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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忙着看护士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地给老于输液换药送药，还算充实，午饭过后的时间就显得特别难熬了。
一方面，于小安要盯着液体的进度，不敢睡；另一方面，病房里的人都睡了，那种安静的空间里无法彻底藏匿起来的沉睡的声音让人更觉得身体的困乏。
于妈妈被于小安“撵”回家去休息，自己在医院陪爸爸输液。
老于眯着眼睛养神，偷偷瞄着于小安犯困又不敢睡的样子，心头有些酸楚。
他抬手拍拍于小安，于小安正犯迷糊，以为是液体要输完了，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慌忙去看药袋，看见里面的液体还有大半包，才又有了别的不放心，他低头看爸爸，“哪儿不舒服吗？”
老于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困了就睡会儿，就趴我床上，爸爸自己看着液体就行。”
于小安原本的睡意被这样“一惊”都折腾没了，不回答老于的问题，反而问他：“你怎么不睡会儿？”
医院的床再舒服能舒服到哪里去？窄窄的一条，连翻身都得整个分解动作，再加上其他病友及陪护家属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我不困。”老于摇摇头。
“那我陪你聊聊天？”
老于点点头，拍拍自己身边的病床，示意儿子坐到自己身边来。
于小安从柜子里拿出两个苹果，又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把水果刀，一屁股坐到爸爸指定的地方，开始削苹果皮。
他并不会削苹果皮，尤其是像妈妈那样将整个苹果皮削成完整的一个长条，对他而言是从未完成过的任务，他总是往前推不了几刀，苹果皮就断掉了。
以前他还偶尔会练习练习，后来有了那种削皮刀，他就彻底放弃了治疗，反正不管苹果皮削得多么完美，最终下肚的都是手里的那个苹果。
在当爹的眼睛里，儿子怎么看怎么好——他低眉顺目地守在自己床边给自己削苹果，他不顾一身疲乏坚持要陪自己聊聊天，他专程请假回老家陪自己住院分担家里的负担。
儿子这样懂事，老于光是想一想就已经是满心喜欢，更何况自己儿子的长相像极了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自己妻子，眉眼间怎么看都是顺眼。
“请了几天假？”老于问。
于小安就怕爸妈问这个，作父母的总是担心自己成为子女的负累，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忘记了自己前半生花在子女身上的心血，“一个礼拜，以往你住院不也就是五到七天吗？一礼拜够用了。”
“我是怕你耽误学业。”果然，正如于小安所想的一样。
“爸，我给你讲，大学可和高中不一样，几乎每门课一礼拜就上一节课，我请的这几天假里还有个双休日，不上课的，根本耽误不了什么，我回去以后多看看书，看看同学们的笔记就够了，落不下。”
于小安给老于“科普”，说的合情合理，当然，他没有说大学课程一节课经常就会讲过去几十页书，按照他对自己的要求：考名次、拿奖学金，回去还真得好好下功夫补起来才行。
老于对儿子的话深信不疑，盯着儿子指节分明的手削苹果，一点儿也不灵巧，但是很认真，“你爸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上过大学。”
这话于小安听过很多次了，却没有丝毫的厌烦感。
手里的苹果肉被一点点的剥出来，直到一个浅色的完整的苹果在他手中出现，他把削下来的苹果皮都收在一个小塑料袋里，把苹果递给老于，不禁接话道：“是是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上大学，最大的幸福就是娶了我妈做老婆，最大的满足就是有了我这个儿子。对不对？”
第78章 切入主题
他语速很快，都是从小听到大的几句话，要说老师讲课划重点，也就是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于小安说的时候不断地挑眉或者点头，把老于以往的神情学得惟妙惟肖又多了几分夸张。
隔壁床病友的爱人是比于妈妈大几岁的阿姨，看到于小安这个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这儿子，真是活宝。”
听到有人夸自己儿子，老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了，如果不是在病房里，他都想和隔壁床的病友喝一杯。
于小安倒是大方地对那阿姨说：“阿姨，当着我爸的面儿可别夸我了，不然，我爸得骄傲坏了。”
一句话又引来几个大人一阵笑。
也许是因为病房里有了于小安，两家病友都在一起住了两天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今天算是打开了话匣子，聊得热络。
于妈妈送晚饭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要给于小安介绍女朋友的事儿。
