外面怎样了,也不让我出去看。万一我爹出什么事儿了呢?!”
温从道:“我说了,庄大人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庄继北问:“那他为什么不进攻?”
温从沉眸静默。
庄继北道:“若是他不进攻,任凭谭家军的实力多雄厚,也会被耗尽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火气,又跟了一句:“你们这些文臣根本不懂战场险恶!”
也正是这一句,让温从抬眼盯着他,眼底幽深,不见光亮,温从轻轻嗤了下,“你自己都把不进攻的原因说出来了,却还要一直追问。文臣是不懂,你懂。”
庄继北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我……”陡然,声音哑住,一个让他不想承认的念头从心底钻出,他连退三步,倒吸一口凉气,怒吼道:“你胡说!!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温从懊恼地低下头,知道自己刚才过分了,失言了,不该说的。
庄继北这人,外强中干,内心脆弱极了,哪里经得起这么刺激。
幸而他刚刚话还没说得太绝对,还有回旋余地,便又道:“也可能是我猜错了。”
庄继北眼眶一红,朝外狂奔,一眼便看见了正前方的陈东将军,陈东对他非常客气,抬手止步,并道:“中郎将,慎行慎言。”
庄继北哪里怕他,冲过去,扣住他的肩膀,质问道:“我爹为什么不来!?你说!你说不说!你不说我现在就去亲眼看看!”
“中郎将,我还是希望您不要坏了大事儿。”
庄继北怔住,恍然,大笑起来,“你们的大事儿就是置友军于不顾!?他们也是我们大梁的将士啊!”
“他是谭家的将士,是谭家的势力。”对方缓慢靠前,其实心中也挺讶异,跟在庄将军身边的,哪个不是人精,庄将军也颇有权衡手腕,怎么庄将军的儿子却如此天真,“谭家如今是庄大人最棘手的对手。并非是不解救济州城,只是……需要等一等。”
“等到济州城内的守卫力量难以支撑,使得济州城被攻占后,然后我们的兵马才会攻城支援?又能杀了叛军重新占领城池立一大功,又能削弱了谭家的势力,还能趁此机会在济州城留下我方人马?一箭三雕……”庄继北怒极反笑,“好歹毒啊。好深的计谋啊。”
陈东不欲再谈,这会儿庄继北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请回吧。”
温从从后方而来,拉住了庄继北,庄继北一动不动,盯着陈东,温从轻声道:“回来了。”
那晚温从将人带回去后,寸步不离,他知道庄继北心里受不了,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怎么劝,因为在他看来,庄大人的做法并无过错。
斗争斗争,你不斗我不争,谭家和庄家不和,那就会斗争,就是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但他也非常理解庄继北。
庄继北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在朝堂立足需要哪些手段本领,也不知道他父亲遭遇过别人的什么陷害、阴谋和吃过哪些亏。
庄大人从未将这些阴谋诡计传授给庄继北,也可能是当初庄大人也没想过自己儿子会和自己一样上战场入朝堂。
从小的思维已经定性,如今突然让花房里长大的花儿面临暴风雨,接受这一切,挺残忍。
那几日,他们轮流看守着庄继北,担心他离开,可出乎意料,庄继北根本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沉寂着脸,坐在溪流旁,一动不动。
陈东担心道:“这孩子不会把自己逼疯了吧?”
温从惊讶侧目:“孩子?你见过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孩子?”
陈东笑:“多大了都是孩子,他满月酒我还喝过呢。”
温从再次惊讶:“保养挺好,长得真年轻。”温从垂眸,轻轻道,“他不会把自己逼疯,他只是需要时间缓缓。”
“何意?”
“从小被教导仁义道德,长大后却接受的只有世俗的恶意。是个人都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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