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警车还没走,裴淞和路城山回去车队,三个警察在展厅服务台那边拷监控视频。
是商瑢报的警,接下来戴薇薇要去医院做伤情鉴定。路城山让裴淞先带商瑢回去学校,这时候戴薇薇的堂哥过来了,今天便暂时告一段落。
柯宝盟回宿舍的时候裴淞还没回来,打了个电话过去,裴淞在电话里把今天的事儿长话短说告诉了他。
宝盟眼见又要哭,裴淞赶紧说:“先忍忍先忍忍,我马上上楼了。”
然后宝盟靠在裴淞肩膀上又哭了一阵儿后,终于是缓了过来,眼泪一抹,说这哭只是哭一下命苦的女神。
另一边,路城山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终于找到了同款的可乐味软糖。
超市收银台有卖烟的,在柜台站了有一会儿,才忍下来,一包糖一瓶水,结账。
路城山坐在阳台的懒人沙发里,嘴里含着可乐糖,旁边iPad在播放上一次和裴淞在这吃饭时,看的那个种地综艺。它又往后更新了好几集,也换了个更适配的BGM。
事实上路城山并没有看它的画面,路城山看的是阳台外面的星星。
倏地手机震动了一下。
「裴淞:路工你今天还好吗?」
他还是觉得今天路城山有些怪,躺在宿舍床上,发了这么一条微信过去。发过去之后其实裴淞有点后悔,自己一个小屁孩,万一路工真有什么烦恼,他也帮不上啊。
还好吗?
不太好。
商瑢父母的那些话,到现在还回荡在路城山耳边,侵入他的大脑。
你一个已经工作的人,勾引学生,造孽。
怎么下得去手!
路城山真的有点想抽烟了,他又丢了一颗糖进嘴里。原本以为戒烟不是什么难事,忍着不抽就行了,没成想自己手底下的赛车手会变成戒烟路上最大的阻碍。
然后路城山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二十出头的熊孩子动心。
——这并不隐晦,他就是动心了,他很理智也很了解自己,没有必要纠结什么“我其实没有喜欢他这一切都是错觉”。
这也是路城山的优点,他对任何事情都有客观定论。无论是修车还是判断赛道局势,车坏了就修,比赛中劣势了就挣个保底。
对自己也是一样,既然动了不该动的心,那就去修好。
当然,如果修不好,还有一个办法。修不好的东西,关进仓库里,等着报废。
「路城山:没什么大事」
裴淞举着手机,然后一笑。
回道:「那就好,路工晚安。」
没什么大事就好,裴淞安心入睡,明天还要接着学,后天就考试了。
绝对不能挂科,他要去纽北。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裴淞这一觉睡得相当好。
周三,又在图书馆里学一天。傍晚碰见了学院里的段老师,殷勤地冲上去打招呼,顺便夸了一波段老师的车。
结果就是学得太懵,口无遮拦。
所以周三的晚上,路城山洗完澡出来,毛巾在头发上边擦,边冲着手机傻乐。
因为裴淞发来一条微信:
「完蛋了,我夸我们老师那辆途锐,我说‘12缸的车啊段老师您真有品味,您200万买大众,酱油瓶里装拉菲’。」
路城山笑了一会儿,回复他:「你一个200万买KTM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该跟他套个近乎,他车是大众的,你发动机也是大众的。」
裴淞回复:「失策了……」
周四考试一直考到周六,考三天。
早晨八点多的时候,孙经理跟裴淞要来了一些资料,车队统一办德国的签证。
纽北的圈速赛,在赛车界可能仅次于F1。
但其实纽博格林这条赛道也承办过F1大奖赛,在后来因纽北的客观环境太差,赛道太窄,海拔起伏过于频繁,而且弯道太急。在各个方面不再适合当今F1方程式赛车进行竞速,故而被取缔。
但纽北赛道,这条真理之环,依然是众多职业赛车手、赛车爱好者心目中的证道之地。
俗话说纽北没有假期,豪车事故漂移,这条赛道欢迎所有爱好者过来一展身手。同时,这里也继续举办着GT圈速赛、房车赛。
纽北,周四到周六,裴淞梦里都在纽北飞驰。
-
“什么时候出成绩啊?”裴淞把球传给宝盟。
宝盟“咻”地跳投:“说是周三上午,你考得怎么样?”
