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裴淞终于憋不住了。
原本裴淞两只手脱力地搭在腿上,现在一只手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夸张,但其实已经很夸张了。
路城山察觉不对劲,他眯缝了下眼睛,掰过裴淞攥着手机的手,让手机屏幕朝上。果然,这小子在录音。路城山再看他,已经笑咳嗽了。
路城山面无表情:“我就不该信你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那当然。”裴淞停止录音,保存之后赶紧熄屏把手机揣起来,“我是大学生我不是傻子,这种常识我能不知道吗?”
“……”路城山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真是个完人,完了的人。
挂挡起步继续出发,余下还有600多公里的路,起码要开8个小时。好在往喀什去的这条路已经不荒凉了,有当地人的小摊子,有卖烤包子,也租一些民族服饰、帮人拍照。
今天是路城山三十周岁的生日,停下加油的时候,在路边吃了碗面。车停在加油站旁边的土路上,两个人靠着车身安静地并肩站着,呆看了一会儿。
这个时节,北疆该下雪了,南疆的草还是青绿的。
有人在前面的草场上骑马,,裴淞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嗯~”了一声,说:“继续走吧,赶路要紧。”
“好。”路城山准备绕去驾驶室那边,被裴淞拉住了。
“我开吧。”裴淞说。
剩下不到400公里了,途中经理给路城山发消息,询问他们目前的位置。从藏区到南疆,穿越800多公里羌塘高原无人区的216国道,经理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觉得不过是个跑山比赛,不行就退赛,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穿越无人区。
退赛这两个字,倒是裴淞和路城山都没想过的。
“孙旭说车已经到赛会了。”路城山说,“盘龙古道之后,到元旦,就只剩最后一场越野竞速。”
“路工。”裴淞握着方向盘,换上认真的语气,“当初,你选择和车队续约,是因为我……吗?”
这是裴淞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说路城山早就对自己有心动的话,那么当初续约的决定,是否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
“这重要吗?”路城山反问,“已经发生的事情,不用去管它。”
那就是有自己一部分原因了。裴淞轻声叹了口气:“这不重要,但我不想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听这话,路城山先是一怔,然后看向他。他开车很专心,俊逸的侧脸有着流畅的下颌线条,路城山细细端详着他。他有时候就是个小孩儿,为了录下自己承认是处男而假装郁闷;有时候又意外的很成熟,能说出‘不想你做你不喜欢的事’这样的话。
“没有不喜欢。”路城山温声说,“一百多年前英国的贵族们认为巨大噪音的内燃机永远无法替代优雅的马车,一百多年后我们认为蚊子哼一样的电瓶永远无法替代内燃机,是一个道理,我只是想通了。”
“不过。”路城山补充,“我确实有私心,想和你多共事一段时间。”
共事,裴淞咂了下这两个字,笑了:“搞这么纯情。”
“我误会了,我以为你才是纯情男大。”路城山笑笑。
坦白讲纯不纯情的完全要看当下的境遇,譬如昨晚那种情况和氛围,他就不可能当个纯情男大。想到这儿,裴淞不由地咽了下,他甚至还有点想再摸一下路城山的背沟。
然后赶紧摇摇头,迫使自己别想了。
路城山:“甩头做什么?”
裴淞答道:“把你甩出我的大脑。”
“……”
最后200公里路城山来开,天黑之后到了喀什。
和车队后勤组汇合的第一时间,路城山上运输车检查了一下阿斯顿·马丁Vanquish,确认它没有因长途颠簸有损伤之后才从运输车的大后挂车厢里出来。
出来的时候裴淞已经被赛会的人带去吃饭了,赛会在这边包下了两栋酒店给车组们住,房间很宽裕,基本一人一间。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也被岔开来坐,路城山被簇拥着去了领导桌,裴淞和后勤组的一桌。
放在从前其实是挺正常的,路城山那边都是赛会的管理层,他们不喝酒,特意给路城山带了一罐大佛龙井。这就是常规的大人桌和小孩儿桌,大人桌喝2000块一斤的茶叶,小孩儿桌喝20块一大瓶的可乐。
饭店大厅摆了四五桌,吃饭时候闹哄哄的,裴淞坐在门边那个桌上,路城山在主桌,时不时飘过去一道目光,被大家挡着什么都看不到。
然后就发微信,像那个刚谈上恋爱,一刻都不能分开的高中情侣。
「裴淞:两千一斤的茶叶好喝吗?」
「路城山:一般,喝口你的。」
「裴淞:?」
问号刚发出去,路城山已经站在他椅子背后,伸过来一条胳膊拿走他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口。
裴淞回头,勾勾手指示意他弯腰:“你们那桌还有西瓜吗,偷偷给我拿一片。”
“等着。”路城山折了回去。
从桌上果盘拿西瓜走的这种行为,通常情况下对方是不足十岁的儿童。路城山挑了他们桌上最中间那片西瓜,拿过来递给他。
一屋子人就看着总工程师拿西瓜,赛会那边的人甚至连“我们可以再点一盘”都没反应过来,领导桌那边的人面面相觑恐招待不周,后勤组这边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出去透口气。”路城山说。
裴淞放下西瓜皮跟他从饭店侧门出去,侧门外面是停车场,没人,月黑风高。两个人在两辆运输车中间紧拥着接吻,原来亲嘴儿也能上瘾,裴淞只觉得亲到之后舒服多了,他忽然开始理解路城山的烟瘾。
于是他问:“烟瘾也是这种感觉吗?”
