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竟觉得自己读懂了他的想法,他转过身,也不催促,片刻后便觉肩上一沉,是风晏靠了过来。
他勾了勾唇,手向后伸去,捞起风晏的腿,一把将他背起来,稳稳当当地向前走。
风晏身体腾空,全部的支点都在凌然身上,他双臂挂在对方身前,无处可放,只好攥着自己的手。
凌然微微低头,似乎看穿他内心的七上八下,笑道:“你的手快拧成麻花了。我堂堂大乘强者,怎么着也摔不了你,放心吧。”
风晏的头搁在凌然的右肩上,这么近的距离,两人体温都融在一起,逐渐趋同,他想起方才头痛发作前的事。
他是看到凌然耳后那颗血痣才开始头痛的。
那颗血痣跟他眉尾那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位置不同,凌然初次见他便发病了,他第一次看到凌然那血痣也发病了……
难道两颗痣之间,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十年前他双目恢复后,初次看到自己的脸时,也对眉尾那突兀的血色小痣感到好奇,但这么多年都没看出它有何不同,便只当是天生的。
可凌然耳后那血痣,无论看颜色还是位置,都不可能是天生的。
他现下可以断定,他们的血痣都是后天形成的。
只是后天形成的东西,怎么能在身上存在这么久?
他那血痣整整过去十年都没有丝毫变化,与他的身体早便融为一体了。
难道是某种咒术、阵法或者印记?
然而这么小的一颗痣,即便细细研究,也难以看出什么。
他对这些不甚了解,只能出去后写信问问向词了。向词对这些偏门的东西向来很感兴趣,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对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凌然没有问风晏为何头疼,他猜出风晏大概也不知原因,就像他也不知道第一次见对方时,自己为何突然发病。
院长整个身体都靠在自己身上,离得这么近,他鼻尖萦绕起若有若无的兰花香。
风晏的脑袋搁在他的右肩,长发偶尔会擦过他的脖颈,痒痒的,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蹭。
“我并非不良于行,但也不能长时间站立或行走。”
身后院长的声音略微沉闷。
原来如此,凌然回想方才发生的事,其实风晏从进入到那个圆形场地时,双腿已经不大舒服了,只是探查为先,便没有说出来。
以他这要强的性格和忍痛的能力,若非痛到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估计都不会对外人透露一个字。
凌然背着风晏走了两盏茶的时间,距离出口的亮光还是很远很远,地下河的水已经漫上来,他没走几步便会避无可避地踩到一脚水。
耳边水浪声阵阵,越发汹涌急迫,偶尔一个浪潮过来,河水都能溅到洞顶。
若是闭上眼,说他此刻身在海边,他都相信。
他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沉下声音道:“不对劲,这水越涨越快了。前几日来的路上一直在下雨,不知永州是否也是如此。”
风晏低头去看地面的水,皱起眉道:“来时我见山间泥土颜色很深,前些日子,这里应当也经常下雨。”
凌然似是察觉不秒,加快脚步,吐字飞快:“这地下河不知道有没有连通外面的河道……等等,这山后面那条河道不会和这地下河连着吧?”
地下河好像听到了他的推测,身后极远处骤然发出一声巨响,如同大乘期修士拿着最擅长的武器霎时劈山填海似的,整个山洞都震了三震,洞顶甚至掉下了几块石子。
凌然转身看去,口中骂了句脏话,拔腿便往光亮处跑,边跑边说:“这地下河发大水了,你抱紧我!”
风晏随着他方才转身也看到了山洞深处的情形,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还高的水浪正扑面涌来,瞬间把整个甬道都填满了。
他心下发沉,没有说话,只是晃荡在凌然身前的双臂紧紧地环绕上他的胸膛。
凌然速度不慢,两人骨骼时不时撞在一起,但没人顾得上计较这个,然而有沉重的威压在,使不出多少灵力的他们怎能快得过大水?
不出几息,水浪拍打的声音近在咫尺!
