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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翀说，一点一滴渗透的伤害，和这样突然断崖式地捅刀，结果都没有分别，与其那样，还不如让磊子在他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开心一点。”这是邵翀的意思。
“放屁！”安啸禹听完非常生气，“设身处地想一下，于小安，如果是你你会更好过一些吗？你不会因为背负内疚与后悔而恨不得死掉的那个人是自己吗？”他紧盯着于小安的眼睛，眼眶血红，说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悲伤。
“……”于小安被问住了。
整件事到现在为止，他更多的想到的是邵翀，一个虽然总和他抬杠互怼却没有坏心眼的邵翀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在于小安的观念里，任何难过的事都抵不过生离死别，毕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不管邵翀怎么说，他都打算尊重邵翀的意思——可他忽略掉了航磊，不管邵翀的出发点是不是为了航磊，但是他忽略掉了。
安啸禹抬起的手在颤抖，“航磊会因为没有发现邵翀生病或者没有照顾好他而内疚一辈子！”这大概会是最后的结局。
于小安摇头，他不希望会这样，如果邵翀已无法挽回，可航磊还是有希望的。
“走，”安啸禹拉起于小安的手，在冷风中已经没有温度的手，“劝邵翀住院。”说完拉着人就往马路边去，准备打车去航磊租的房子。
“不行，我都答应邵翀了。”于小安有些抗拒，但其实他非常纠结，一方面答应了邵翀不告诉航磊实情并且在邵翀离开后要好好照顾航磊；另一方面，安啸禹说的很对，他不能让航磊有那样的心理负担。
“答应个鬼！他告诉你就是想让你拦着他的！”安啸禹肯定道。否则他只要不说出来，事态一定会按照他“希望”的发展。
不由分说，安啸禹硬生生把人拎到了航磊家门口。
老旧的防盗门上一层土，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这段时间怎么过日子的，安啸禹用力地敲了敲门。
航磊应的门，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卷着寒气冻成狗的两个人，赶紧把人让进屋，还不忘把厨房门关上，让他俩带进来的冷空气就停在狭小的过道上。
“你俩等会再进屋，别给邵翀再激得咳嗽了。”航磊说。
邵翀从关上门的厨房里探出头来冲他俩笑笑，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又缩回头去。
随后，里面传来打鸡蛋的声音。
紧跟着，鸡蛋下油锅，“哗——”的一声之后，飘出一股浓浓的蛋香味儿。
于小安看了眼手机，“你俩吃的这是什么饭？”
航磊撇撇嘴，也看看自己的手机，“你俩不是应该在什么婚礼现场吗？”
“是订婚。”于小安纠正。
安啸禹脱掉外套，感觉身上不那么凉了，他推开厨房门，一侧身闪进去，又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咋回事？酒席不好吃？”航磊挺好奇的，于小安这等吃货能舍弃美食跑到他们家来蹭饭？
这倒是让于小安想起了刚才吃的点心，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觉得挺精致的，味道也不错，不过此时此刻饿着肚子，闻着邵翀的炒鸡蛋，才觉得应该更香，“西式的，吃不惯。”他信口胡诌。
航磊也没在意，“我和翀儿早晨起的晚，磨蹭磨蹭，吃完早饭就快中午了，所以现在才吃午饭。”
“哦。”于小安心不在焉。
“那是不是住几天再回？”航磊问，在他心里：他和邵翀在安啸禹那儿住了几天，正巧他们来了，也算是礼尚往来，他也想招待招待他们俩。
“应该是吧。”于小安听不到安啸禹和邵翀说话的声音，但他很关心他们谈的怎么样了，心思都在厨房里面，根本没有好好听航磊说话。
航磊拿了个小板凳坐在茶几旁边，打开电视抽烟，如果是以前，他会拉着于小安吹牛闲扯，但现在好像没什么共同话题似的。
第335章 蛋炒饭
他在看地方新闻，哪里着火了，谁家的小孩走失之后被找了回来，哪个社区因为房子质量问题而漏水一年多了……诸如此类。
于小安观察航磊的表情，他是在看电视，可又好像完全没在关心节目里面演什么，就那样凝神注视着画面跳动，却没有一幅图进入他的脑子里。
航磊夹着烟的两只手指关节突出，指尖泛黄，这是于小安最见不得的地方，他看到了航磊越发突出的颧骨，和下巴上没有刮净的胡渣，整个人憔悴又颓废。
于小安心头不禁一紧：这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他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可是眼前的航磊却让于小安感到异常陌生。
“磊子。”他拽了下航磊肩膀处的衣服。
“嗯？”航磊似乎注意力还在电视节目上，缓缓转过头来，随手还弹了下烟灰。
“你最近心情好点没？”他说不清这种问题究竟该不该问。
