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的包间和茶室在同一处,中间隔着花园。时舟南穿过走廊, 跟着秦言来到山庄另一侧的茶室,透过茶室的玻璃房,看到外面又下起了雨。
安毅拿出准备好的所有材料,递给秦言带来的律师, 除了纸质材料之外,还有一个U盘。
“这里面是比赛当天现场的视频监控和录音, 工作人员我也去找过了,现在没有人承认,其他完整的证据都在这里。”
秦言坐在时舟南对面,律师看了这些证据之后,面色不佳地摇了摇头,“如果是要拿这件事上诉,成功可能性不大。话虽不好听,但他确实没有造成你们的什么实质性损失。不过之前的材料倒可以做做文章,毕竟偷拍、侵犯隐私、非法闯入住宅这类行为的性质可以很恶劣。”
“如果要追责这次事故,还需要什么材料?”
“最基本的,起码需要验伤报告。温先生的报告没有问题,您那边有什么结果吗?”
时舟南没吭声,他压根没去做检查,可也没办法忽略日益严重的头疼。
“这样,您抽空去做一个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再商量,但是有件事我得提前说,这场官司要打,也是持久战。”
时舟南点点头:“我知道。”
律师在说完该说的事之后就走了,时舟南本也想回去,可秦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抬眼看了下安毅,后者很有眼力见地离开。
茶室只剩下时舟南和秦言,秦言沉默片刻,才突然开口问:“我去查了在国外他非法闯入他人住宅的事,他闯的,是温遂家里?”
“嗯。”
秦言拿到材料才知道有这一回事,温遂全程瞒得严严实实,没让他们知道一点。
“当时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些私生,借周子见和温遂在同一家店工作的名义骚扰温遂,据我所知,周子见跟踪得知了温遂的地址,告诉了那群人,会跟踪温遂,也有我的责任。”
私生饭往往都很极端,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严格意义上不算温遂的粉丝,而是时舟南的毒唯,闯入温遂住的地方,肯定不是为了要他一张签名照。
这么大的事,温遂居然一点也没告诉他们。
“难为你还专门跑出国一趟。”
时舟南想到刚刚秦思御在饭局上对温遂的描述,说道:“温遂比你们想象的要独立很多,也没有那么脆弱,他很勇敢。”
秦言暗自有点吃惊,可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又问:“律师说当初你完全可以继续起诉下去,无非就是战线拉长了点,但是据我所知,后面是你主动撤诉,选择和解,然后没过多久就退圈了,为什么?他拿什么要挟你了?”
“抱歉,这是我个人的事情。”
“如果你真的想合作,我总得知道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吧?不然万一这次起诉到中途你又撤诉,不是耍我们么?”
“我可以告诉你,”时舟南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不要告诉温遂。”
“放心吧,和你有关系的事情,我一个字也不会提。温遂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他过得也很好,你应该都看到了。”
秦言知道说一万句话都抵不过让时舟南看到现场的冲击力大,今天这顿饭局,包括叶行安父母说的那些话,处处都在强调着时舟南和温遂的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
时舟南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
温遂是天之骄子,退一万步讲,真的要找一个男人共度一生,也该是叶行安这样门当户对的。
时舟南笑了下,正要说话,就透过茶室的落地玻璃,看到了站在雨里的温遂。
旁边的叶行安替他撑着伞,偏过头正对温遂说着什么,但温遂似乎没怎么听,目光直勾勾地往前。
“抱歉秦总,我们之后再聊这个吧。”
山里一下雨就会降温,温遂穿着休闲的短袖短裤,又站在暴雨里,时舟南说完就拿了把长柄黑伞,匆匆出去。
他没两步就迈到温遂身前,走近了才看到他半边身子在雨里,便直接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把温遂整个人都罩进伞里,自己则暴露在雨中。
温遂没接,只是问道:“不是让你发微信,不要来打扰我了吗?”
结果一条消息也没有,明天温遂就出国了,他现在冒出来,诚心找不痛快似的。
借着路灯的光,温遂总觉得时舟南的脸色很苍白,没什么血色,但他等着时舟南用秦言来反驳他,结果时舟南却低声道:“抱歉。”
这实在不像时舟南的性格,温遂有点无名火,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秦言还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温遂把伞推了回去,冷声道:“你走吧。”
一旁的叶行安喝了点酒,也来了劲,开口就是:“今天晚上暴雨,山里封路,你不会早就算准了这个,笃定没办法赶你走吧?”
时舟南垂眸,再抬眼时眼神发狠,语气也是温遂之前熟悉的那样:“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这人……”
叶行安正欲发作,就被温遂皱着眉拦了下,“好了,别发酒疯。”
“温遂。”
时舟南的伞从他手中滑落,整个人都在雨里,没一会儿浑身上下都淋湿了。
温遂眉头皱得更紧:“你也喝多了吗?”
时舟南却突兀地笑了笑,眼底猩红,上下半张脸完全是割裂的表情,明明在笑,看上去却满是悲伤。
这幅表情让温遂有些没由来的心慌,再加上时舟南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祝你,前程似锦。”
一年前他也对温遂说过这样的话,温遂一怔,还没等反应过来,时舟南整个人就突然向下倒去。
“哎!”
