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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了。”于小安拽航磊的衣袖。
航磊执拗地不动。
眼看着作为新郎的父亲抱着他的爱妻走进曾经的家，航磊脸上湿热。
“我说别看了！”于小安有些生气，他站不稳，没有力气把这人强行拖走，却不愿意让他继续自己虐待自己。
航磊如磐石般。
执拗地。
一动不动。
于小安忍无可忍地叫他：“航磊！”
好半天，才听到航磊声音暗哑，“他不要我了。”
航磊心底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悲凉。
他特意打扮地帅气非常，是想参加父亲的婚礼，不管年少时是怎样的态度，但是现在的他想明白了这件事，至少他是可以接受父亲再婚的。
让父亲流连花丛，最后孤独终老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毕竟在他模糊的记忆里，父亲曾经是真的那样深爱他的母亲，才会让他在盛怒之下都舍不得打他一下——只因为他有一张酷似母亲的脸。
“他不要我了。”他喃喃重复，“我的世界不要我了。”
眼泪咸咸的。
于小安不懂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他只能从背后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兄弟，多年来一直为他遮风挡雨的兄弟。
“你还有大姑啊，还有我和邵翀！”
航磊木然地转过身，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扑在于小安身上，压抑着声音，狠狠哭出来。
滚烫的眼泪从航磊脸颊流下来，顺着于小安的脖子匀速下滑。
于小安就算能感受到航磊的悲伤，也无法真的理解一个人所在意的世界坍塌，是怎样的无助。
快中午的时候，安啸禹和邵翀都到了。
这是安啸禹第一次进于小安的家——于爸爸和于妈妈都去吃航磊爸爸的喜酒了。
家不大，老式楼房的两室一厅，厨房设置在朝北的阳台上，于小安的卧室也是向北，幸好暖气供的非常好，家里很暖和，甚至穿着严实的羽绒衣都让人有些憋燥的闷热。
家里布置也极简单传统，目测范围内可见的电器也仅有冰箱和电视，且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满满的年代感。
看得出来生活的质朴，也难怪于小安一味地想要打工赚钱或者挣学分得奖学金，或许那在安啸禹眼里为数不多的一点钱，真的够于小安贴补生活。
不过现在可不是观察和分析于小安生活环境的情况，现在的难题是航磊。
邵翀进门就直奔房间里，把航磊接过去，大概这一刻，彼此的惺惺相惜前所未有的强烈。
于小安转头对上安啸禹的目光，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交汇，心下了然。
或许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其中一种可能。
中午四个人特意开车到远处找了间餐馆，要了包间。
于小安特意盯着航磊打量很久，“磊子，认识你这么多年，真是第一次看你这么郑重地打扮自己，这身衣服花了不少钱吧？”
“我也不知道，大姑给买的。”
“嗯，三万出头差不多了。”安啸禹给四个人茶杯里加满茶水，青翠的绿色在透明的杯子里打转，引人顿觉喉头干涩，想要一饮为快。
“这么贵！”邵翀惊呼。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于小安淡定地鄙视，随即也跟着惊呼，“真的好贵！”
引得航磊和安啸禹纷纷侧目，鄙视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几个人点了一桌子菜，菜还没上来，酒先上来了，啤酒白酒都有，而且若干瓶。
于小安大惊，“你们这是要天翻地覆啊！”
安啸禹微笑道，“海枯石烂也可以。”
“航磊多喝点，我陪着就行，你别跟着凑热闹了吧，还要开车呢。”于小安说。
安啸禹看着手里握着的一只酒瓶，脸上竟有一丝苦涩，“我想喝。一醉方休最好。”说完把酒瓶放到了桌子上。
“怎么了？”于小安的关注点都在航磊身上，要不是安啸禹此时此刻表现地这么明显，他大概还是发现不了安啸禹的异常。
“感同身受呗。”安啸禹怅然若失，即使笑也是苦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在于小安的印象里，最近几天安啸禹一直忙着买电器、收拾家什么的，顺便还筹备了点儿年货，按照每天的工作量来看，他应该没有什么闲暇时间伤春悲秋啊！
第148章 同病相怜
安啸禹把于小安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握进自己手里，就好像是握住了最珍贵的东西，脸上表情郁郁，想了想才幽幽开口，“今天早晨，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大概是快过年了吧，这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母都想自己的骨肉了？
