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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本事了(近代现代)——寒川歌

时间:2023-11-29 09:47:18  作者:寒川歌
  这话,出租车司机师傅应了一声:“嗳,说得对。”
  路城山又怎么不明白,他自己就有同龄的老同学,三十了,还在啃老。
  但另一方不同,路城山这两天总做梦,梦里裴淞的家人,像那天来车队闹的商瑢的父母亲戚一样,指着自己,绝望痛苦地质问自己:他连大学都还没毕业,你怎么下得去手。
  路城山回神,咳嗽了一声,说:“你快到了,东西拿好。”
  “对对东西要带好啊。”司机师傅附和道。
  姜蝶轻松地笑笑,她将手机塞进小手包里,包搁在腿上拍了拍,说:“路工,你听过一句话吗,‘不做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你现在啊,不做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路城山直接:“听不懂。”
  姜蝶:“拒绝沟通也是一种表态哦路工。”
  路城山不再说话,直接在姜蝶又一次回头的时候,杀过去一发眼刀,姜蝶立刻闭嘴扭头回去,看着前方。
  立竿见影。总工程师那双漆黑的眼瞳拒绝任何交涉,路城山在某些时候就像俄式救援,百分百反恐,连着人质一起扫射——反正我反恐了。
  姜蝶到了,下车前跟路城山说再见,没再多说一个字。
  老神仙继续坐车回家,期间收到了裴淞的微信,裴淞说他到宿舍了。紧接着有一条,问他,路工我明天早上能迟到一会儿吗。
  路城山回复他:可以。
  然后那位醉酒的小孩儿又回过来一条:谢谢你,全世界最好的工程师!
  路城山是真的很容易被他逗笑,他聊天框里那句“不客气,全世界最好的赛车手”却迟迟没有发出去。出租车等红灯停下,他的思绪也停驻了一下。最后只发过去了那句“不客气”。
  裴淞倒是安心睡了,睡得没心没肺,一夜无梦。路城山那边,感觉自己像一团解不开的耳机线,又去阳台上枯坐,吹着江风。
  种地综艺已经完结了,他让Siri随便放首歌,Siri给他放了《猎户星座》。紧接着大数据就推给他一个视频,视频是海师大这一届的迎新晚会上,裴淞学长演唱的《猎户星座》。
  路城山觉得大数据在针对他,这年头互联网用户究竟有没有隐私。
  路城山边在心里斥责,边起身关掉iPad,去书房打开电脑,把那个视频里的音频导了出来,上传到自己的曲库里。
  不做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姜蝶说的话让他有点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是今天自己连闷两杯太冲动,暴露出了一些本该藏好的感情,还是姜蝶观察得太细致。
  总之,以后真的不能再这样了。路城山把导出来的音频在曲库里置顶,然后单曲循环戴上耳机,睡了。
  这次签证办得挺顺利,孙经理把所有人去柏林的航班信息分享到群里。
  期间车队车组正常练车,备赛状态下,赛车手每天都要穿着赛服戴着护具头盔上称。一直到出发去纽北,三个车手的每顿饭都要在营养师允许过后才能吃。
  车的重量、车手的重量,都会影响到动力。
  裴淞是比较精瘦的身材,他自小锻炼,肌肉密度比较高。183的个头,72KG。穿戴全套护具后要再多个5斤的样子,刚刚好。
  接着,骤然某天,裴淞躲躲闪闪,想避开称重……路城山直接把他拎过来,头盔往他怀里一塞,指着称:“站上去。”
  裴淞欲哭无泪。
  前一晚,室友方超从北京回来了,为了给室友接风洗尘,一个寝室出去狠嗨了一顿,吃了顿自助,夜里去KTV又猛吃了一堆零食。
  现在看着那个称,有点像断头台。
  路城山还指着它。裴淞吞咽了一下,说:“能容我去趟卫生间吗?”
  路城山很无情:“可以,但你能尿几斤呢?”
