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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本事了(近代现代)——寒川歌

时间:2023-11-29 09:47:18  作者:寒川歌
  雨刮器已经猛得像演唱会打call的宅男,但视野还是不够清晰。
  人在极度专注下会慢慢屏蔽周遭无意义的事物,裴淞主动关闭了部分感官。像打游戏,关闭天气特效,再关掉树木摇晃,最后关掉疾风骤雨的背景音乐。
  只留下道路、仪表盘,以及,与工程师连接的通话器。
  “裴淞,你距离前车还有50秒,注意超车。”路城山说完,停顿了一下,“你没问题吗?”
  裴淞立刻回答:“没问题路工,但50秒我没空数。”
  路城山那边在控制台清了清嗓子盖掉想笑的冲动,确实,场地赛车手没有领航员,优秀的领航员能把时间预估差控制在半秒以内。
  “20。”路城山看着他的时速和地图上的位置,给他倒数,“19。”
  裴淞目前自我感觉非常好,他眼前的路只有5米多一点宽。城市马路上,一条车道大约3.5米宽左右,这里是险峰山路,一边是山体岩壁,另一边是垂直悬崖。
  裴淞没在怕的。他听见自己的赛车空气动力套件里气流穿梭产生的“哗哗”声,硕大的雨点排在车身车门上,漂移过弯时甩上车身的泥点子,还有尾翼撞上山路外护栏时候回震的那股力量。
  “路工我撞尾翼了。”
  “10,无所谓继续开。7、6、5……”
  由于大雨,后视镜沾满雨珠,裴淞根本看不见尾翼的情况。但路城山跟他说无所谓,那就应该是真的没所谓,他继续开。
  “走外线。”路城山的电脑屏幕上是裴淞的车载视角,说,“前车给你留了超车空间。”
  裴淞应了句“好”,前车是一辆大众POLO,坦白讲赛车手里的旱鸭子还是挺多的,无论开了多少年,有的人怕下雨就是怕下雨。
  他知道超车的精髓就是尽量快,以最快的时间从对方车身侧边窜过去,以速度来避免意外。
  ——这就是职业赛车和马路上开车最根本的区别,职业赛车手用高速来规避意外,马路开车则需要低速谨慎。
  雨越下越大,乌云像个巨大的花洒,不讲道理,给每个人平等的迎头痛击。
  裴淞超车的瞬间,左后轮压水,四个轮胎抓地力不同时,Attesa ETS四驱系统能够在车轮打滑的时候,选择附着力最好的车轮进行驱动。
  但这个时候车已经微微失控,电子差速锁无法挽救动力如此强悍的赛车,大雨之中,萨博93在狭窄的山道上打滑,车头已经抵到旁边的POLO,车尾就更惨了——
  车尾的大尾翼撞上山路外缘的绿色铁护栏,在大雨中刮出一溜儿火星子。
  “嘭!”
  “路工!!”裴淞忽然惊呼了一声。
  虽然他知道没用,任他怎么喊,这时候路城山也不可能瞬移出现在这里帮他原地修车。
  路城山这边看他的车载记录仪也发现不对,但下一秒,路城山发现,裴淞喊的那声“路工”并不是求救,而是一种人类遇险本能时候的反应。
  比如明知喊“救命”没有用,但还是要喊一下。
  因为裴淞在当下眨眼之间,可能这一滴雨落下之后,第二滴雨水还没砸上同一个地方,裴淞已经选择了最优救车解法——
  年轻的赛车手在他第一次职业比赛上当机立断,向右猛打方向。把方向转向压水的那一侧,让车尾因钟摆而向反方向甩的时候,被转向带回来,从而摆正车身。
  头顶上那架突突突的直升机,从机舱腹部伸出来一个裹着塑料布的摄像机,这一段画面正在山下的大屏幕上实时播放着。
  车迷们或穿一次性雨衣,或打伞,高海拔地区的大雨浇不熄赛车爱好者的热情,所有人都在为这个没见过的车手欢呼。
  大家兴奋地跳起来,有人丢掉伞,有人和旁边不认识的人激动地拥抱。
  裴淞的车尾翼这个时候刮上护栏,靠他迅速反打方向将尾翼从护栏上剥下来,掰正车身,他没有减速,没有给四轮驱动一些调整的时间,甚至没有给自己一点点缓神的时间。
  他无缝衔接一脚深油门,萨博93在雨幕之中如挽弓满月的利箭疾驰而去,山下的车迷们在为这从未见过的车手欢呼,山腰的路城山卸下一口气。
  而姜蝶,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向路城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握着的东西,是他从他自己工装裤里掏出来的摩托车钥匙。
  姜蝶微微讶然,原来嘴上说着他没问题,实际上还是准备随时骑摩托赶过去。
  她倏然笑了下,很随意地朝路城山胳膊上拍拍:“路工,你新招的这新车手还真挺行的,有人说你招个大学生不靠谱,尤其是家庭条件这么好的大学生,怎么会愿意出来吃苦搏命。”
  路城山轻笑了下,说:“难得。”
  姜蝶细咂这二字,点头:“确实难得。”
  “你们别聊了!”路城山耳机里是裴淞的声音,“路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挡风玻璃黏了个比我头还大的叶子,雨刮器刮不走它!”