“我没什么事啊！”航磊的反应有些激烈，他甚至有些反常的咧开嘴笑起来，“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于小安看着航磊略显违和的笑脸，也努力和他保持一样的微笑，“我一向这么无聊啊！”
航磊笑笑，“一会儿你俩尝尝翀儿的蛋炒饭。”提起邵翀，航磊脸上笑意明显，也更真切。
于小安假装取笑他：“看你那鸟样，一提邵翀就乐开花了。还能有点出息吗？”
航磊也不介意被讽刺，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你还别说，我还真没什么出息。”他似被碰触到内心真实的渴望，说得异常诚恳，“我就觉得大富大贵什么的太遥远了，让我和翀儿每天待在这样属于我俩的二人世界里，白天各自上班挣钱，下班回来吃个蛋炒饭或者素汤面，两人凑头打打游戏聊聊天看个电影，一辈子就足够美好了。”
“就这么简单？”越是平平无奇却难以实现的日常生活，越让于小安不得不吞下心里的伤感，如鲠在喉。
说出了心中最朴素的愿望，航磊突然来了兴致，放弃了无聊的电视节目，转身正面对着于小安，“不是哥说你，别总做那些没有用的梦，什么事业啊、成就啊、财富啊、地位啊，终极目的还不就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好吗？可是更好之后是为啥？还不就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和家人好好地过日子？既然如此，把本来就有限的时间贡献给所爱的人不是很好？”
于小安越听越觉得心疼，他面不改色，却隐约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如果邵翀不愿意和你这样呢？”
航磊略微怔忡，显然这是他没想过或是可以忽略的一个问题，他低头躲开于小安的视线，“没，我没和翀儿说过这事儿，但是我俩一直琴瑟和鸣，几乎就没有过分歧，这事儿肯定也没问题。你别嫉妒我俩哈，我们的想法肯定是一致的，这都是早晚的事儿。早晚……”航磊想到的是邵翀和家里出柜的事儿。
于小安试探地问，“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万一翀少不乐意呢？”
航磊就好像突然蔫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瓷砖的接缝处，他已经想歪了整件事，脑回路里来来回回的都是关于邵翀出柜的事，刚才的兴致已全然不见。
“我不逼他，走一步看一步，我自己这一步没走好，我不想让他重蹈覆辙啊！慢慢来，慢慢来，他父母很开明，应该会接受的。”他不知道是说给于小安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你说出柜？”于小安恍然大悟，才知道他和航磊根本在说两件事。
“不然呢？”在航磊心中，妨碍他和邵翀长长久久在一起的只有这一个原因，说不担心是假的，万一邵翀的家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明呢？万一他们真的不同意独生子走这条路呢？就像固执的航远明一样。
于小安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这个问题急不来。”
航磊突然又笑了，“你真有病，明明是你自己挑起这个话题的，现在又和我说急不来。”
或许不知道邵翀生病的事，对航磊而言真的是最好的呢？至少他能带着充满希望的愿望，快乐一天算一天。
邵翀的蛋炒饭做好了，特意多炒了两碗给这两位不期而至的客人——非常朴素的蛋炒饭，里面除了蛋，只有饭。
邵翀的样子看起来比较明朗，盛好饭，又从厨房窗台上拿出一个密封的罐头瓶，里面有他做的泡菜，“就饭吃。”明明这里最该沉重的人是他，可他偏偏好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于小安看向安啸禹，安啸禹对上于小安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邵翀的蛋炒饭不止样子朴素，味道也很朴素，除了盐，里面没有其他调味料，但却奇妙地激发了蛋香和米香的融合，刚开始几口觉得索然无味，持续吃下去就会觉得回香阵阵。
“好吃吗？”邵翀笑嘻嘻地将泡菜夹进小碟子里，“这个泡椒我买的好，小安应该喜欢这个味道。”说完，将盛好泡菜的碟子推到于小安面前，“尝尝。”
态度如此友好的邵翀于小安几乎是第一次见，如果不是有什么前提，他几乎会以为这泡菜有毒。
夹了一片包菜叶子吃进嘴里，酸爽的辣味自舌尖扩散开，透着一丝冰凉，包菜变得脆生生的，很好吃！
“没有你们喜欢的硬菜，将就一下。”邵翀说。
“不不不，不将就，很好吃。”于小安由衷道。筷尖拢起一团米饭，凶猛地推进嘴里。
邵翀看着于小安依旧没什么进步的吃相，吸了吸鼻子，这种日子如果真的可以长长久久该有多好！
可惜，现实不允许如果的存在。
长不长久不久的不清楚，目前吃完简单的不知道算哪顿的饭菜之后筷子还没放下，于小安就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邵翀一听到便开心地不得了，“哈哈哈哈哈哈，于小安，我记得你是无肉不欢的，居然被我一顿蛋炒饭投食成功？也算是人间奇迹了吧？”
第336章 什么地步
他动作夸张，表情明媚，一点儿都不像是有不开心的事。
于小安心想：要是真有奇迹该有多好！