隔壁阿姨是真喜欢于小安，本来他长相就加分，性格也这么讨喜，她那个表姐家的女儿年龄和小安差不多，真是合了她做媒人的心愿了。
于妈妈看样子是好好休息了一下午，脸上的疲惫不见了，泛着淡淡的红润，看上去要比同龄人还要年轻个几岁，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如同春风拂面，暖阳裹身，舒服到心坎儿里去了。
“我家这个儿子，就是看上去好，其实嘴巴坏着呢，哪个姑娘能受得了啊！”
真是亲妈啊！于小安在心底叩谢了。
隔壁阿姨虽然听出了于妈妈话里拒绝，却还不死心，“哪里啊，我很喜欢听小安说话啊，逗乐，还懂得多。”
于妈妈放下手里的汤壶，拿出碗勺，一面盛汤一面回答，“那是对着我们装模作样的，平日里，这小子的嘴就是现在流行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于小安，那个词马上跳到了嘴边，“对，毒舌。”
隔壁阿姨讪讪笑着，半开玩笑地说：“第一次见到亲妈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当晚，于小安和于妈妈都被老于撵回家休息，于小安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老于说他晚上也是在病房里睡觉，没有其他的治疗，不需要陪护。
对儿子的那点偏爱全在这笨拙的解释里面了。
回到自己离开了几个月的房间，于小安顿时觉得困倦袭满全身，他刚换了睡衣裤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于妈妈就推门进了他的房间，却也不和他说话，而是拿着抹布擦写字台、书桌、衣柜，甚至是窗台。
“妈，你怎么不休息？”要说还是于妈妈说累得受不了了才打电话叫他回来的，可是他回来的这一天，她并没有怎么休息，做饭送饭，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这种辛苦，劳的不是力，是心。
听到于小安的问话，于妈妈停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于小安房间的写字台前坐了下来，手臂搭在椅背上，回身看着自己儿子，这个世界上最像自己的那个人。
于妈妈这样无疑是反常的，于小安也坐了起来，两手随意地放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面，轻声问：“妈，你怎么了？”
于妈妈点了点头，可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好像是在犹豫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你直说，跟我还有什么顾虑么！”于小安凭着对妈妈的了解，知道如果不是很严重的事，就是难于启齿的事，才会叫于妈妈有这样的反应。
“那个……”于妈妈调整着自己的语调，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额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于小安，顿了几秒，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开口，“你……知道航磊的事了吧？”
那瞬间，于小安直愣愣地盯着妈妈姣好的面容，那上面依旧是揉了水的温柔和慈爱，不像是质问，也没有猜忌，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于小安，她只是想从自己儿子嘴里求证这件事，而无其他。
可于小安还是如同被电击了一般，脑子都是麻木的。
在刚才妈妈的举止各种反常的时候，他脑子里也闪现过很多种关于原因的念头，却从未有一种是关于这件事，更没想过会是关于航磊。
他们的生活圈子也就巴掌大，里里外外统共只有大几千人，谁家有人生孩子，谁家儿子考了重点大学，谁家女儿嫁了个富二代……所谓八卦，无非就是家长里短，混杂着沿途带来的揣测和评价，往往多了很多演绎的味道。
他不知道，关于航磊的这个段子，会被描述成什么样。
硬着头皮，他问：“航磊什么事儿啊？”
他的问题倒是让于妈妈一个诧异，“你不知道？”
“我这都开学好几个月了，我上哪儿知道去啊。”见到妈妈眼里始终没有对他过多的怀疑，他打算浑水摸鱼，顺便替航磊打探一下军情。
于妈妈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自己儿子，见他一脸懵逼加呆萌的样子，她竟然没有继续追问。
于小安反而沉不住气了，“航磊到底怎么了？”
知道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于小安，于妈妈叹了口气，悠悠道，“航磊是同性恋。”
果然……
“刚听说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听说他为了他，为了他那个，男朋友，”于妈妈显然觉得说出这个词十足的别扭，“和他爸闹翻了。我就担心呀……”她看了看于小安，她明白她的担心如果说出来，恐怕会让自己儿子生气。
“你就担心他那个男朋友是我？”于小安嘴快地替妈妈说出了她的顾虑。