  路城山切去他的行车记录仪,确实是一片很大的树叶,但也没有裴淞说的比他头还大那么夸张。雨刮器挂不掉,是因为这叶子太薄,黏得相当牢固,雨刮器片直接从叶子上刮过去。
  “怎么办啊路工!我能解了安全带去够它吗?”裴淞问。
  裴淞是很认真地在问,甚至路城山已经猜到这熊孩子的左手可能已经按在肚子那个六点式安全带的锁头上了。
  “不行!”路城山喝道,“减速,去应急车道停车下来撕!”
  旁边姜蝶吓一跳,差点按错按键:“怎、怎么了?”
  她也算比较熟悉路城山了,还是被他刚刚的语气吓到。
  裴淞:“不能停,停一次车,我起码让出去5秒啊!”
  路城山:“5秒,50秒你都得让,你立刻给我减速停车把前档清理干净,不然我跟赛会报你违规取消你成绩!”
  好了这下姜蝶算是听明白了,她抿嘴收声,决定不参与这场灾难。
  路城山又一次警告他:“裴淞。”
  这边控制台电脑里的遥测数据现实,裴淞并没有减速,那边电脑屏幕上的行车记录仪,巨大的叶子依然在。
  “在,工程师你好。”裴淞故意用官方对话模板,“这里是07号裴淞,目前视野清晰!暂时不需要停车清理。”
  路城山一股子火冲上胸腔,脑海里浮出三个字:熊孩子。
  山腰停着一辆他自己的摩托,凯越公路赛车。他算了一下,从控制台这里山腰骑过去,以他的车技应该能在十分钟后扇到裴淞的脑袋瓜子。
  不过秉承着“他是我亲手招进车队”的最后一丝希望,路城山决定对他保有最后的信任,他换回一贯平静的语气问道:“07号裴淞,你是怎么做到视野清晰的?”
  裴淞说:“路工我歪着头从副驾驶看路呢!”
  路城山感觉血压有点高了。
  因为他的赛车手听上去还挺骄傲。
 
 
第7章 
  路城山的职业生涯可以说较为顺遂。
  早年做赛车手的时候,他拿到了几乎没有过华人登顶的纳斯卡冠军。
  做维修工的时候,他就是发动机的阎王爷,他说这发动机可以死了,那发动机才敢死。
  做工程师就更不必说,无论赛车手在外面多少车迷粉丝、受多少人拥趸,只要回来这个仓房,都乖得像只鹌鹑。
  所以,路城山从业以来,血压稳定,精神平和。这样的领袖在车队里做独-裁位置,车队上下从未出什么大问题。
  然后裴淞来了。
  裴淞说他歪着头从副驾驶位置看路,导致路城山在第一时间没有接上话来回复他。人类眨眼的时间,大约在0.3秒的样子,所以在三个“眨眼的时间”里,裴淞和路城山的通话器之中,只存在引擎轰鸣声,和大雨。
  1秒钟的停顿后,路城山说:“我不需要拒绝指令的赛车手。”
  “停了停了。”裴淞打开双闪的同时鸣笛,把车停在应急车道。解开安全带跑下车,巨大的叶子整个糊在挡风玻璃上,裴淞不得不两只手把它给搓下来。
  幸运的是他赛车手套有防滑的颗粒,两三下就抹干净了挡风玻璃。
  山脚下看屏幕直播的人们五秒前还在为新车手卓绝的操作欢呼,五秒后,有人低头寻找刚刚因过于兴奋被自己抛出去的雨伞,有人对刚刚自己胡乱抱住的陌生人带着歉意笑笑,对方也颔首表示没关系,成年人哪有不疯的。
  总而言之裴淞真的只停了5秒,5秒的时间空档手刹下车,疯狂抹擦挡风玻璃,再坐回车里关门扣上安全带,期间嗖地一辆捷豹F赛车窜了过去,裴淞当即在宛如漂流的山路上挂挡直接弹射起步。
  “趁人之危是吧!!”裴淞弹射起步后进到5档开始狂踩油门,像那个被抢走仇恨的主T,恼羞成怒,然后疯狂抽打Boss来让全团的人明白谁才是真正一夫当关的Main-Tank!
  发现他此举的路城山按下通话器:“裴淞,冷静点,他是比你早6分钟发车的车。”
  杀红了眼的年轻人什么都听不进去,早6分钟的车?早6天都不行!
