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枳眠心下一凛,立刻反应过来:
“我马上打急救电话。”
电梯门打开,沉慢立刻夺步朝外冲去。
她没有钥匙,手在门上“咚咚咚”使劲砸着,发出巨大的声响。
与此同时,120电话拨出去。
沉慢难得的在焦急中反应过来,转而去敲邻居的门。
刚要敲响,令人意外的是,房门居然打开了。
不止沉慢,就连云枳眠都一脸错愕震惊地朝着门口走去。
门口站着的,赫然就是已经“自杀”的沉慢妈妈。
此刻女人身上正穿着睡衣,一脸美梦被人搅醒的烦躁模样。
她微眯着眼,看向外面急慌慌的沉慢:
“疯了是么,大清早乱敲什么门。”
与此同时的,云枳眠手里的手机传来声音:
“您好120。”
“……”
在场一阵诡异的死寂后,陈华文第一个反应过来:
“怎么还打120,快点挂了!”
云枳眠朝着电话那头连连道歉,挂断电话后,就见沉慢先前丰富的情绪已经卸下,此时此刻,她站在原地,一脸平静地看着陈华文,语气显得干巴巴的:
“你不是自杀了吗?”
虽然沉慢面无表情,但是云枳眠知道,她心里情绪应该挺复杂的。
不说沉慢这个当事人,就连她,心情都有够复杂的。
从小的教育让云枳眠全然没有去随意评判别人——尤其是长辈的习惯。
可此时此刻,健全无事的陈华文站在那,她却有些控制不住地评价道两个字:
奇葩。
没错,就是奇葩。
此刻沉慢心里也同样想着这个词。
但陈华文对她额上沁出的细汗和一看就因为突然而没有来得及换下的衣服毫不在意:
“我还当你会多没良心呢,比想象中的好点,至少看到妈自杀了还知道回来。”
她面上带着笑,怎么看怎么扎眼。
沉慢冷冷道:
“让开。”
陈华文一愣:“什么?”
“我让你让开。”
话说着,沉慢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陈华文被她这气势怔了怔,下意识挪开进门的位置。
沉慢大步走进去,动作带着气。
陈华文这时候还不忘招呼云枳眠跟着一起进屋。
沉慢环视房子一圈,没有看见任何异常,尖锐物,血迹,一律不在客厅。
陈华文隐隐反应过来事态不对劲,为自己辩解着:
“我要是不吓你,你能回来么?跑去哪疯都不知道,你出门那个气势,谁敢拦你?”
话说一半她又看向云枳眠,“你是她同学吧?少带着我家沉慢鬼混,她还是……”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沉慢抬高声音,冷冷打断她:“够了!”
陈华文回看沉慢,当真没有再说话。
先前的心急如焚褪下去,再看到陈华文,沉慢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被人玩得团团转。
看见陈华文好端端站在面前时她是真的狠狠松了口气。
连带着快跳到喉咙口的心脏也一同缓缓回归原位。
她当时几乎要哭出来。
但是紧接着,就是一阵无力感。
她本应该歇斯底里,本应该质问陈华文,或许,她可以把这个家里的东西都砸烂,以此宣泄自己无处安放四处冲撞的情绪。
但她没有。
就是没了精力,好像脱了力气一般,她发现自己真的是无力追究了。
她进了自己房间,书和本子一股脑装进书包里。
临走前她把手机也拿上,然后开了房间门。
云枳眠站在客厅处,见她出来,眼底亮了一瞬。
忽视掉站在那里的陈华文,她一把抓起云枳眠的手。
两只手相握后,云枳眠才惊觉沉慢的手原来这么冷。
陈华文看着两人一齐朝着外面走,语调抬高几度:“怎么又要走?沉慢,你别蹬鼻子上脸,站着!”
沉慢没有理会她的发疯,径直打开房门。
待到关上,不知是为何,陈华文都没有再来追她。
反正不追就是了。
沉慢一路紧紧牵着云枳眠的手走在街上。
待到出了小区,云枳眠才终于开口。
犹豫里带着几分关心,她听见云枳眠说道:
“沉慢……你的手在抖。”
何止手,心也一样。
沉慢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云枳眠知道,现在的她比昨天雨里的她更脆弱。
又是一个红灯,她停在路边,看着车流来往。
“云枳眠。”
沉慢突然说话。
声音是让人惊讶的沙哑。
“陪陪我,陪我走会,可以吗?”
