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如花的俏寡妇在花市文学里如鱼得水,如花似玉的沈琼在现实里封心锁爱。
缱绻绯侧的缠绵,拉扯试探的张力,燎原灼心的倾注,令人沉醉的爱情固然美好,但需要无穷无尽的心力,而心力恰恰是他最缺的东西。
于是,与情感系统绝缘的沈琼压根就没把江驰突如其来的表白往复杂处想。
他一边感叹着孩子孝顺没白养,一边把舒筋活血的按摩收尾,在看似尴尬又不太尴尬的气氛中,他擦净了江驰背后的药酒,关灯关门离开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洗漱休息。
当然,临睡着之前,他确实觉出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不过疲惫和困倦胁迫了试图工作的脑神经,用最快的速度让他陷入了昏睡。
——在睡熟的梦里,无数个巴掌大的小江驰从天而降,抱着金元宝掉进了他的怀里,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将他严严实实的埋了进去。
江驰的假期一共四天,沈琼第一天晚上宿醉,第二天晚上帮张柯平事,捎带着江驰也没休息好。
沈琼原想余下两天啥都不干,让江驰专心补觉,结果第三天一早,江驰接到教练电话要提前归队,难得的一个假期就此截止。
出发前,沈琼照例腾出半天时间,带着江驰去商场采购,天底下家长都一样,总觉得自己家孩子在外头饿了不知道吃饭冷了不知道添衣,存活与否全靠运气。
商场转完一圈,沈琼给江驰买了两箱柚子、三箱酸奶、五斤牛排、四只烤鸡、两只烧鹅。
江驰是俱乐部里唯一一个本地选手,他们基地在主场附近的郊区,平日饮食起居都是队里统一采购,品种单一经费有限,可一帮子十八九岁的男孩凑在一起,哪怕不饿也能吃下两头牛。
沈琼想着江驰独自在外,人缘关系很重要,于是江驰每次休假回家都堪比进货,以至于俱乐部队友纷纷形容江驰满载而归的场面就像是散放着圣光的治疗天使,从头到脚挂满了回血的补给包。
下午一点半,江驰准时返程,和以往的分别一样,沈琼会伸手抱抱他,再揉揉他的脑袋让他路上小心。
他刚回江家那会,江牧之送他上学,他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大人拥抱告别,在养育他十几年的家庭里,他没有见过类似的举动,也不知道一家人可以将幸福修饰得从容、平常、随意、又温馨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满眼的羡慕没有逃过沈琼和江牧之的眼睛,于是,作为家庭的新成员,他理所应当的得到了同样的待遇,沈琼会在他出门上学时抱一抱他,江牧之会在送他进学校时揉一揉他的脑袋瓜。
后来,沈琼将两个动作合为一体,一直延续到现在。
“小叔?”
雷打不动的习惯如期上演,江驰贴在沈琼颈边眨了眨眼,透过薄薄的夏季衬衫,他能触碰到沈琼稍显僵硬的后脊。
“……”
江驰掌心很热,带着辛苦训练的硬茧,尺寸修长的指节轮廓分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已经能盖住沈琼大半个后腰,哪怕是单纯无心,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路上小心,慢点开,到了跟我说一声。”
江驰脱口而出的那些话还是有一点作用的,沈琼破天荒的觉察出了小江同学的茁壮成长,意识到了这样的拥抱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太过亲密,可他没有拒绝,难得的依靠感让他选择了放松,他抵在江驰肩头悄悄靠了一下,掩去了片刻的失神。
送走江驰,沈琼状态尚可,他马不停蹄回了厂里,面色带着少见的轻松。
张柯打得那一架不是全无益处,挨揍的那伙人恰好是干施工的同行,跟厂里有几笔货款没结,而且恰好中了明年棚户区改造的标。
打着赔罪讲和的名头,沈琼主动约了一场饭局,生意场上的一顿饭是最好用的敲门砖,沈琼请得诚恳,对面答应得痛快,都是有来有往的老油条,知道顺坡下驴的好处。
江驰这周的比赛日在周六,沈琼将饭局安排在周日晚上,以免自己再次遭受醉酒和晕游戏的双重暴击。
江驰不在家住,沈琼也懒得回家,周六当天,他守在厂里值班,晚上查完车间,回到办公室,视死如归的抱着垃圾桶打开电脑,好在常规赛的名额已经锁定,队伍以练兵为主,江驰打了两局就下场休息,他瘫在座椅里缓了一会,很是坚强的保住了食堂的晚饭。
周日傍午,沈琼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量体裁衣的西装是他几年前的尺码,他在里衬上加了两根别针调整,以免宽松走形。
收拾妥当,沈琼开车出门,江牧之喜欢车,家里最多的时候养了四台,后来为了凑钱,他卖了三台好的,只留下江牧之发达后的第一台车。
A8这种车年岁一到大毛病小毛病不断,开起来就像是喝油一样,98汽油加一箱五百多块钱,赶上夏天开空调,一箱油跑不上两天,除了必要时撑场面,沈琼一般不舍得开。
请客吃饭求人办事,饭桌上总要添添彩,夏季开海,市面上什么稀奇东西都有,沈琼跑了一趟水产市场,添了几样野生海味,东西搬上车,他从拥挤忙碌的停车场里往外开,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一震,显示了廖森雨的来电。