  海拔来到1900米,距离山顶不到10公里的地方,裴淞目前耗时是全场最短,同时,这里也是雁灵路与纽北赛道几乎同款的“旋转木马弯”。
  在高低起伏的同时,有连续的倾斜弯道。
  大雨的山路像溜冰,尤其裴淞不是雨胎,像光脚在冰冻的江面上出溜,不仅滑,脚还痛。
  所以在跑到这个位置的时候,裴淞的这组轮胎已经磨损了60%左右,路城山能从控制台的遥测数据上看到,轮胎寿命还剩30%多。
  这点儿够他跑上山顶了,当然,在他不折磨轮胎的前提下。
  另一边,电脑里,裴淞的车载视角能够看出他在一个向山外侧倾得弯道里毅然选择甩尾过弯,超掉捷豹之后,裴淞又猛给方向、猛给油。
  幸好他不是什么大厂老板,不然网上盛传“打工人的怨气能复活20个邪剑仙”的源头就是他,坚定地让每一个零部件燃烧殆尽。
  力求榨干这辆萨博93最后一匹马力。
  赛会导播给的画面相当帅,裴淞车内方向盘下视角,赛车手在离合刹车油门之间的切换丝滑度,堪比小猫咪跑酷时顺便把花瓶从柜子上推下去。浑然天成,一气化三清。
  裴淞自己意识到了轮胎的磨损问题,他知道这里是天然马路,不是比脸还干净的专业赛道,于是问:“路工我轮胎怎么样?”
  路城山咽了一下,说:“能跑。”
  他给萨博93装的是半拉力半场地适用的轮胎,照裴淞这个开法,如果是干燥的路面,可能在轮胎磨损到100%之后会逐渐失去抓地力,但这场雨,下得就巧了。
  积水路面原本就没有抓地力,所以下雨开车要慢,慢下来、轮胎附着地面的时间变久,就不容易滑。
  不过裴淞因祸得福,在没有附着力的情况下,他轮胎的磨损程度自然要好一些。
  轮胎是好轮胎,车手是好车手,路城山觉得能跑。路城山说能跑,裴淞当即放开了跑。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车手只看前路。在排名里无人知晓“裴淞”是个什么来头,力压“时空穿梭机”车队的欧洲外援车手,在冲线的瞬间甩了他足足2秒。
  裴淞在滂沱大雨中站到山顶冠军台,车队车组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路城山这边的监测屏幕上——轮胎寿命:0,机油寿命:0,刹车油寿命:0。
  山腰控制台的大家纷纷摘下耳机,其他车队的工程师一起鼓掌道喜,路城山对大家颔首致意之后,旁边姜蝶忽然“嘶”了一声。
  路城山问:“怎么了?”
  姜蝶指着她自己那边电脑上的屏幕:“呃……小裴他……他把赛服脱了。”
  “什么?”路城山一惊。
  站在冠军台上怎么能脱赛服,那赛服上全都是广告。拿冠军站在冠军台上,他居然把老板们给脱了?!
  姜蝶慌了:“怎么办啊路工,这……我们赛服……赛服上全是赞助呀。”
  这会儿通话器喊他也没用,他头盔已经摘了。不过路城山又看了眼姜蝶的屏幕,知道他为什么要脱下赛服了——
  裴淞的白T恤上,是一个举起金色奖杯的……小熊。
  此时此刻,裴淞也举着金色奖杯,和小熊仿佛产生了灵魂的共鸣,一种跨越次元的惺惺相惜。
  冠军小熊!
  他到底有多少件同系列的小熊T恤啊!
  赛车赛服是连体的,所以裴淞赛服的上半部分耷拉在腰上,赛服的内衬也是跟着耷拉着。23岁的男大学生被在大雨之中笑得爽朗至极,左边脸颊的酒窝还被导播拍了个特写。
  然而这少年在冠军台上高举着奖杯,对台下一圈记者和摄像用力地示意。浑身潮了个透,雨水从头发淌到脸颊,最后在他下巴尖儿汇集成一个水柱。
  裴淞看见有个穿塑料雨衣的记者,努力地挤到所有人前面,在冠军台边缘朝他疯狂示意。裴淞以为这是狂热记者来采访的,很配合地蹲下来,满脸期待。
  然后那记者用手拢在嘴巴做喇叭状:“裴淞!路工让我转告你,把赛服穿上!!”
  当晚,赛后会议上。裴淞抱着一杯腾着热气的感冒灵,披着毛毯,瑟缩在路城山旁边。
  会议地点是县城最大的那个饭店的最大的包间,装修金碧辉煌的同时有着合理的略微氧化,背景墙两幅巨大的十字绣一个是花开富贵,另一个是上善若水,路城山没得选只能站在它俩中间。
  裴淞没感冒,但要预防一下。以及他上领奖台后脱赛服这个行为,赞助们有些过来问了一嘴,有些可能压根没看比赛。不过还好,过来问一嘴的都没有表达明显的不满,只说这小伙子挺有想法。
  ——毕竟,倾盆大雨脱那个防水防火的赛服,用“挺有想法”来形容也算含蓄了。
  车队经理只在电话里赔笑,说,大学生嘛。
  裴淞缩在毯子里吸溜着喝感冒药,路城山听各个车组汇报数据,他习惯在开会的时候站着,所以做记录的时候,站着弓腰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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