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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冷眼看着这荒诞人间，肝胆皆寒，不知所言。
第53章 五十三
宋若想做点什么证明张妍的清白，又觉得证无可证，不会有人相信的，现在的发展就是大众最喜闻乐见的方向。
而且张妍又为什么要向这帮人证明清白？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出轨和做小三了就活该被男人打死吗？这固然有错，但是罪远不至死吧。当今社会上出轨的，家暴的男人比比皆是，有人打他们吗？有人杀他们吗？
这样赶尽杀绝，究竟是为了所谓的社会正气，还是单纯为了震慑女人？
隔天，程东给宋若来了电话，“张妍在重症病房里醒了，张妍的妈妈也来了，她照顾张妍肯定比咱们更合适。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别太担心。”
挂了电话后，宋若想去看看张妍，哪怕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想让张妍知道这世界还有一个人相信她，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路过更衣室的时候，宋若正好遇见了小陈，她正在里面轻声劝慰一个流泪的中年妇女。
宋若进去打了个招呼，小陈介绍说这个女人是张妍的妈妈。张妍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她妈妈因为家暴在张妍初中的时候和她爸爸离了婚。张妍妈妈身体不好，张妍从来报喜不报忧，这件事她当然也没敢告诉他妈妈。
但她妈妈还是知道了。也是，现在网络那么发达，这件事沸沸扬扬的，还有谁会不知道呢？
张妍妈妈一见到宋若，哭倒在宋若面前，说自己该死，说自己女儿命苦。
宋若托着手臂把她扶起来，说一切都会好的。
三个人一起来到张妍的病房，谁知张妍却不见了。
小陈脸色一变，着急道：“刚才她还在这里啊？”
张妍妈妈脸色一变，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宋若拍拍张妍妈妈的后背，安抚道：“张妍是去上厕所了吧？我去找找她，您先别担心，在病房里坐一会儿，我保证把张妍给您带回来。”
小陈这才反应过来，顺着宋若的话道：“对对对，张妍肯定是去上厕所了。阿姨您先坐，咱不着急啊，让宋医生去找找。”
宋若转身离开病房，电梯一时间等不到，他一路跑到顶楼。
宋若心中有股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现在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进入顶楼的门被人打开了，一小撮阳光从门缝里漏出来，照在久不走人的楼梯上。
宋若心里一沉，满头大汗地推开门，张妍穿着病服站在围墙边上，像一朵开在悬崖边上，枝叶枯萎的小白花。
张妍听见身后动静，转过身冲宋若绽开一个苍白的笑脸，眼泪在阳光下闪着盈盈的光。
“宋医生，我真的好累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宋若双手伸向她，温柔道：“回病房睡好吗？我守着你，不会有人再伤害你，我保证。”他一边安抚着张妍，一边缓缓地接近她。
张妍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宋医生，我大约是活不成……”
宋若慢慢地走过去，“张妍，我可以送你出国，你可以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以前也经历过这些，我理解你，我们是一边的，不要放弃好吗？”
张妍低低道：“太累了，我放弃了。”她转过身，低头看着脚下熙熙攘攘的繁华世界，然后轻轻一跃，动作利落之极，对于这个世界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地留恋了。
宋若飞扑过去，嘶吼道：“不要！张妍不要！”
他大约是够到了张妍一片衣角，但那触觉转瞬即逝，他还没来得及用力抓紧，便已然落空。
过了一会儿，楼下的人们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还听见了从楼上传来的，悲恸的，绝望的哭声。
第54章 五十四
张妍死后，这场闹剧尘埃落定。看客们或拍手称快，或假意唏嘘，数日之后又奔赴下一个猎场，物色又一个猎物，开启新一轮的猎杀。
宋若还是以前那幅无波无澜的样子，只是比以前更没有生气，像是寄居在人间的一缕幽魂，不知何时便会飘散。
宋若再一次向医院递出离职，院长同意了，让行政管理部门给他办理了文件。
宋若正式离职那天是个周末，看病的人比往常更多，医生护士忙得团团转。宋若交接好一切，脱下白大褂，准备离开时，程东又一次拦住了他。
程东把他拉到角落里，沉重且小心地说：“一开始那个掐头去尾，颠倒黑白的视频是院长找人放在网上的，而且事发当天他就把完整的视频给删除了。网上那个完整的视频是你找人复原的吗？”
宋若说不是。
程东疑惑道，“那是谁呢？不是你也不是我，还有谁对你那么掏心掏肺的？”
宋若说不知道。