第31章 上药
冰凉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风晏猝不及防咳了两声,他下意识抱紧凌然,两人的身体被水浪强大的推力席卷着向前。
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感像藤蔓将整个人缠绕,水中睁不开眼睛,他们看不到前方的情况,只能紧紧抓住彼此,在巨大的洪流中飞速向前。
风晏患有眼疾,最是受不得在冷水中长时间浸泡,他紧闭双目,后背后腰猛然传来和坚硬物体撞击后产生的剧痛,应该是混乱中撞到了洞顶或石壁,他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狠狠地咬牙,没有泄出一丝痛音。
他就像儿童手中的蹴球,被拍打踢踹,不知下一刻撞上的会是什么地方。
紧接着身体骤然失重,似是从高处摔落,他脑子早便被甩的天旋地转辨不清方向,胃部翻滚几欲作呕。
风晏只觉得整个人在高空中转了几圈,然后重重砸在地面,浑身骨骼碎裂的疼痛顿时冲击得他失去了意识。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连寒症发作昏迷时常有的幻象都没有,没有像极了凌然的熟悉的脸,没有恶劣的天气、不曾打雷下雨,更没有震耳的喊杀声。
他很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若是还活着的话,怎么会这样轻松,胸腔内一点沉重的东西都没有。
没有吵闹、没有烦忧,若是就这样睡下去,未尝……
“唉,院长啊,我这可算又救了你一次。”
有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是谁?
风晏一时想不起来,只是真的好熟悉,熟悉到这人仿佛曾经和他日夜相对。
“这回我的账单是不是就要划完了?”
“你看看你,要是待在景明院安心做你的院长,每天晒晒太阳多好。这一出门,又是碰到无解的杀人案,又是被冤枉、又是被□□的。这次可好,两个大乘强者,被水冲走掉下悬崖昏迷了,说出去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醒,你要再不醒,我就自己把账单划掉跑路了。”
风晏心生疲惫,他不想再应付这繁杂的尘世,但……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也有许多尚未弄清楚的问题。
这声音的主人,他还想再看一眼。
他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皮,视线模糊而昏暗,只能隐约看到有个人坐在床沿,他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口中念念叨叨,一直在说话。
那人没有看他,自然没发现他醒了。
风晏想出声叫他,尚未开口便咳嗽起来,麻木的身体所有知觉逐渐苏醒,肺部喉咙因突然的咳嗽震得发痛。
“你醒了?!”
有人将手按在他的胸膛,一经接触,那手上的温暖便仿佛穿透血肉直达肺腑,安抚了隐隐作痛的身躯。
风晏很快停止了咳嗽,他看着凌然,对方一身跟日前宋院长差不多的粗布衣衫,额头有一大块青黑,瞧着甚是吓人,想来也是在水流中被撞击而来的伤,看着狼狈极了。
他视线越过凌然转了一圈,发现这是个简朴的小屋,比宋院长那间客房更小,墙壁都抹着黄色的泥土,因年代久远颜色发暗。
屋内没有点蜡烛,他看不清更多,屋内时不时闪过一道雷电带来的白光,屋外雨声淅沥,空气中弥漫着下雨时泥土混着树木的气味。
等他观察完四周,凌然才问:“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无碍。”风晏轻轻摇头,接着问:“这是何处?”
凌然叹了口气,言简意赅:“我们被地下河的水冲下了高崖,不过你我虽然灵力被镇压,但肉身是实打实的大乘期,所以没摔死,被山间的河流冲到这里,叫这荒村里的人捡了回来,住在他家里。”
“这是第几日了?”
“三天。”凌然帮他把被褥重新盖严实,“我前日就醒了,等了两天你才醒,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按理说这区区坠崖于我们而言不算致命伤,我猜你身上还有别的更重的伤,但我没有发现,所以刚才才要问你。”
风晏肯定道:“我没事。”
三日了,何岫还没找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座荒山山洞里打转找他们。
他用手肘撑起身体,腰部刚一动作便犹如血淋淋的伤口被徒手撕开,他一时痛到失声,直直摔在床上,这邦硬的床又给后腰带来一阵不小的撞击,让他疼得头脑发昏,缓了很久才喘得过气来。
“你还说没事!”凌然瞧着他逞强,疼得叫不出声,心中的火气突然蹭蹭地往上冒,一把掀开他盖着的被褥,一手推着他的肩膀侧边,一手按住他的胯部。
他虽然面上看着来势汹汹,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敢用力,不等风晏说话,便把人整个翻过身来。
风晏把脸扭过来看他:“你做什么?”
