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望着他,而他如他所说,哪怕一次都没有再看我。
这让我觉得,那个彻底道别的夜晚,那个吻,那些日子里每天在一起的曾经,都像是,都像是……不曾发生过。留给我的最后的笑,是“我们就到这”。
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
冯纯或是邢露招呼我,我就上前去敬酒,套瓷,攀谈。
什么制片人、剧作家分别对应什么项目,大脑一一对应;什么主编、造型师、设计师分别在什么杂志社,大脑飞速运转。我一连喝了好几杯酒,喝到舌尖的苦味五彩斑斓,却麻木了。
胃扭曲着,像要把胸腔所有东西拧干,而又无处可榨。
我几乎要直不起腰,意志在逐渐蒸发,勉强保留着体面跟所有人短暂告假,躲去厕所。最后几乎是爬着进隔间的,抱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只剩下一丝神志,怀疑自己的内脏是不是都从喉咙出去了。
我好像断片了,又好像没有。眼前是黑色,把过去的,后悔的一幕幕串成默片。
我倚着厕所隔断,全身无力,时而能看到什么,时而又不能。
我大概是喝醉了,喝吐了,有这个简单的判断,我拉开衣领努力呼吸,努力扶着水槽,勉强按下冲水按钮。
我想去洗手池边洗洗脸清醒一下,腿却像脱离我了似的,明明跟身体相连,我却使唤不动。
接着我就半截身体摔出隔间,趴在地上,视线时而全黑,时而有微光。
我趴在地上,皮肤表层微凉,又滚烫,感觉自己飘起来,向着太阳,越来越热,身体和意识全然膨胀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热气球,飘在空中。
我听到熟悉的叹息。
“那是鸡尾酒,你喝太多杯了。”
接着我飘在空中的身体被他轻柔地握住,抱在怀里。
我靠在他身上,他敞开窗户,把风放进来,安静地让风吹向我。
我感到安全,酒精燥热让我想脱衣服,但我实在没力气了,最终只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
视线功能坏掉了,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脸,却下意识觉得他是洹载。
很奇怪。
我不停地说对不起,一声,又一声,说到嗓子发干,说到安静下来,只感受着风声经过耳边,经过身体间隙,不知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
“对不起什么呢。”他问。
“你不理我,一定是我的问题,所以对不起,让你……”
我脑袋麻木不堪,只能发出嘶哑的呢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不用勉强自己喜欢我,应付我。看你努力对我好,却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好,跟直接拒绝我比也差不了多少。我只是想看看你,之后再也不打扰。我想开了,也没有别的愿望了……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跟以前一样。”
我大脑发飘,说话也不经思考,就这么说出来。
洹载深深呼口气,牵起我的手,隔着正装,温暖的身体,从小腹一路下滑。
“很不争气吧。就算生气,就算跟你吵架,就算分手,就算绝望得要死了……只要看到你,它就会变成这样。”
洹载坚持将我的手劫持在那,我的心脏好像要跳出嗓子眼,既没力气收回,也没力气反抗,只能木木呆呆听着洹载继续说。
“没法做朋友,吴樾。只要我一天这样,就一天没法跟你做朋友。你对我笑,我会想亲吻你,你看着别人的时候,我会想把他们赶走,让你只看着我,我会想脱掉你的衣服,在你身上做标记,想让你完全属于我。如果我是个女孩子,或许还有办法,最起码搞个孩子出来,自己养……什么都没有,吴樾,我们之间,什么都没留下。我让你担惊受怕,我以为我能处理好,又让你浑身伤,但是到这足够了。你还欠我一个吻,下辈子吧。这辈子,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你过得好就足够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要随风散去。
他放开了手,我的手无力地垂下,皮肤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触感,还有……
“回去好好休息,听说你有新人提名,明天晚上,我会换一身衣服的。即使是偶然,也很开心,我们也算穿过情侣装了。”
洗手间门是紧闭的,此时传来了敲门声。
洹载说进来吧,如声而至的是王军。
他们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洹载把我交还给他,嘱咐着带回房间。
我安静地看着他,再一次离我而去。
这一次,我依然没得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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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3.捕捉星光
我被王军背回酒店房间。
男人果然天生不会照顾人,他把我丢到床上,又在床头放了一瓶水,说了句“你休息吧有事叫我”就关了房间门,不知道去哪了。
我拧了五次水,第六次才旋开严丝合缝的包装,就这样还有半瓶水洒在身上,弄湿衣服。
我喝水,一口,两口,把所有没洒在身上的液体正确地灌进嘴巴,才觉得干渴从身上消失些许,最后用仅剩的力气,随手抓了一把被子,乱糟糟地搭到身上。
在那之后,我似乎立刻睡着了。
我晕晕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恢复了一点力气,但手却不像是自己的,稍微动一下,不久前的触感,洹载的鼻息和声音,好像不知道被谁按下了重播键,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无法停息。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仅仅是看着。
指尖有拨弄吉他琴弦磨起的水泡,这些日子以来已经磨起茧,疼痛随着熟练度消失,在另一个维度里存续;手指很干燥,因为不管邢露叮嘱多少次我都记不住涂护手霜;这双手不久前被炸得皮开肉绽,但随着冯纯耐心仔细的营养搭配,连疤痕都没留下……它每天握牙刷,每天在浏览器中上拉下拉,每天会读一些纸质书籍,还会偶尔往嘴巴运输食物。
在更久以前呢?