夜风微凉,路城山把自己的外套兜在他后背,问:“什么?”
裴淞被亲的微喘,事实上以他的肺活量不至于这么喘,说到底还是因为心跳过速才喘。他说:“就是这样,亲完就感觉舒服了。”
路城山一笑:“那你这个更严重啊。”
“有点儿。”裴淞点头,伸手把他脖子拉过来又开始亲。
一些喉咙里的呜咽和咕啾的水声,适配性过高的两个人在所有事情上都相当契合,像榫卯结构,一旦合上就坚固无比。
现在也是,裴淞早把手伸到他背后,顺着他那道背沟摸了几个来回。路城山只安静地抱着他,在夜风里嗅着他肩窝。
“路工。”裴淞的嘴和下巴在他的锁骨里埋着,声音闷闷的,“我们该进去了路工,不然没法解释了。”
路城山“嗯”了声:“没事,没人会过问我。”
“我会被问的,我没你这么高的地位。”裴淞想挣脱出来,但路城山两条胳膊像牧民拴藏獒的铁链子。
路城山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就告诉他们,总工程师在训你。”
路城山还是把他松开了,他们俩暂时没想搞得人尽皆知,恰好有个大哥出来抽烟撞见他们。那大哥“哟”了一声,说:“路工,来来。”
说着给路城山递烟,路城山便说戒了。那大哥又看见裴淞,问裴淞抽不抽,裴淞摇摇头。
“在这儿干嘛呢你们?这风都拉脸。”大哥随口一问。
“我在这儿挨训呢。”裴淞很随意地两手插兜,“总工程师给我面子,把我带出来,背着人训我。”
第49章
从喀什出发去塔县, 稍作补给之后继续向帕米尔高原的盘龙古道。
新闻已经登上体育头版:「盘龙古道山路赛车:明日封山,今朝尽欢!」
赛会和车组们抵达瓦恰公路的这天,是每年例行封山的前一天。
瓦恰公路, 位于塔什库尔干县瓦恰乡,瓦恰公路是帕米尔高原上近年修成的盘山公路。其中有一段, 30公里的距离之中, 因地形地质的特殊性, 在30公里内出现了639个弯道。并且全都是发卡弯, 也就是几乎180度以上的S弯——那就是闻名天下的盘龙古道。
明天就是一年一度当地政府封山的日子。
虽然明天才封山, 但南疆气候多变,基本进入10月之后就很少有人自驾到这里。直升机传输回来的俯瞰画面里,深灰色的公路路面,连续的发卡弯像是关东煮里的风琴串。
“裴淞?”因为风大, 大家不得不扯着嗓子喊人, “裴淞呢?幽灵虎车队的!”
另一个人回答他:“裴淞在发车区呢,你找他有事儿吗?你不如直接找路工吧!”
“也行!”
赛会大营是八辆房车围起来的一个区域,虽是房车,但挡风的程度有限, 即便面对面, 也还是要用吼的来交流。
那个工作人员急匆匆跑出房车包围的区域, 跑向幽灵虎车队的运输车里。这次的赛车路线也就50公里, 是短途,所以工程师控制台在他们自己的运输车后挂厢里。
“路工!”工作人员爬了两回没爬上来, 这车厢太高了。
路城山把耳机挂脖子上, 走过去搭了把手:“有事儿吗?”