凌然从衣领内取出一只储物戒、一只储物袋,放在掌心。
“你怎么……”
“我怎么拿到的?”凌然哼笑一声,“我们从高处坠落,衣服早摔成破烂不能穿了,你没看我都换衣服了么?我先醒,你的衣服自然是我保管,包括你衣服里装的所有东西,现在都在我这儿。”
风晏在枕头上艰难的低头,发现身上穿的确实不是自己的衣服。
他明白凌然话里的未尽之意——若想拿回自己东西,便要听他的。
凌然不提醒,他还没发现身上装的所有东西都被拿走了,心中的焦躁顿时高涨,像那日涨满山洞的河水,在心脏内部四处撞击。
他扭过头去,没有说话,手却悄悄攥紧。
谁知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后腰便有两只温热的手落下,动作十分细微小心,但……是在解他的衣服。
“凌然!”
“在呢院长。”凌然一边答应一边继续动作。
风晏立时伸手想抓住他,却被他反按在枕上,凌然凑近他的耳畔,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垂,痒得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
“院长,别动。”
凌然的声音低哑,激起风晏心中的危险感。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后腰处衣服已经撩起来,皮肤陡然接触夜间微凉的空气,冷得半边身体都麻木了。
他艰难地挪动一下脚踝,后腰霎时传来一阵刺痛。
若非后腰牵扯到腿脚,动作不了,风晏此刻早便一脚踹了过去,
他咬着牙闭了闭眼,直到凌然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后腰敏感的皮肤。
风晏倏然暴起,反手抓住凌然的手臂作为支点,弹起身体掐住了他的脖颈,但用力过猛,两人双双摔在地面,发出两声闷响。
与此同时,他的后腰简直像被拦腰切断似的,大脑都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
凌然被按着推倒在地,眼中带着震惊和无辜,他举起手里的东西,颇为委屈道:“我说院长你气性也太大了,我只是想给你上药而已。你自己是没看到,你那儿都给撞得没一块好皮了,得亏没把腰椎撞断,要不然你现在哪有力气扑起来掐我。”
风晏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撑着地面,感知不到的双腿早便瘫软下来,导致他不尴不尬地坐在了凌然身上。
他居高临下,眼前却疼到黑得看不见东西,对方的声带在他掌心振动,他皱起眉低着头,看见凌然手里是治疗外伤的药膏。
原来真是想帮他涂药么?
但风晏仍然冷着脸勉强撑起几分威慑:“我的东西,还来。”
凌然满脸无奈,将方才拿在手里的储物戒和储物袋塞进他的衣领,举起双手以示清白:“这样可以了吧?”
风晏紧绷的下颌松了松,他想从凌然身上起来,但如今浑身僵硬,已经动不了了。
凌然猜到他的身体已然不堪重负,便主动伸出手,扶着他的肩膀,自己先坐起身,再把风晏打横抱起来放回床上,像收拾一个不听使唤的木偶人般,把他伸展的四肢收起来,让他继续俯卧着。
“你看看,动不了了吧。”
凌然坐回床沿,从地上捡起药膏,重新卷起他后腰处的衣服,露出大片青紫带红的淤痕。
淤痕之下,还有一条比成年男子手掌更长的伤痕,像是刀剑所致,已经陈旧,但微微隆起的伤口和周边的细微褶皱,永远都消不掉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布满他整个背部的鞭痕,即便时日已久,但伤口看着仍旧骇人。
风晏肤色偏白,如同上好的莹白玉石,只是因这些伤痕,白玉有瑕,瞧着很是刺眼。
倒不是可惜白玉生瑕,只是不想这些伤痕出现在他身上。
……不想他受伤。
凌然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这伤大概便是让风晏被谈珩所救的那次重伤。
其实他一直心存疑惑,风晏为何会患有眼疾和寒症,身上又为何会有这样大大小小的伤痕,现如今修真界是他对手的能有几个?
若非私人恩怨,那只能是被四大宗门或者执法盟这样庞大的势力追杀,可风晏如今与他们交情虽说算不上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差,不至于到交恶的程度,景明院内多少都有来自这些地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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