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岫行大礼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须臾顶替他的暗卫便到,风晏收好纸笔起身,立于佩剑之上,向跟着起来的凌然介绍:“他叫诗经,何岫不在的这些时日,便由他代行职责。”
凌然点点头,心道风晏给暗卫取的名字还真奇特,不过挺省力,直接拿现成的给他们便是。
像何岫这样正常的名字,估计是他们的本名。
让风晏起名的暗卫,应该是心中已完全抛弃了过往,无论是身份还是姓名,所以才要他取一个新的。
风晏伸手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看向凌然:“此前何岫他们追踪此人便跟丢了,左右无事,这次不如亲自跟着。”
话罢他又对诗经吩咐道:“护好小裴,让他在后面远远跟着就好。”
“是。”
“走吧。”风晏话罢,御剑远去,只留下微凉夜空中一丝淡淡的兰花香。
凌然御剑跟上,偷偷瞄了一眼,感觉风晏完全恢复,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像是从没见到山洞内的人间地狱,更没有干呕、吐血、昏迷。
他总是能很快地处理好那些负面的情绪,投入到当前应该做的事情里。
其实身为院长,有那么多暗卫,他根本不用亲自跟着来人。追踪一个人是很累的,风餐露宿,几乎不能有片刻的休息,注意力需要一直集中在那人身上,还要留心不要被那人发现。
尤其这人还是幕后主使派来,身边指不定会跟着其他能人异士,危险更大。
风晏分明是想用极端的忙碌,来压抑心中不能宣泄的一切。
第41章 北海
追踪别人的日子无聊枯燥,那三号黑衣人身在凡间,不能使用大量灵力,又要隐藏行踪,便白天休息夜间行路,导致风晏他们也必须如此,生生把自己熬成了昼伏夜出。
将近一个月后,风晏和凌然跟随这人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城池——北海。
起初他抬头见到北海二字,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些日子夜间追踪,他双眼一直在黑暗中使用,视线没有以往那样清晰,愣了几息才认出这里的确是北海。
子时的北海一片寂静,海上吹来的凉爽夜风掠过正在深眠的城池,也撩起风晏的长发和他脑后扎眼的红色发带。
几日前两人追踪三号黑衣人过一处极险的山路,风晏一脚踏进扭曲空间的传送阵中,下一刻脚底便从陡峭山路变成无底深渊,底下一尺之处就是一棵生长在峭壁之上的大树。
他若是落到树上,势必会发出不同寻常的声响,惊动了黑衣人,他迅速稳住身形,险之又险地在接触到树枝的前一刹那停住。
但后脑的长发不幸地被伸展的树枝勾住,发间的翡翠簪瞬间掉落下去,在空旷寂静的山谷没发出任何声响。
那法阵应当是黑衣人的手笔,应该是很久之前便在这条必经之路上设置了法阵,这样若有人追踪,便能第一时间发现。
黑衣人走得很急,那簪子再贵重他们也没空下去捞,凌然找到风晏后,便取出自己的另一条发带给他系上,一直用到现在。
而对方进城后,便歇在一家客栈,再没了动静,易容换了一副面孔后,像个普普通通的游客一般,每日悠哉悠哉地逛街市,喝北海酿的酒,吃北海这边的特产。
多少显得一直跟踪的风晏和凌然有些辛苦,他们商量一番,一致认为这黑衣人按兵不动,是在等人或者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至于是什么人什么时机,等他一动,自见分晓。
于是风晏凌然两人也跟着当起了游客,为了扮得更像,他们不仅买了很多特产,还购置了一套游客都会买的衣服。
凌然倚在客栈房门旁边的墙上,双手抱臂等着风晏,听到门动的声音,转过头去的瞬间,眼睛都挪不开了。
风晏身穿轻薄纱衣,脚踩清凉木屐,和凌然、这北海满大街本地人或是少数游客所穿的款式一模一样。
大街上的人从背面看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但凌然坚信即便相隔千里,他都能一眼看见人群中的风晏。
院长大人从前穿着偏厚,炎炎夏日还穿着春秋时节的装束,今日换上清透的纱衣,倒是和从前的风格完全不同了。
衣衫轻薄,风晏纤长白皙的颈完全露出来,身材更显瘦削,腰带虚虚系在腰间都遮掩不住两手便能握住的腰身,衣裳垂落到脚踝,隐约能看到细瘦的小腿。
比从前更像会随时飞走的天上仙人了,若是没有表情地垂下眼,当即便能拉去庙宇,放在香案之上充当神仙的雕像了。
不过若是将人整个抱在怀里,掐住腰,应该很难逃脱吧。
……如果院长不会揍他的话。
“怎么了?”