被戳穿了心里的想法，于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在自己儿子面前她也无法掩饰那些因羞愧带来的怯懦，“毕竟你之前天天都和他在一起。而且，前段时间他还到家里来，说替你看看我和你爸。”她说出了这个想法的来源。
于小安随着妈妈的笑容也扯了扯嘴角，说是笑容，倒不如说是冷笑：航磊描述的并不是“特别严重”的情景在别人口中完全可以是两个样子。
第79章 想死你了
如果航磊说的是真的，那么足以见得人们是有多厌恶他们；而如果传闻是真的，航磊又多么叫人心疼。
他心头奔涌着无法抑制的酸涩，航磊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出现在于小安眼前，耳边回响着的是他高分贝的笑声。
如果真的没心没肺或许还是件好事，然而于小安知道，航磊不是，一定不是。
他是那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
“妈……”于小安突然感到一阵凉意，拉过身后的被子裹在腿上，才继续问：“那你怎么看航磊？”
“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也会觉得，别扭吧。”于妈妈小心地措辞，“可航磊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俩从小就最铁，他总是护着你、让着你，我有时候觉得他就像是你亲哥哥，就是我亲生的一样，多招人心疼的一个孩子，早早就没了妈妈，他爸虽然有钱，可你看什么时候管过他，他还能没有学坏，就很不容易了。同性恋怎么了，又不是坏了心眼没了道德。”
可能是自从听说这件事以来，别人的议论一直压抑着于妈妈表达自己的想法，以她的性子，即使不同意也不会去反驳，今晚，在自己儿子面前她终于可以痛快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于是一口气说了很多。
于小安别过头去冲着于妈妈看不到的地方，他感受到想要流泪的冲动。
妈妈的一番话让他动容，每一句都简单朴实，可是每一句都直戳他心窝，因为他感同身受，深深心疼着航磊。
这种感情他感受得到、想得明白，却从未跟谁提起过。
“妈。” 于小安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妈妈身边轻轻抱住了她，“我替航磊谢谢你。”
所以爸爸住院人手不够只是一个幌子。
叫他回家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当面确认他是不是航磊传闻中的男朋友。
晚上独自躺在被窝里，于小安又不禁觉得好笑。
于妈妈的手法太不高明了，幸好情感可嘉。
于小安大孝子白天在医院陪床削苹果讲笑话，晚上回家睡安稳觉的规律生活里度过了七天，终于踏上了返校的火车。
当然，空手回的家，却大包小包地回了学校。
一出站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安啸禹。
并不是他个子有多高，只是在于小安的眼睛里，安啸禹永远自带光环，吸引着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所以茫茫人群，他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个属于他的人。
如同久未见面的友人，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安啸禹大方地、放肆地、牢牢地拥抱了朝他迎面而来的于小安。
交换彼此身上相识不久却仿佛已经刻入骨髓的熟悉的气息。
叫人无法拒绝地贪婪。
他们透过呼吸来交换对彼此的想念。
短暂的分别似烈酒促成了情感的升华，早安电话、晚安电话、三餐提醒、饮食报备，以及满是时差的聊天记录，一分一秒地拼凑了七天里属于他们的异地二人世界，有点远，有点暖。
“我真的不想放开。”安啸禹的嘴唇几乎啃到了于小安的脖子，埋在他的肩头恶狠狠地说。
“那就再抱会儿。”于小安压低声音回答。
“我特么的想死你了。”
“你想我想的都说脏话啦？”于小安笑。
在寒风怒起的十一月，他只觉得周身温暖，热度自心口荡漾开来，漫及全身。
“近朱者赤。”
于小安还是笑。
“以后不管到哪儿都必须带着我。”
于小安点头，还是笑。
笑着笑着，就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了眼眶。
原来爱情可以这么顺利，可以这么感人。
如果，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终于舍得分开，于小安问安啸禹：“你的四十万呢？”
“还在4S呢。”
“那我这行李你得多背点儿。”
安啸禹皱着眉审视着刚才忽视的这一堆包袱，“你是回家搬家去了？还是准备倒卖土特产？”
一句话把于小安逗乐了，“哎哟，那你可得赶紧抱好我的大腿，我马上就要暴富了。”
安啸禹配合地说，“我说，明日土豪，你这包里都装的什么呀？让屌丝我也见识见识。”
于小安贱兮兮地故作神秘，“给爷驼回家，爷再赏赐你看看。”
要说是土特产，还真是有点那个意思，里面有于妈妈当季腌好的酱菜和辣酱，还有他们那儿一家点心店特别出名的酥皮绿豆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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