第7章 眠期漫漫
这一段路程不需要目的地,也不需要导航,沉慢只想走到哪算哪,连带着心都一起没了力气再去思考别的东西。
这一路过来云枳眠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虽然没怎么抱有期望,但是云枳眠还是希望能给沉慢带来些慰藉。
与此同时的,她想起沉慢这些日子以来明显的不对劲,陷入些沉思。
街头热闹沸腾着,小贩的吆喝声不断,不知不觉间,她们走到了菜市场的附近。
菜市场特有的各种味道钻入鼻孔,自行车叮铃铃的声音混着人们的交谈,展开一幅满是人间烟火气的画图。
菜市场另一旁的街道是一条满是饭馆的小街,沉慢牵着云枳眠一路走着时,突然停下步子。
她转眼看向云枳眠:
“吃点东西吗?”
面馆里现在稀稀拉拉坐着些人,还不到饭点,生意显得有些冷清。
沉慢和云枳眠坐下后看了看墙上的菜单,沉慢要了碗红汤豌杂面,云枳眠不太吃辣,要的清汤。
等待面端上来的空当,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另一旁的面正在煮着,腾腾白气向上飘着,飘出人间烟火气息。
外面的行人来来往往,偶尔能听见一阵鸡鸣声。
不过一会,面被端了上来。
沉慢喜辣喜酸,额外加了很多辣椒酱和醋,云枳眠看着汤汁变得更加红艳,手上没有动作。
沉慢放下醋,朝着云枳眠面前的清汤面一推:“加吗?”
这是她一路走过来说的唯一一句话。
云枳眠摇摇头。
而后两人便专心吃起面来。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了吃面的声音,面馆里面的电视剧正在播报着新闻,无言间偶尔也有人进来点餐。
云枳眠吃着面有些出了神,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说话声。
她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是沉慢在说话。
但今天的事情联合到昨天的那一幕,让她不由得有些多想,出神之时,没能听到沉慢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
云枳眠侧头问。
身边的沉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再继续吃东西了,实际上她根本没什么胃口,不过是觉得整个身体里面都空得厉害,所以想吃点东西填一填。
因为汤汁的原因,她的嘴巴显得红艳艳的,霎是好看,由此一来,本来不怎么样的气色也显得稍微红润了起来。
但她眼里是空的。
即使胃被填满了,可是心脏那一处却依旧空落落的,充斥着从高空坠下去的失重感。
“我说。”沉慢清了清嗓子,整个人有些慢半拍,“很讽刺吧。”
她在说她和陈华文。她的那个家庭。
讽刺吗?
当然讽刺,极其讽刺。
尤其对于云枳眠来说,她从小和爸妈的感情都特别好,不需要刻意去营造,家里面永远都是温馨的场景。所以当她看见沉慢的妈妈时,她是真的觉得很讽刺。
心灵是真的感觉到那种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悲凉。
出生无法选择,可那样病态扭曲的爱,实在会把人逼疯。
云枳眠没有回应。
但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沉慢接着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事做的不好就让你去死,情绪一上来就朝你发泄,就好像我是她的死敌一样。她好像特别恨我,恨我恨得要死。
可是我不想让她死,她站在我面前,健健全全平平安安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气她骗我,但也庆幸她没有真的死。”
沉慢恨陈华文吗?
当然恨。
恨她一次又一次以病态的控制欲面对自己,恨她动不动就上来的拳打脚踢,恨她总是恶毒的诅咒自己去死,恨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成绩开心几分,满满的全是虚荣,只逼着她更用功,不准有半点松懈。
可是陈华文如果真的死了,沉慢会伤心吗?