“她是不是想叫你回去陪她过年？”于小安骨子里还是有一颗单纯的心。
“呵呵，过年。”安啸禹不禁嘲笑。
“不会吧！”于小安脑子转得快，说完他瞄了一眼航磊。
“就是啊！”安啸禹都不相信这就是现实，和电视剧似的。
两个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出来，却已经默契地彼此了然。
“她要结婚？！”于小安震惊。
“嗯。”安啸禹点头。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于小安第一次没有主动要求点菜，没想到这两个前土豪和现土豪竟然点了这么多！
只不过看着一盘一盘端上来的菜，于小安第一次觉得这些美食并不太吸引他。
航磊虽然心情不好，但是一来八卦的热血依旧在沸腾，二来看到这俩人表情抑郁顿觉不是什么好事，便凑过来探头问，“谁要结婚？”
安啸禹看着航磊满脸无奈，“我妈。”
航磊的笑意凝固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操。”
安啸禹问航磊，“我正想问你，什么感觉？”
“你们这是交流战斗经验吗？自虐吗？”于小安心里苦闷，他刚刚目睹了航磊的反应，真的不想过不久再看安啸禹也来一次。
航磊讽刺地笑，“感觉啊……就是心被掏空了，世界塌了，家没了。原本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变成别人的了。”
“哦。”安啸禹双目放空，大概在脑补妈妈变成别人妈妈的画面，虽然从来也没怎么享受过母爱，但是突然之间她要离婚，对他的冲击还是很大。
“什么时候？”于小安关注这个问题。
“说好像是五一前后，具体时间还没有定，她只是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想让我到时候能够安排好时间，参加婚礼。”
“比我强啊！”航磊羡慕地说，“我都不能去呢。”
“同病相怜！”安啸禹伸出手跟航磊击掌。
Give me five？！为什么这么搞笑！
不过这特么是搞笑的时候吗？
端上来的酒都开了，先白酒后啤酒。
不过安啸禹不让于小安喝酒，小腿上面骨头还没长好，不想让他喝。
于小安倒是也不在意，本来，四个人吃饭，两个人都在极度的伤感中，确实有人保持清醒比较好。
酒局过半，于小安才想起来问同样滴酒未沾、不敢让自己喝醉的邵翀，"你会开车吗？"
邵翀摇了摇头。
"我去，一会儿叫代驾吧！"
就在这个时候，邵翀的电话响了，邵翀掏出来看了眼屏幕，接了起来，"大姑。"
一听是大姑，本来正在热闹地感叹人生的航磊和安啸禹也不说话了，认真地盯着邵翀。
不知道大姑在那边说了什么，大致是在问航磊的情况，邵翀不时地点头嗯啊答应着，"好，您放心吧......嗯......今晚？今晚不过去了吧？"说完他用询问的眼神看航磊和于小安，航磊冲他摆摆手，又指指于小安，意思是今晚去于小安家。
安啸禹在两个阳面的卧室都买了双人床，一个房间是自己和于小安的，另一个房间自然是给航磊和邵翀准备的。
大姑知道这几个孩子会让她放心，便没再坚持。
晚上到家的时候，航磊是彻底喝多了，整个人已经断片了，好在他酒品很好，不吭不哈，就安静地睡着。
于小安反而觉得这样对他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邵翀帮他擦洗过，他就裹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于小安抱着胳膊斜倚着门框站在航磊卧室门口看着邵翀忙前忙后，说："航磊没选错人，你还挺贤惠的。"
邵翀白了他一眼，"你不去管管你爷们儿？"
于小安说着看了安啸禹一眼，那人正坐在客厅地板上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于小安认识的安啸禹虽然一直以来话都不是很多，但是像今晚这样沉默的样子，极少见。
"看看航磊多好，这么睡着，还挺乖的。"于小安发自肺腑。
邵翀闻言也回头看已经睡踏实的航磊，或许这样的状态对他而言是真的好，不用烦恼，也不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的眉头都是舒展的，不用去想家庭，不用去在意父亲的婚礼。
"你去陪他聊聊呗。这么憋着多难受！"邵翀台球下巴指指安啸禹。
叹一口气，于小安叫安啸禹，"来，禹哥，扶本宫回房吧。"嗯，十足的傲娇丝带儿，那神情和样貌，怎么看都是古时候的官宦人家的娇纵大小姐。
安啸禹倒是听话，而且一点都不像喝过酒的样子，右手撑地站起身，稳稳地走到于小安身边，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附身将人打横抱起，回了自己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虽然这样很不好，邵翀还是不自觉地脑补了一下那道门后面即将可能发生的少儿不宜的画面，微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于小安你自求多福吧。