“路工, 裴淞那辆车跑不了。”赛会的工作人员说,“你快去看看吧。”
路城山怔愣:“为什么跑不了?”
那辆猎装赛道版阿斯顿·马丁, 完全遵守了赛会的改装限制,路城山从业多年,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显然,工作人员知道路城山的疑惑点,他跑过来有点喘,而且这里是高原,小伙扶着运输车厢的内墙,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是机械问题,不是车本身的问题,是、是广告。”
“广告?”路城山不解,“广告出什么问题?”
“你们车队有个赞助公司,是做发动机平行进口的,昨天晚上,这家公司在社交平台公开抨击了新能源车厂,两家昨晚在微博吵了一夜,结果你们的赞助一气之下,连着反垄断机构一起骂了,所以……”
路城山错愕:“商业对骂,骂上反垄断了?活腻了?”
“谁说不是呢。”那工作人员苦着脸,“裴淞引擎盖上的广告太显眼了,你快去处理一下吧,看能不能刮掉或者遮一下?”
路城山回忆了一下今天裴淞的赛车:“先……我先过去。”
赛会的大营和各个车组的运输车、维修车都停在瓦恰公路附近的空地上,跑过去不远,但也绝对不算近。赛会那小伙根本跟不上路城山,扶着膝盖喘得像三伏天太阳底下的狗。
而裴淞本人,坐在赛车里,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等着赛会的小伙来通知自己发车。正在头盔里哼着《电锯人》的OP《KICK BACK》,路城山敲他车窗的时候他在很Rock地“努力~未来~A beautiful Star~”
“啊?”裴淞看见车旁边的人,降下车窗。
说实话,在发车区看见路城山,不是什么好兆头。裴淞眉头紧锁:“怎么了?你怎么跑过来了?”
路城山长话短说,把赞助商昨夜和新能源车厂的微博骂战告诉了他。
裴淞听完:“好骂,说内燃机老爷车该淘汰了?臭龟孙。”
路城山震惊:“你抓一下我这段话的重点。”
裴淞点头:“真实的商战,把对方骂破防。”
路城山:“……”
接下来的事情解决起来比路城山想象的要麻烦,为了追求极致的轻量化,减轻所有不必要的重量,引擎盖上的广告没有用贴纸,而是喷漆。
所以想盖掉这个巨大的,占了差不多整块引擎盖的广告……实在是不太现实。路城山和裴淞,以及喘着跑过来的赛会的工作人员,三个人站在赛车的车头前方。
“不是。”裴淞的护目镜推上去了,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路城山,“路工,这是我们赞助啊,赞助是什么是再生父母,没有赞助哪有我们的今天,为什么要盖掉?盖掉了不就是认输了!?”
“……”路城山看着他,“事情闹大了,性质变了,你头顶上的直升机,是电视台在转播,我们赞助已经被官方点名批评了。”
裴淞无奈扼腕:“卑鄙的新能源。”
路城山:“你通话器关上了吗?”
“……”裴淞咽了下,转移话题,“那这个引擎盖怎么办?找块布黏着盖上?”
路城山摇头:“不现实,等上了公路,你最快可能会跑到200的时速,没有什么东西能固定住。”
赛会的小伙灵机一动:“啊,我去问问后勤有没有卸妆水,我记得有一次他们用卸妆水溶掉了一个广告。”
“好的,麻烦了。”路城山说。
那小伙匆忙跑去弄了瓶卸妆水过来,路城山觉得可以一试,虽然他不知道卸妆水的成分,但他印象中,他那个爱美又怕疼的妈妈,用卸妆水搓掉了很顽固的纹身贴。
小伙只借来一瓶60ml的卸妆水,还有一包卸妆湿巾。三个人在引擎盖上,用抹布沾着卸妆水一顿狂搓,锃亮。
巨大的广告商标毫发无损。
“我靠。”裴淞搓得累了,甩手,“不知道的以为咱仨赛前洗车呢。”
确实,原本呆在发车区风沙刮得脏兮兮,这会儿车漆都反光了。
“不行啊。”赛会的小伙说,“我们接的是汽联的通知……要是你们不能解决这个广告商标,我必须让裁判……”
“我懂。”路城山打断了他,“转播打马赛克的话可以吗?你们后期的马赛克能追上裴淞的车速吗?”
小伙摇头的样子像是面对‘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传单。
小伙指了下裴淞:“后期也是人后期也会疼,再说了,他这个车速,到时候视频渲染起来……搞不好得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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