一直以来,十几年岁月,逼着自己设身处地想想陈华文当年生产时候的不容易,被人在这种关头抛弃,又正值大好年华。
如果是她……
估计也会恨惨了那个孩子。
但毋庸置疑,陈华文是她唯一的亲人。
沉志雄不算。
人活在世上,总得有点念想。不算念想的念想,也是念想。
沉慢不奢望别人懂。
或许换做别人,早就巴不得想要陈华文早点去死。
可是……
她不想。
至少,不想让陈华文是因为她而死。
现在已经活在家庭的阴影里,以后呢?如果陈华文真的这样死了,她以后又该怎么办?一辈子承担着一条人命苟活吗?
自私的人类思想。
沉慢意识到自己如此冰冷的想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是了,她如此自私,她不是希望陈华文好好活着,她只是怕陈华文是因为她而死的,那么她就真的会永远活在陈华文的阴影之下了。
风一吹而过。
明明不是下雨天,冰寒的雨水却哗啦啦泼下来,淋得沉慢的一颗心湿漉漉。
沉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云枳眠听她颤抖着的声音,有了一种笃定。
那些让她为之震惊的亲人相处方式,讥讽的,悲凉的,不过是沉慢今天轻飘飘所说出来的那一番话里的冰山一角。
如果她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会怎么样呢?
云枳眠突然有点害怕身边的人会突然消失。
脑海里浮现出昨天雨里沉慢的眼神,颓靡的,无神的,却在看及来人时,闪起微弱的光。
她是真的害怕了。
怕有一天沉慢会突然消失。
云枳眠下意识抓住沉慢的手,那只手纤细,骨节分明,透着冷冷的气息。
她死死抓着,就好像沉慢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
沉慢不想说,她可以不听。
她可以等到沉慢愿意向她袒露这一切的时候。
可云枳眠心里莫名有一种预感。
而这个预感,让她感到一阵恐慌。
她觉得沉慢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
不多时,两个人一齐出了面馆。
云枳眠的妈妈打了电话过来,她贴心地没有去问今天早上那么急匆匆跑出去是为了什么,只是温声问她们午饭要不要回来吃。
距离饭点还有两个小时左右,云枳眠刚刚那一顿没怎么吃饱,沉慢只吃了草草几口,更不用说。
她犹豫着看了一眼沉慢,做了决定:
“回来。”
女人在那头回:“那我现在出去买点菜,再烧着昨天那道没吃完的菜中午一起解决了,你看你同学可以吗?”
“不用了妈。”云枳眠说,“我们俩就在菜市场附近。”
正巧这时传来一阵鸡鸣声,那头愣了愣,随后答到:“可以,你看看你同学喜欢吃什么。”
挂过电话后,云枳眠看向沉慢:
“去菜市场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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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话说和喜欢的人逛菜市场和超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或许这句话真的有道理,等到沉慢真的和云枳眠走进菜市场听着人们的讲价声和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时,她的心情竟一点点有了回暖的迹象。
虽然依旧是空落落的,但当沉慢看见云枳眠俯身挑选着新鲜的茄子,又转过头问她是喜欢红烧还是凉拌时——
心里那些光亮,再度慢慢升起来。
云枳眠是太阳,是世上最有用的药材。
她的郁结只有她能够抚平。
沉慢罕见地笑了笑。
“凉拌吧。”
她答。
虽才半天不到,可云枳眠看着沉慢的笑,还是愣了愣。
这样的笑,好像已有半个世纪没有看到过一般。
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好起来。
女孩用力地弯了弯眼,嘴角高高扬起:
“好。”
云枳眠和沉慢很快就买好了菜回家。
走到家门口时沉慢有了几分忐忑,毕竟今天事出紧急,她出门时打招呼格外仓促,的确不怎么礼貌。
云枳眠看出她的犹豫,拉住她的手:
“放心吧快进去,别客气。”
门拉开后,云枳眠妈妈急急忙忙走过来,令沉慢心安的是,她脸上的笑容和昨天比起依旧不减半分,显然并没有因为沉慢今天早上的匆匆离别而心怀芥蒂。
但也不意外,这样一个温柔的女人,胸怀与气量常常是宽广而能包容万事的。
她朝着云枳眠妈妈笑笑,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今天早上家里出了急事,所以走的时候才那么着急。
她妈妈一下笑开了:“解决了就好,这算什么事,你别放心上。”
明明是沉慢的错,可她妈妈却反过来安慰起了自己。
沉慢心下一跳,然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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