然后，也进屋关上了门。
安啸禹把人平稳地放在床上，随后在他脚边的位置坐下来，两手自然地搭在自己大腿上，依旧沉默。
"嘿，爷们儿。"于小安故意撩人地用脚蹭了蹭安啸禹大腿，"美人在床，你也无动于衷啊？"巧笑倩兮，好不勾人。
安啸禹看着他那副伪装出来的春情泛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你丫的。"说完捉住他的脚丫，手指在脚心抓挠。
于小安怕误伤了受伤的腿，不敢剧烈反抗，可是又被挠得痛痒难忍，赶忙连连求饶。
安啸禹也是顾忌他的腿，不敢太放肆。
逗着玩了一会儿，终于放开，脸上笑容安然。
"这样笑了多好看！"于小安坐起身，从侧面看着自己男人，那脸上的笑容简单而真实。
"我其实并不是很难过。"安啸禹解释。
"你不难过能那个死样子？"于小安不信。
第149章 伤天害理
"真的。"他看着他，"我只不过在想，一个对我们曾经的家庭几乎没有付出的女人，现在要去组成另一个家庭了，她会为那个家庭做什么？
“会改变吗？会反省自己曾经的不当吗？又或者，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孩子？那个孩子多大了？如果跟我差不多，我妈她会怎样面对那个孩子？
“她对我——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不管不问，作为后妈，她能为那个孩子做到什么程度？
“其实我也知道我想这么多都是杞人忧天，跟我也没有一点关系，但是就是忍不住会去想。”
安啸禹十分懊恼，明知道自己多此一举，却不受控制地不断地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双手搓了把脸，“我今天晚上脑子里一直都是我妈、给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脸都模糊的中年男人端茶做饭的画面。一直一直！"
他苦闷地强调这个时间的连贯性，也在强化自己内心的好奇和不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强烈地想要知道。"
"安啸禹。"于小安叫他，声音不高，尾音却拖得很长。
安啸禹对上于小安的视线，看着那人目光中的清澈透明，就是这样认真的眼神让人从来对他都无法拒绝，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他捧在手心里，让人想要听他说话……
因为这双眼睛里，有自己的身影——那是对他独一无二地关切和重视。
"你不是不难过，只不过，你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你在害怕。"于小安肯定地说。
"你怎么在我面前装的像心理专家似的。"安啸禹故作轻松。
"我不是装，今天航磊什么样我看见了，你什么样儿我也看见了。不是吗？不管那个女人曾经为你做过什么、没做什么，她在你心里始终就是一种信仰。
“或者说是一种憧憬。
“你希望她可以是你独一无二的母亲。"于小安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地戳破安啸禹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情绪，"在这点上，你俩是一样的。”
没错，安啸禹和航磊是一样。
“是的，我有幸福的家庭，有一个爱我胜过全世界的妈妈，所以我无法跟你们感同身受，无法理解你们渴望怎么样的母爱或父爱。
“但是至少那种渴望我懂……
“曾经我爸脾气暴躁，对我妈总是呼来喝去、一不顺心就破口大骂，那时候我渴望的是一个可以对我妈妈温柔以待的男人，那种渴望的心情我是明白的。正因为没有才更加想要。"于小安的声音透出一丝无奈的绝望。
安啸禹点点头。
他承认啊！
从第一次听于小安说"我的妈妈是个大美女"的时候，他就很羡慕他，他听得出来于小安对妈妈的爱，可是在他的记忆里关于母亲，只有那样一张郁郁寡欢的脸孔，再无其他。
他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不知道她会不会织毛衣打麻将，她对他而言就如同一本畅销小说的封面，是死板和固着的，连个人设的形象都没有。
"既然如此，能受到邀请去参加婚礼，你比航磊要幸福得多，所以，如果你愿意，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你可以重新建立与妈妈的回忆，重新走进她的生活，重新去认识她、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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