  “我尽量多尿点。”裴淞笃定道。
  路城山懒洋洋地抬眼看他,胳膊搭在称旁边的头盔架上。总工程师笑里藏刀刀上淬毒,他还是没有生气,他只期待着这位车手要怎么为自己辩解。
  裴淞把头盔往架子上一放,扭头跑去卫生间。
  那架势,似乎是希望跑去卫生间的这段路上消耗掉一些体重。
  但其实称重结果比他想象的要好点儿,没太大起伏,在路城山控制的标准内。虚惊一场,继续上车训练。
  距离赛程越来越近,新闻也热闹起来。凶险的纽北赛道,纽博格林北环,20.8公里,赛车界的绿色地狱。
  已经有汽车博主抵达了德国,他们在不限速高速公路上飚着300km/h假装自己在拍速度与激情。纽北赛道为了圈速赛正在封闭维护,有几支车队的航空箱被提前运送到了这里。
  也是今天,孙经理和路城山要一起去一趟北京,开运输车去,把赛车从中国海关发往卢森堡。
  跨国快递从海关走,转机货机运送,签了一堆文件,光运费就将近30万。
  这样,三辆赛车先行一步,余下的人收拾行装。
  路城山给车队放了三天假,他让车组人员们一直休息到出发日。
  可这假期的三天里,裴淞每天都来车队,开他自己的KTM在赛道上跑一跑,路城山就在赛道边看着他,控制台没有开,他不想给裴淞什么数据压力。
  第三天的时候裴淞还是早上十点到了,路城山坐在展厅的服务台后面。
  自动玻璃门打开,路城山抬眼,裴淞笑着朝他挥手:“早,路工。”
  路城山点头:“早。”
  裴淞走到服务台前面,胳膊撑着台面往里看,“你在干嘛呢。”
  路城山把电脑转了个方向给他看:“尼克·菲斯报备的赛车上传了,保时捷Mission X。”
  裴淞上半身向前倾,看得更清楚:“这不是电车吗?”
  “是。”路城山说,“不止WK这次用电车,PM车队也是电车,他们报的赛车是奥迪rs E-tron GT。”
  公开报备赛车型号的当天,大家才能知道其他车队用的是什么车。
  纽北赛道的比赛,在动力上的限制想来比较宽松。它不同于浙赛上次的开放改装,从时间上给车队压缩住,纽北的限制,是它的赛道本身。
  有种说法是,其实在纽北,什么性能什么动力的车,跑上来都一样——这里是纽北,除非你会飞。
  所以有车队用纯电车,也不奇怪。
  路城山把电脑转回来:“他们改了变速箱,用了地效底板,后面这个扰流板可能有点踩违规线,到时候看看他的风洞结果……我不是告诉了你今天不用过来了吗。”
  “没人陪我玩。”服务台挺高的,到裴淞胸口,他支着下巴看着路城山,“朋友都要上班,宿舍里也没人。”
  路城山点点头,他特意交代了车组的人,在家休息三天,别乱吃东西保持锻炼就行。路城山说话每个人都听,偏偏裴淞不听,今天还是过来了。
  “路工。”裴淞往前凑了凑,露出有求于人的小表情,眯缝了一下眼,笑出左边那个酒窝。
  路城山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裴淞:“你给我车换个机油呗,再……顺便……给发动机除个碳?”
  路城山:“来我这做汽车保养了是吧。”
  “今天开过来的时候发现油门有点涩,感觉是积碳了,本来想开去汽修店,后来一想,我靠,我有现成的全国最牛的维修工,我去什么汽修店啊!”裴淞开始吹捧。
  路城山把电脑一盖:“开后面去。”
  “好!”
  裴淞这辆KTM的发动机结构非常简单,它搭载一个大众2.0T的发动机,从血统上来讲和奥迪是一个爹。
  路城山坐进去开了一截,停回来之后说确实是积碳了,但没到拆洗发动机的地步,是裴淞对油门踏板和发动机的抖动太敏感,一点点不对劲都能感受到。
  “不用拆洗,冲一下就行了,然后给你换机油。”路城山说着,去仓库里挑机油。
  一整天,裴淞都和路城山呆在一起。他确实是个挺黏人的小孩,像那种总想跟哥哥姐姐们在一起玩,总被嫌弃的小屁孩。
  路城山用吊瓶给他冲发动机的时候,他就盘腿坐在路城山修底盘的滑板上,往前往后地蹭挪着。嘴上不闲,一会儿问明天几点去机场,一会儿又问等到了德国能不能去跑不限速高速公路。
  路城山去仓库里找机油的时候,他就跟在后面,什么配件都想戳一下,然后被路城山攥住手,拎了出去。
  下午姜蝶过来了一趟,来的时候听见赛道上有动静,走过去一看,路城山靠在赛道护栏上,KTM X-Bow在赛道里呼啸而过。
  姜蝶打了声招呼,走到路城山旁边,笑得别有深意。
  “有事儿?”路城山问她。
  “辛洋那辆GT有个配件忘记报备了,我过来看一下编码。”姜蝶说,“你呢?在这儿……带孩子?”