一切收拾妥当，四个人围桌做好，邵翀清了清嗓子，气氛一下严肃起来。
航磊把电视机音量调到最低，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氛围感染了，表情不自觉地跟着沉静下来，“开圆桌会议啊？”他调侃。
“磊子，有事和你说。”安啸禹说了开场白。
这阵势让航磊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们干嘛？都这么严肃？”航磊轮流看面前三个人的表情，每个人眼神里都藏着事情，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泡了水的沙，正在一大块一大块的塌下去。
“磊子，我要去住院了。”邵翀说。
“住院？”航磊觉得莫名其妙，但邵翀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再生障碍性贫血。”邵翀认真看着航磊的眼睛。
“什、什么鬼？”航磊有点听不懂邵翀说的话。
邵翀似乎以为自己的姿态还不够正式，于是又再努力坐正，腰背挺直，郑重其事地重新说一次：“我生病了，已经在两家医院检查过，结果都一样，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第三家我也查过了，通知我后天去取报告。”
于小安看看邵翀，又看看航磊，前者面容冷静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后者就像是走进原始森林突然迷了路，彻底慌乱起来。
嘴上却依旧不愿意承认：“你别闹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声音突然抬高，就像很久之前航磊一贯的做法。
此时的邵翀，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在场的安啸禹和于小安，眼中只有航磊一个人，“没有开玩笑，我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原本我不打算告诉你，是他们俩劝我你应该知道我才肯说出来。”邵翀说完冲安啸禹挑了下眉。
安啸禹看着他，想到他刚才在厨房里和自己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那种无法理清的纠结，怕刺激航磊，却更怕给航磊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那些纠结的情绪和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判若两人，但是安啸禹就是看得出来他的紧张。
航磊再次反复观察其他三个人的表情，确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他伸手去拿被扔在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那是什么病？不严重吧？”
“急性、重型。”邵翀轻描淡写地投出两颗炸弹。
“那……”指尖的动作顿了顿。
“慢性发作。”邵翀补充。
航磊非常不满意地看了一眼邵翀，抛出一个埋怨的眼神，烟含在嘴里没有点着，反而是掏出手机来上网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病。
手有一点抖。
就算他极力克制，手还是有一点抖。
见他不言不语地低头摆弄手机，邵翀也不再说话，安啸禹自己其实也没弄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病，索性也拿手机搜索。
没有医学基础的人看了半天那些术语和数据只让自己更加烦躁，航磊仔仔细细看过百科里面的每一个字，最终仍是一头雾水，“所以，翀儿，你跟我说，这个病到底什么意思？又多严重？客观地陈述，你别吓唬我。”
“造血功能衰竭。”邵翀说，其实当他最初从医生口中听到关于这个病的解释的时候，也完全懵，唯有“衰竭”两个字深深刻在了心里，不管哪里，不管什么事，不管什么功能，一提到“衰竭”，就只剩绝望。
航磊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紧紧盯着面前的邵翀，那人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眼中波澜不惊，刚才所说的话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和他毫无关系。
“所以我才会那样频繁的感冒，免疫系统早就出了问题。”邵翀解释说。
航磊把打火机打着点那颗烟，手抖得越发明显，连那么大的目标都对不准。
“磊子，等第三家医院的报告出来了，我会去学校办休学，然后回家治病。你把这房子退了吧，你回学校去住，好好上课，周末不忙的话，就回家去看看我。我这次会把跟你的关系告诉我父母的。”邵翀声音轻浅，每一个字都是在他同意把实情告诉航磊的时候就想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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