程东叹了一口气，想劝宋若留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可能他心里也觉得宋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会更好吧。
张妍的事对宋若的打击大到不可想象，程东一度认为宋若会崩溃，但是宋若没有。
“你……你以后打算做什么？还当医生吗？”程东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记不记得希波克拉底誓言？”宋若突然道。
程东下意识地用俄语背诵，“ 作为一名医疗工作者，我正式宣誓，把我的一生奉献给人类； 我将首先考虑病人的健康和幸福； 我将尊重病人的自主权和尊严； 我要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 我不会考虑病人的年龄、疾病或残疾，信条，民族起源、性别、国籍、政治信仰、种族、性取向、社会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 我将保守病人的秘密，即使病人已经死亡； 我将用良知和尊严，按照良好的医疗规范来践行我的职业； 我将继承医学职业的荣誉和崇高的传统； 我将给予我的老师、同事和学生应有的尊重和感激之情； 我将分享我的医学知识，造福患者和推动医疗进步； 我将重视自己的健康，生活和能力，以提供最高水准的医疗； 我不会用我的医学知识去违反人权和公民自由，即使受到威胁； 我庄严地、自主地、光荣地做出这些承诺……”
宋若静静听他背完，说道：“我违背了我的誓言。”
“不……”程东立刻反驳。
宋若不想同程东争论，同程东告别后，转身离去，程东站在窗前看着宋若渐行渐远的背景，他想他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宋若了。
因为这次情况并不紧急，所以宋若在家慢慢收拾行李。
当他弯腰抱起一摞书，打算这些书装到袋子里时，他觉得自己不好了。
腹部传来阵阵缩痛，眼前黑了三秒钟，宋若果断丢下书，坐在就近的椅子上休息。
这种不安感似曾相识，宋若判断自己应该是怀孕了。
现在的确比十年前更便捷，验孕棒都能在网上订购，送货到家。
大概是因为怀过孕，到底有了经验，所以这次宋若比起十年前还算长进，并不恐慌，非常理智。
确认自己怀孕后，宋若立刻在医院预约了人流手术。
到医院进行基本的检查之后，医生告诉宋若他怀孕三个月了，现在没到月份所以还未显怀。
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那次重逢。他和季辰十年未见，十年后再见，季辰又立即强奸了他并再次使他怀孕。
季辰手眼通天，表面上不再纠缠他，但在他刚刚拿到检查结果时，季辰便出现在了医院里。
季辰神色激动，大约是想哭的，又怕惹得宋若心烦，不敢在他面前哭。眼睛鼻头都被憋红了，看着有几分滑稽。
宋若想同家属通报病情一样公事公办地通知季辰，“这个孩子我不打算要，过两天就做手术拿掉，你做好心理准备。”
第55章 五十五
人流手术前还要做一系列常规检查，季辰一直陪在宋若身边。
当宋若从台子上下来以后，医生遗憾地告诉宋若他不能做人流手术。他以前打过一次胎，那次清宫没做干净，子宫内膜永久性粘连，再次实施人流手术，极有可能造成术中大出血，有生命危险。
医生顿了顿，看着宋若道：“你也是学医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个医生是宋若在工作中结识的，是位恪守医德的好医生，宋若之间很多次身体检查都是在他手下做得。
宋若淡淡道：“那时年纪小，懦弱无知，以为所有流产的女性都和我一样痛苦，后来才知道不是的。”
季辰睁大双眼，心痛地看着宋若，这些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宋若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宋若眉头皱起，脸上灰白一片，仍然向想医生争取允许。
医生摇摇头，坚定地告诉他不行，他不能拿宋若的生命冒险。
没有会比宋若更清楚术业有专攻在医学界的含义，他点点头，说他知道了。
下楼之后，季辰开车把宋若送回家， 他拉着宋若的手，泪流满面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恨我，你也应该告诉我。”
宋若不想和季辰纠缠这个问题，把手抽出来，漠然道：“我好累，我想睡觉。”
宋若闭上了眼睛，头歪向窗侧。他的呼吸那么轻，轻到季辰心里发慌。
到家之后，宋若还在沉睡。路灯照在他平静苍白的脸上，季辰温柔地将他打横抱起，拢在怀里，吻了一下宋若的额头。
季辰轻轻将宋若放到床上，宋若睫毛轻颤，微弱的呼吸扫在季辰手背上。他坐在床边，紧紧地拉着宋若的手。
大概睡了半个小时，宋若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了床边的季辰。
他神色平静，没有往常的厌恶和躲避。季辰抓住他的手，流着泪轻吻他的手背。
“我饿了，想吃面，你能帮我下一碗吗？宋若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地传达到季辰的心里。
季辰心中欣喜不已，含着眼泪站起来，“好，我马上去做，做碗肉丝面好不好？”