沈琼心下一紧,以为是厂里出了事,结果电话一接通,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廖工居然言简意赅的问他晚上饭局在哪,并主动提出陪他一起代表公司赴约。
第11章 10
在工程这一行里,位高权重的多是中年男性,每逢饭局都会带一些花枝招展的女下属陪酒,沈琼仗着自己gay名在外,从不带公司里跑业务的小姑娘,总是只身赴宴,偶尔赶上酒蒙子类型的客户,最多拖上阿海去挡两杯酒。
至于廖森雨,沈琼压根就没指望过,不仅如此,他其实一直对廖森雨望而生畏,当年挖人家的时候有多死皮赖脸,现在相处起来就有多打怵。
那是福书村养出来的状元郎,冷冷清清,遗世独立,每回签工资条的时候他都心虚,总觉得自己是在用充满铜臭味的金钱腐蚀人家高洁的学术灵魂。
廖森雨在业内是十足的香饽饽,更是出了名的难搞,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不近女色,除了工作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切入点的爱好,他入职沈琼公司的那一天,业内盛传的说法是沈琼以美色献身,融化了廖工这块千年寒冰。
当然,沈琼献身纯属杜撰,不过有关融与不融这个问题,廖森雨自己心里倒是一清二楚。
设宴的私房菜馆是沈琼常去的地方,主管经理也是从他以前的会所里干出来的,办事方便,照顾得当。
沈琼从不避讳自己的出身,他生在下九流的红灯区,摸爬滚打自力更生,人人生而平等是写在书里的漂亮话,他见多了高位者对蝼蚁的不屑一顾,也最清楚这些看似底层的蝼蚁们身上藏着多少价值。
达官显贵来的地方,迎来送往察言观色,每一个细节都是举足轻重的信息。
刚入行那会,他遵循江牧之的习惯,在工厂食堂里单开个包间作为接待点,一套人马两个用途,低调行事,结果在某一次宴请上,手底下的厨师偷梁换柱,真酒变假酒,变没了他磨了三个月的订单。
他因此吃了教训,正式着手清退江牧之留下的老人,后来经过一番打探联系,选定了这家菜馆,主管经理和阿海他们一样记着他的旧日之恩,明里暗里替他打点了不少事情。
生意场上的饭局,不会人认真吃饭,可偏偏还要重视彩头。
沈琼要请的方锐算是店里常客,为人铺张,讲究排场,后厨清楚他的喜好口味,选着紧俏的菜样做了十四道,加上沈琼在市场定的野生石斑和响螺,鱼做两吃,响螺炭烤,一共十六样,配上方锐放在店里专用的餐具酒具,宾客落座准点上齐,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方锐带了两个下属,一左一右挨着廖森雨,沈琼在圆桌另一端挨着方锐,能容十人的桌子,五个人各占半壁江山,井然有序之余,又透出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红酒要醒,白酒先行,沈琼打着赔罪的旗号,逃不过头三杯,他习以为常的一饮而尽,辛辣刺激的酒水入喉,立刻就让他红了脸。
方锐四十出头,保养得当,放在街上也算是浓眉大眼的端正长相,廖森雨不会酒桌上的弯弯绕绕,他见沈琼敬完三杯便拿着自己的酒盅起身,方锐知道他的身份,被他主动敬酒还有些受宠若惊,欠身迎酒的功夫,廖森雨举起酒盅一饮而尽,随后顺手拉开沈琼身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有点饿,那边夹菜不方便。”
能在酒桌上随心所欲的有两类人,一类是资产财力过硬,一类是专业技术过硬,钟云亭属于前者,廖森雨属于后者。
陪酒是假,拒酒是真,不懂人情世故有不懂人情世故的优点,廖森雨开门见山,谈结款,谈合作,谈方案,完全不给方锐劝酒打岔的机会。
出了名的老油条对上眼里不容沙子的愣头青,廖森雨年轻有为才貌双全,主动进攻的时候确实风采照人,沈琼靠在椅背上眯缝一双凤眼,也就是拘于场合,不好意思直接甩掉皮鞋盘腿上凳旁观看戏,
酒桌上的佳肴头一次派上用场,方锐估计从没那么认真的吃过饭,他招架不住廖森雨,靠着转桌夹菜勉强给自己讨到几分钟喘息,沈琼借机缓过了头三杯的酒劲,给自己换了杯红的,随后仗义伸手,间接叫停了廖森雨的攻势。
遭过一番轰炸的方锐收敛些许,跟着沈琼一起换了酒,被晾在另一边的两人在他示意拖着椅子2坐了过来,试图分担一些火力。
“来,廖工,咱先吃饭,别的不急,我们啊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今天总算有机会见面,我们俩先干为敬。”
“廖工,我们方总平时就总夸您年轻有为,今天这一见,您果然是精英中的精英,难得大家今天坐在一张桌上,您务必得赏个脸,给我们个表现的机会。”
方锐眼光高,男女通吃,能被他带出来见人的,无论男女,面相都不差。
他今天带得两个人,女的长发黑裙大波浪,男的白净秀气娃娃脸,两个人一唱一和,举着酒杯缠了上来,脸上挂满了殷勤的笑意。
“我们廖工是搞学问的,身子骨金贵,两个人喝一个,你俩有点数,别给我们廖工喝坏了。”
沈琼没有阻拦的意思,行里混久了,彼此清楚底线,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德行,方锐贪小便宜好面子,真照着刚才的势头下去,十有八九谈不成,他接过廖森雨这个硬茬往下继续,说点软话讨点饶,基本上就能糊弄过去。