想过用它来抓住什么东西吗?
无病无灾地成长到本科毕业是偶然,去参加选秀比赛走到最后也是偶然。这副皮囊是父母基因千百种可能组合其中的一个,人气偶然地来,也偶然地走,所谓机遇更是千年难遇,我深知,站在此处的我自己,并没有什么是我自己特别想要,又努力争取来的。
我想要什么呢?
很多钱吗?
钱用来做什么呢?
买很多奢侈品体验一下,然后周而复始地习惯性购买,像一条被物质驯化的狗吗?
很多爱吗?
爱什么呢?
什么是受欢迎的条件呢?
我要为了附有条件的爱而去达到什么吗?
那样的爱是我想要的吗?
我在无数的偶然之中,找不到自我,而一辆没有油的车,是无法启程的。
排除掉这些,我的手还能用来抓住什么东西呢?
冯纯在我身边,因为我们是共同创业的朋友;邢露在我身边,因为她愿意帮助我在娱乐圈立足;王军是我们的司机,也是我们的全能后勤;安然在我身边,因为我们是节目里认识的朋友,尽管他年纪低于我,但却非常成熟,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帮我。
洹载呢?
决赛前夜,告诉我只剩一个名额。
世上总有碾压游戏规则而存在的事物,遇到了,我也只觉得,随便吧,我并不是非出道不可……只是如果让我选择,鲜花和掌声该赞美的另有其人,而不是头脑空空的我。
事后的所有又告诉我,一切都很值得。
他喜欢我,难道我就不喜欢他吗。
如果我不喜欢他,我又为什么难过呢?
我为了什么放弃他呢?
如果他值得更好的,他却选择了我,那么我又为什么,做不到仅仅是简单地回应他呢?
要做什么,我才能够仅仅是简单地去爱他,而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处在不知名的惶恐当中?
那个代价是什么?
如果我偿付得起。
如果我能够保护我们。
我可以爱他吗?
我想回应他的好,我想我们可以深入了解彼此,某一天意见不合,吵架,出轨,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愿意提起对方,也好过现在连对方的手都不敢牵一下。
无数个问题像不知该向谁提交的申请,又像酒杯里的起泡酒,从酒杯底部通过液体压强不断上升,炸裂在空气中,一切挣扎悄无声息地涌向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里。
不能这样啊。
不能仅仅是看着向往的地方,而不往前追寻啊。
如果我有过愿意付出一切的决心,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向着那里前进呢?
我忽然想起递送选秀申请的那一天。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我按照节目要求录制了短片和清唱视频,又独自前往面试地点。
被节目组提问,回答标准答案的那一天,多多少少,没有一点真心存在吗。
我也在无数个日夜里努力试着达到标准,我也在那个我自认不配待着的舞台上洒过汗水,我和我的伙伴们一同哭过,笑过,真心称颂过别人的努力啊。
就算没有结果。
就算破晓时分,星辰和萤火会被地平线分割,以不同的周期在不同的环境里各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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