是他傻，宋若怀孕的时候就是容易饿，他还非要等宋若说了才跑去做。
季辰恨不得长出八双手出来做面，他先往锅里烧水，然后笃笃笃在案板上切肉切葱姜蒜下锅爆香……
他心中始终惶惶然，其实是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宋若的。
季辰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弄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来，端去给宋若前他往面里加了点醋，宋若吃面爱放醋。季辰心思一下扯远，不知怎么就想起人家说酸儿辣女……
他其实是更喜欢女儿的，季辰越想越远，连忙自己打住。
厨房到卧室就几步路，季辰一手端着餐盘一手开门。可这门却怎么也扭不开，季辰脸色一变，更加用力地扭拽门把，整个大厅里只听得咔咔的响声。
汤面砰然摔在地上，滚烫的汤水溅了季辰一身，他毫无知觉，双目赤红地击打着木门，“若若！若若！”
门里一丝动静也无，季辰满头大汗，拼进全力踹门。实木的门硬是被他踹出一个大洞，季辰一下撞进去，扑倒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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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辰的火葬场之路，很长很长很长。
第56章 五十六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宋若面色苍白，在床上昏睡着，右手垂在床边，哒哒地滴血。没人比医生更清楚血管的走行，宋若准确地割断了自己的桡动脉。大概是怕自己死得太慢，宋若给自己割了两刀，又深又长，鲜血汩汩涌出，在地板上聚集成一汪小小的血洼。
季辰全身激烈地颤抖，一边掉眼泪一边用干净的毛巾摁住宋若不断涌血的手腕，然后捏着手腕把宋若打横抱起，送去附近的医院。
季辰半边身子都沾染上了宋若的血迹，他无力地坐在急救室门口，盯着门上红惨惨的“抢救中”这三个字。
昏迷一天一夜之后，宋若终于睁开了眼睛。季辰不吃不喝不睡，守来了宋若的这一眼。
程东这时也匆匆赶到，八个小时以前他收到了来自宋若的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邮件的内容是宋若的遗书，他请求程东在他死后能把他的遗体捐献给某医学院制成标本，他的那些医学书也一并捐给该医学院图书馆，留给后继医学生学习。几万的存款留给张妍妈妈，还有一套手术刀赠给程东……
这封邮件发送到程东电脑上的时候，程东正在进行手术。手术结束之后，程东看到邮件肝胆俱裂，连夜穿着别的医院的白大褂跑到另一家医院。
季辰颓然地坐在宋若的床边，他们俩的脸色说不上谁比谁更差。
程东出离愤怒了，冲上去揪住季辰的衣领，“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季辰铁青着脸，一肘击到程东的胸口，程东疼得直叫，捂着心口，躬着腰向后退了好几步。
宋若冷冷地看他们一眼，季辰不甘不愿地放下手。
程东记吃不记打，一屁股坐到了宋若身边，还把季辰给挤下去了。
季辰冷脸看着程东，气到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但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
程东看着宋若道：“遗书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季辰听见遗书脸色巨变，死死地盯着宋若。
宋若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没怎么回事，就是突然不想活了。”
程东不可置信道：“ 怎么可能？宋若，你可是医生啊，你的职责就是爱护生命。”
宋若道：“我不配，行了吧？”
程东被噎得哑口无言，他放下一切匆匆而来，这会儿还要在微信群里找同事顶班。
宋若让他回去，程东担心宋若不肯走，赖在病房里。
季辰隐忍良久，终于爆发出来，低吼着让程东滚出去。
程东天生有点缺心眼，一点都不怕，反而拍桌子跟季辰对着吼，叫季辰滚出去。
两个人差点在病房里打起来，唯一的观众宋若并不想看，他让两人一起滚，季辰程东立刻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滚了。
程东还有一大堆事要做，滚是真滚。季辰不厚道，滚而复返。他一进去，膝盖一屈，半跪在宋若面前，然后没有停顿地又屈下另一个膝盖。
季辰直直地看着宋若，“别自杀，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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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东是个喜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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