“放心吧沈总,您就跟方总好好聊着,我们保证陪好廖工。”
本可以避开的觥筹交错再次上演,双方心照不宣,沈琼笑着点了点头,特地拍了拍廖森雨的大腿示意他专心吃饭。
“行——那廖工交给你俩,我就不操心了。”
绯色的软唇抵在高脚杯口,染上艳色的酒水,沈琼似乎意识不到廖森雨的好心,又似乎是在干脆拒绝。
纤细的手指离开腿面,短暂得像是在做梦,廖森雨的失神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事实上,即便是在肢体接触的时候,沈琼也没有看向廖森雨的脸。
几秒钟之后,他挂上熟练的笑容,拿起红酒杯转向了方锐那一侧,借着微醺的感觉,他侧头靠在舒适的扶手椅里,袒露出优美纤细的脖颈,风情与脆弱在他白皙光滑的皮肉上交织成暧昧不清的美感。
“方总,让他们喝着,咱们找地方细聊?”
——就像是不知警惕的猎物,在环伺觊觎的贪婪中,不遗余力的展示着老天爷赏赐的好皮囊。
第12章 11
廖森雨喜欢沈琼。
书里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他读了二十余年的正经书,从没听说过这句酸倒牙的感慨。
直到很久以后,他回到学校任教,考到他门下的研究生新生战战兢兢的与他加上微信,上岸即失恋的小男孩显然是个有故事的,朋友圈的签名就是这一句话,他拿着手机微微发愣,最后在学生疑惑又紧张的眼神中,忽然笑出了声。
廖森雨始终记得他与沈琼的初见,教学楼的走廊尽头,等候他下课的年轻男人对着窗口,叼着没点燃的香烟,穿着简单又讲究的衬衫和西裤,沐在下午的阳光里,被暖黄灿烂的光线勾勒出眉眼五官。
下课铃声响起,厕所和食堂是兵家必争之地,嘈杂喧闹的人声随势而起,随人而落。
沈琼背倚着窗台,白衬衫一路挽到手肘,露出白净纤瘦的小臂,在骤然的安静中,他抱着书本走出教室,人群像电影中那样从中分开,他在络绎不绝的抽气声中抬头看去,只见沈琼笑吟吟的对着他招了招手。
——S大的高岭之花廖森雨被更加高岭之花的有钱金主追到了班级门口。
此消息一出,学校里男男女女失恋无数,可在惆怅之余又不得不感叹,他们确实是天仙配天仙,美人钓系草,天造地设,无可挑剔。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确实足以让人丢盔卸甲,廖森雨也承认他在那个瞬间对沈琼怦然心动,但更重要的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沈琼给了他的最想要的东西,一笔救命钱,一份待遇可观的工作,以及一颗能救活他母亲的肾脏。
病痛对所有患者一视同仁,廖森雨读大三的那一年,母亲急病不起,父亲一夜白头,他眼见着温和谦良的父母由痛苦熬至麻木,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琐碎无望的治疗。
他坦荡光明的前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学术上的深造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沈琼是他最好的选择,沈琼给他母亲找到了合适的肾源,承担了所有的费用,给他油尽灯枯的家庭续上了一份光亮。
毕业前夕,师门的谢师宴,他导师拉着他喝到了最后,人群散尽的包间里杯盘狼藉,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摸着科研人特有的光滑脑壳,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光见亮,他们两个人在沉默中喝完了最后半瓶白酒,一直等在酒楼门口的专车是沈琼安排的,一人一辆,送他们回家,分别之前,见风就倒的教授在挣扎中努力抓住了他的胳膊,用不听使唤的舌头对着他嘟嘟囔囔的嘱咐了几句。
大意是以后要是真摆酒了,一定记得发请帖,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沈琼是个好人,值得好好在一起。
沈琼是个好人。
但沈琼从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好人。
少了两个人的包间气氛诡异,廖森雨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方锐出了名的男女不忌,早些年江牧之还在的时候,他就明目张胆的惦记过沈琼,后来沈琼为了给厂里开张,主动找他合作,几笔单子开完,沈琼喝废了半条命,连着两周胃疼恶心,大白天蹲在办公楼厕所里吐。
污言秽语的杜撰自此而起,那些有关沈琼继承亡夫遗志的感慨在极快的时间里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以各种恶意编造出的放浪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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