温遂刚想去扶,手刚碰到时舟南冰凉胳膊,就不受控制地失去重心向下倒去,温遂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全是淅沥的雨声,砸得他头脑发蒙。
温遂已经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被救护车带走,等他终于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里。
时舟南被推去做了CT,秦言不放心,也跟着温遂一起来了,见他一副失了魂的样子,问:“温遂,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飞机。”
“安毅,他从舞台上掉下来之后,有去做过检查么?”温遂反问。
安毅支支吾吾,半天才摇了摇头:“我让他去,他一直在忙招标的事情,别说检查了,动不动就在公司熬大夜…”
“正好做个全面检查,不用太担心。”秦言的语气依旧很冷静,“他之前有晕倒过吗?”
“没有,但是他之前一直在吃治头疼的药。”
CT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急诊医生大步迈过来,“时舟南家属到了没有?他颅内有淤血,需要做手术,家属跟我来签字。”
医生的话一出,安毅和秦言的脸色都有些古怪,温遂不明所以,正僵着,就看到关杭急匆匆地从电梯口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我签。”
温遂愣住:“关杭?”
“你和病人什么关系?”医生问。
关杭:“我是他的法律责任人,可以签字。”
“病人没有直系亲属吗?”
关杭用余光扫了眼温遂,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好在医生没多说什么,在交代清楚事情之后,时舟南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关杭一回头,就看到温遂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和安毅在这守着就行,温遂,你们回去休息吧。”
温遂的声音听不出太大的情绪:“他是因为我才进的手术室,我不在不合适。”
“后续所有治疗费用由我们来出,需要什么直接联系我助理。”秦言对关杭说。
…
时舟南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还是AERX的队长,正在开全国巡演,一个个舞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旁边站着的是温遂,他也很清楚。
但时舟南知道这是一场梦,等他醒来之后,又要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
他不愿意醒来,直到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时舟南”。
熟悉的声音,混杂着消毒水的熟悉味道,时舟南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医生!医生!他醒了!”
第79章
安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时舟南持续性地耳鸣,一只手撑着床才勉强坐起来,又听到了关杭的声音:“感觉怎么样?”
时舟南眨了眨眼, 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没摸到,头还是疼得厉害, 手里被塞进一杯温热的水,时舟南寻着方向, 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疑惑:“周日晚上, 怎么了?”
浓烈的消毒水味提醒着时舟南身处何地,他按了按太阳穴, 再次看向周围, 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就算是晚上, 医院也不会一点光都没有。
实际上,医院里的灯光和往常一样冷色调, 冰凉得不带一丝感情。旁边的关杭看到他一直没聚焦的眼睛,仿佛意识到什么, 伸手到他眼前, 缓慢地晃了晃, 时舟南就仿佛没看到一样。
关杭触到火苗般收回了手,捂着嘴不敢作声, 可时舟南也已经反应过来,问道:“医院没停电,对吧。”
“你别急,”关杭冷静下来, “安毅去叫医生了。”
没过多久,医生就赶过来, 大致检查后说:“你的颅内有瘀血,是不是会经常感到头疼头晕,有时候想吐?都是因为这个,微创手术之后,瘀血基本已经清理干净,但可能还有部分压迫了视觉神经导致失明,你待会再去做一次CT,出结果之后再叫我。”
时舟南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雨里,他看不见外面的天气,却闻得到空气里潮湿的泥土气息,听得见雨声。
“我晕了多长时间?”时舟南问。
“从进医院到现在,这是第三天,手术之后你又昏迷了两天,招标会因为暴雨延期了,你可以先好好休息。”
“是谁把我送过来的?”时舟南抱着希望,因为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见到的是温遂。
“废话,当然是救护车啊!”关杭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冒着暴雨把你送进的医院,幸好来得及时,要是晚了…呸呸呸。”
“手术…是你签的字?”
“嗯。”
时舟南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沉默许久后才问:“温遂呢?”
“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医院,现在已经走了。周六的航班,现在估计已经落地了吧。”
时舟南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关杭说出来,还是觉得心口酸胀生疼,像是被人重重碾过。
“好。”时舟南说道,“安毅,帮我约一下秦言吧。”
“老板,你休息好再工作啊,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我有话对他说,你约就行。”
“秦老板给医院交代过,你一醒就联系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老板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的确有一块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不过很小,等慢慢痊愈后就会恢复视力,暂时不用再动刀子,只不过医生也说不准时间,快则一两周,长就几个月,如果实在影响生活,再来开刀也不迟。
时舟南把安毅和关杭都打发走,留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所有感官都变得格外清晰,没办法用手机,就在脑中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单人病房的门被敲了敲,时舟南下意识以为是护士,可一抬头就闻到一股独特的、商业精英才会有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花香,和医院氛围格格不入。
“是我,秦言。”秦言放下花束,兀自保持着高傲的姿态站在床边,“医生把你的情况和我说过了,是因为想救温遂才会这样,你的医药费和后续需要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出,我知道这些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个心意,榕城的招标会,我们会尽全力帮你。”
“不必了,秦总收好我的验伤报告,准备对周子见提起诉讼就好。”
秦言没反驳,只道:“上次在山庄,你的话还没说完。”
“温遂已经出国了吗?”时舟南反复确认,“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不能告诉他。”
时舟南看不见秦言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语气和声音判断情绪,可回答他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半晌,他才听见秦言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也没必要提他了吧。”
关于时舟南退圈的原因,网上有很多猜测,狗仔疯狂到不顾蹲局子的风险跟踪时舟南,发现他进出公司之后大做文章,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时舟南是因为要回去继承家业才退圈的。
可时舟南本人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面对这些风言风语也是置若罔闻,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退圈这件事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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