“我都写上了。”裴淞抬手抹了把汗,“我能保证没写错的,只有我的名字。”
周日睡了个懒觉,起来和几个哥们打打球,再去学校外面吃顿火锅。
周一上午,裴淞第一个到车队。
由于没有钥匙,进不去停车场,只能坐在没顶儿的KTM里晒太阳,直到路城山来了。
那熟悉的声浪,裴淞一扭头,果然。今天是滑板小熊,裴淞挥着胳膊喊:“路工!”
路城山心道这不傻子吗,9月中旬忽冷忽热,今儿恰好是热。他开到旁边,降下车窗,说:“你就不能下车去阴凉地底下等吗?”
“是哦。”裴淞说,“我忘了。”
“……”路城山下车,去打开了通往停车场的大铁门。KTM一点火,嗖地开进去。
戴薇薇的事儿,路城山没多问。倒是没见到裴淞的这几天,他鲜少地吃光了两包可乐软糖。放在过去可能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两包糖。
周一一上班,裴淞又开始黏着路城山。
叽叽喳喳,又开始了。
裴淞:“路工这是在做什么?”
路城山:“打一个90度的转角。”
裴淞:“这是什么?自行车链吗?”
路城山:“是曲轴齿轮链。”
“这个呢?”裴淞举起来一个圆圆的东西,“这是怀表吗?”
“那是对正发动机的,给我放下。”
真的心动了?路城山在反思自己,会不会是此前判断失误?这不还是那个熊孩子吗。
恍然,路城山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他居然没有生气。
他一个维修工,这时候在调校发动机,旁边自己车组的车手在这儿什么都玩一下,他居然没生气。
你完蛋了路城山,他闭了闭眼。
然后转过身,看着裴淞,说:“你今天5个小时准备什么开始跑?”
裴淞一僵,默默放下校准表。
路城山接着说:“我今天晚上6点准时收车下班,你跑不满5个小时,我明天亲自去拦截你签证的快递。”
裴淞一溜烟儿消失了。
路城山无声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改手里这辆车。
然而他曲轮轴润滑还没挤上去,裴淞又出现了。
“最后一个问题,路工。”
“请讲。”路城山站直起来,平静地看着他。
裴淞指指这台发动机:“好酷哦,八缸,八个火花塞,哪来的?”
这问起来就有点刻意了,路城山压着笑,强行严肃道:“法拉利SF90 XX Stradale改的。”
“给谁的?”裴淞两眼闪着期盼的光。
路城山偏过头继续上油:“给你的。”
伴随一声热烈的“耶”,裴淞又一溜烟儿消失了。接着,路城山听见萨博93的发动机响彻赛道,萨博93是辆好车,改出来的动力也很凶残,但是去纽北……
还得是法拉利的动力。
这周,车队的大家得知路城山续约,怎么说也要庆祝一下。于是定在了周三晚上,恰好裴淞同学周三出成绩,如果没挂,顺带一起庆祝,如果挂了,那就一醉解千愁。
孙经理在群里@所有人说了周三晚上吃饭的地点,询问大家当天有没有别的安排。车队的职场没那么严苛,聚餐不来就不来,没太所谓。
裴淞跑完上午的两个小时之后去上传数据,满头大汗地抱着头盔,在控制台上找自己这辆车的信息,然后等着它上传。
跑完俩小时有些些喘,裴淞去仓房里找水,孙经理说这边的矿泉水喝完了,让他去摩托组找找。裴淞应了声,扭头去摩托组。
从摩托组回来不仅获得了两瓶运动饮料,摩托组的维修工还托他把路城山的车底滑板带回去。
于是跑腿小裴乐呵呵地夹着滑板,回场地组仓房找路城山,找一圈没找见,一问姜蝶,姜蝶指了一下法拉利SF90车底,说:“车底下呢。”
“嗯?”裴淞看看自己胳膊里夹的滑板,“滑板还在我这呢。”
姜蝶:“那肯定用了别人的呗。”
路城山躺在滑板上,正在赛车底部扣紧它的底板,并检查底板和护挡板的衔接位置。
这辆车还没装车轮,底部空间比较大,路城山检查起来更轻松。这辆改自法拉利SF90XX的赛车,路城山没有给它用新的赛用底板,偏向于地效底板,其本身就是一个空气动力配件。
“哧——”
路城山一楞。
裴淞也躺在一块滑板上滑进来了。
“路工。”他歪过头笑着打招呼,“我把你的滑板从摩托组拿过来了。”
“……”路城山错愕地看着他。
喉结上下一滚,不知道说什么好。
“哇。”裴淞看着赛车底板,“原来底盘长这样啊,这是什么啊,这能碰吗?”