  刚巧,姜蝶这句话说完,KTM嗡地开过这里,带起一阵风,吹乱了路城山的头发。
  路城山平静地把头发全部往后一捋:“不是我叫他来的。”
  姜蝶含笑点头,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说:“孩子黏人,对吧。”
  “……”路城山并非笨口拙词的人,只是姜蝶的话他确实没法反驳。
  是,裴淞是黏人了点,但这都是有正当理由的。
  没人陪他玩了,朋友都在外面实习,车队又放假,那他过来找自己……玩,也是合理的。
  “不过他居然不怕你,挺怪的。”姜蝶又说,“整天凶巴巴的,笑都不笑一下,他为什么不怕呢。”
  其实是怕的,路城山想,不过裴淞是在试探着、克服着,带着一点好奇心在靠近自己。然后发现,其实自己没那么可怕,就逐渐嚣张起来了。
  早知如此,就维持着可怕大人的形象了。路城山想。
  裴淞跑完两圈后开出赛道,看见了姜蝶:“姜工好!”
  “这么努力啊,可别把同事卷死了。”姜蝶打趣他。
  裴淞摇摇头:“跑着玩,过来陪陪路工。”
  姜蝶刚想调侃他一句“真孝顺”,话到嘴边,姜蝶一转,改成了:“是吗,这么喜欢你路工啊?”
  闻言,路城山脸上一冷,悠闲靠在赛道护栏的身形僵住。
  在这个瞬间他有些宕机,他觉得应该让姜蝶别乱说话,但这句话乍一听其实没什么问题,同时又很想听听裴淞会怎么回答。
  裴淞坦坦荡荡:“当然了。”
  然后裴淞快步走到路城山旁边,将他脖子一搂,脑袋挨过来:“我路工,样貌神清骨秀,技术如泰山北斗!”
  “……”姜蝶耸肩,“别玩太久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机场见。”
  “嗯!”裴淞笑得可甜,跟姜蝶挥手,“姜工拜拜。”
  路城山清清嗓子,也说:“走吧,我关门了。”
  “这么早?”裴淞还没玩够,他还想再跑两圈。
  路城山点头,让他回去收拾好行李,早点睡觉。
  这三天,路城山挺煎熬的。
  他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大学生喜欢肢体触碰,很哥们儿地碰一下搂一下,甚至还握着他手腕晃着强行撒娇,就为了体验一下仓库里那个50%热效率的内燃机。
  当然,路城山冰冷地拒绝了他。
  因为不能让他在赛前开其他配置的赛车,他必须把法拉利SF90牢牢刻在DNA上。
  终于,第四天,全队坐上了飞往柏林的航班。
  九月末的高纬度城市,平均气温在11度到22度。冷热刚好,天气晴,微风,很适合比赛。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整,首先去预定好的酒店办理入住。
  艾费尔高原的风扑面而来,裴淞两只手揣在卫衣口袋里,站在酒店门口,看向纽北赛道的方向。
  各路豪强今日汇聚于此,酒店大堂来来往往的,多是世界第一梯队的职业车队成员。他们有的穿着队服,队服上贴着赞助。
  裴淞把卫衣的兜帽拉上来戴着,站在酒店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有的很明显是明星车手,围着一群记者和摄像,簇拥着进去大堂。
  裴淞也看见了菲斯,比他小一岁的欧洲车手笑吟吟地跟外面车迷打招呼。菲斯也看见他了。
  金毛绿眼的青年走过来,他目前效力于WK车队,所以会说中文:“下午好,裴淞。”
  然后伸出手。
  裴淞懒懒地把手从卫衣口袋掏出来,和他握了握:“下午好。”
  “这次来一次真正的一决高下喽?”菲斯说。
  言下之意上次不是“真正的”?裴淞舔舔唇,没问,他也不太想跟非中文母语的人纠结这些用词。
  裴淞只耸耸肩,手揣回口袋里:“好。”
  “好冷漠哦!”菲斯骤然凑近他。
  裴淞向后一躲,背靠上酒店的玻璃墙,迷茫地眨眨眼:“我冷漠?”
  菲斯嗯嗯着点头:“虽然我不是中国人,但我在中国车队呀!”
  ……你也知道你不是中国人啊,裴淞腹诽。但还是挤出来一个笑,保持礼貌,说:“好好,我们是一条战线。”
  菲斯当即笑起来:“不过,你真的很厉害。”
  他原本笑到眯起来的眼睛,睁开了些,凝视着近在眼前的裴淞,说:“在浙赛上,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有压迫力的车手,就连开着兰博基尼的杨春飞都没有让我感到紧张。”
  裴淞:“是吗。”
  菲斯又重新把眼睛眯起来:“我呢?我是让你唯一感受到压迫力的车手吗?裴淞。”
  “唔。”裴淞想了想,“也是的。”
  裴淞说的是实话,在得知菲斯撞墙受伤的时候,裴淞第一反应就是,完蛋,对方不是完全体出战,要是输给一个伤员,搞不好可以收拾收拾退役了。
  “真的吗!”菲斯兴奋地扑过来,倏然把他整个人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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