“那是垂直扰流板。”路城山说,“你进来干什么?”
裴淞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瓶运动饮料:“我们仓房的水喝完了,我从摩托组拿了两瓶,这瓶给你。”
“……”
老实说,车底钻两个人实在是逼仄了些,棺材里的空间可能都比这儿宽敞。
而且路城山十分肯定,裴淞绝对是因为觉得好玩才滑进来。
“谢了。”路城山说,“你可以出去了。”
裴淞鼓了两下腮帮子:“我跑了两小时,下午和他们出去跑山,三小时,我肯定能跑完。”
“知道了。”路城山无奈,“你玩去吧,好吗,你就踩着这滑板去赛道上豚跳去。”
裴淞眼睛一亮:“可以吗!?”
修车用的滑板有一个成年男性的肩膀宽,路城山属实想不明白,这孩子究竟是怎么踩着这个滑板也能豚跳起来。
导致孙经理询问路城山,我们是不是准备开一个滑板职业竞速组。
大概天赋异禀就是这样吧……也没别的解释了。
今天下午汽车组出去跑山,姜蝶和孙旭带着他们去,跑的山是城郊附近的野山路,跑起来有点像拉力赛,但行程没有拉力那么长,算是短道拉力。
野山路,练控车是最合适的。泥土乱石,颠簸的坑洼,还有杂乱生长的大树。
这趟跑山路城山没跟去,他要留在仓房尽快把去纽北的车改好。还要空出足够的时间试车、练车。
他对姜蝶很放心,多年同事了,姜蝶多少也学了些路城山御下的本事。安静的仓房里只有他设备嗡嗡的声音,这是路城山的白噪音。
另一边,野山路上。
裴淞那叫一个放飞。
路工不在,他就是整个跑山车组里最嗨的仔。
萨博93当初在雁灵山上有多嚣张,今天在这条野山路上就有多狂妄。
姜蝶的电脑上看见裴淞的车已经195km/h在砂石路上狂飙,她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路城山没有使用什么传送门站在自己旁边,松下了这口气。
然后才连上裴淞的通话器,说:“那是砂石路,砂石路全油门跑,你不要命啦!”
裴淞回道:“姜工,这车的稳定性太牛逼啦!”
姜蝶笑道:“废话,你路工多心疼你,给你装的防滚架都是钛钢的。”
等等现在不应该闲聊这个,姜蝶“啧”了声:“不是,你给我收点油门减点速!过来是练控车的!”
要不怎么骑摩托的人爱跑山呢,这种丛林在自己身侧疾速倒退的感觉、低垂的树枝扫在车身的声音、碎石啪啪啦啦地拍在车门……太爽了。
车速过快,出砂石路一个U型回头弯时,裴淞感觉到车头震了一下。但车还能开,他没太管,继续给油。
这时候路城山这边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就是装上进气歧管。手机忽然响起来,来电人是姜蝶,他担心跑山出事,手都没擦,直接接起来:“喂?”
“我服了裴淞了。”姜蝶说。
路城山:“他又怎么了?”
姜蝶:“他刚才过弯磕了个石头,我告诉他发动机可能要漏油了,如果漏油,他再开下去引擎室会烧起来——他反问我,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路城山头有点疼,“你…我……我现在去控制台,你把他无线电接一条线到我这里。”
姜蝶:“好。”
1分钟后,裴淞的头盔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和熟悉的两个字。
“裴淞。”
裴淞:“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停车。”
今天果然晚上6点准时收车,路城山说到做到,车库卷闸门往下一拉,掸掸手,总工程师说下班。
裴淞有点儿不敢看他,下午跑山的时候发动机确实漏油了,渗了一点点出来。那时候没听姜蝶的话,确实是自己跑上头了,但一听见路城山的声音,当即脑袋冷静如速冻。
“路工。”裴淞凑到他旁边,他正收拾他的包。
包里是一些一次性口罩和手套,还有路城山自己的电脑。
“说。”
裴淞赔笑:“不好意思啊,下午没听话。”
“风雨中这点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路城山将书包拉链一拽,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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