风晏十年前醒来后就再没穿过这样轻薄的衣物,如今穿在身上是满心的别扭,总觉得好似没穿衣服,见凌然眼神都不动了,更是垂眸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打量了一遍。
然而并未发现不妥之处。
“啊,没事。”凌然像是醒过神来,“我在想你还挺适合这身衣服的,以后可以多穿穿。”
不等风晏疑惑,他转身便走:“走吧,我倒要看看这北海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们先去海边逛逛。”
风晏浅笑着摇头,跟在他身后走出客栈。
他们居住的客栈距离海边很近,仅仅隔着三条街,从房间的窗子向外看,一眼便能毫无阻碍地看到海。
中间的这三条街热闹非凡,不说人山人海,这人也是络绎不绝,街道两边摆满了小摊,每一个摊主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微笑,却不会让人觉得那是客套的假笑。
凌然看似无意地抬手,设下一个隔音的结界,偏头问:“你不是说北海的特产在凡间不是很出名么?怎么自我们来此,这人越来越多了?”
风晏走在里侧,凌然帮他挡住了大部分陌生人的接触,他摇头道:“我也不知。”
“那我问问去。”凌然越过他在身旁的小摊边停下。
北海城内常年吹着微风,盛夏时分也丝毫感受不到别的城池的燥热,凌然却煞有介事地拿了小摊上的一把折扇,扇面上是一只画得粗糙的兰花。
他们不能强求一个普通的摊贩拿出堪比大师水准的扇面画,凌然瞧着总能想起风晏身上的兰花香,闻着便觉舒心,就爽快买下,顺带问了摊主同样的问题。
摊主应该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侃侃而谈道:“客人您说得没错,以前咱们北海外来人很少,那是因为一面临海,其他三面啊都是山,来往不便,我们这儿的东西啊轻易卖不出去,外面的人一看这山也寻思还是别来了。”
“但去年这时候,有一个平日里最爱寻欢作乐、到处游玩的王爷来了这儿,他对我们北海那可是赞不绝口,在这里住了半年,今年年初才依依不舍地走了。据说他走以后逢人就夸,很多外面的人就知道了我们这小地方,这不最近,那些有钱人便都带着一家老小来玩儿了。”
“原来如此。”凌然笑呵呵地跟摊主打了招呼,和风晏一起往前走,把刚买的折扇持在身前潇洒地扇着风。
“追了快一个月,可算能歇几天了。分明以那人的能力,很快便可以到北海,他愣是在路上绕了好大一个弯,还在各处都设下了法阵,斩除追踪的人,这么谨慎,难怪之前会跟丢。”
凌然所言非虚,即便是他们两个大乘期,没有大量追踪的经验,都很难追上三号黑衣人。
若非路上他们二人一同关注着对方,很可能没几日便跟丢了。
风晏没有带上龙纱或是幕篱,也不曾觉得太阳刺眼,滨海的城池日光反而并不毒辣。
熟悉的城池和环境,让他这段时日以来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他和凌然并肩而行,走得很慢,一盏茶的功夫都没走出一条小小的窄街,把初来此地游客的样子扮得十分像。
凌然夸张地每路过一个小摊都要停下来看看,拽着风晏点评小摊上的售卖的物品,用院长的钱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但是没有什么大用的小玩意。
比如附近海边随手便能捡到的贝壳、海螺;在风中摇曳作响声音悦耳的风铃;一青一红两只发簪。
玩乐够了,吃喝自然不能忘,凌然一口气买了十几罐北海特产酒,全都挂在身上,活像凡间用来许愿、挂满签子的大树。
他还不忘买两碗冰酥酪,和风晏一人端着一碗,把折扇插在腰带里,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吃得痛快。
凌然一口干了半碗,呼出一口冷气:“院长所言非虚啊,这北海还真是个世外桃源。”
有凌然在,风晏不必担忧吃喝冰冷的食物饮品会加重寒症。
只是吃下第一口冰酥酪,便感到太阳穴如今有根筋似乎被冻得打结了,他揉着额头,须臾这种感觉便消失无踪。
瞧他的样子,凌然皱着眉帮他按揉太阳穴,察觉到这不是他身上任何一种旧疾所致,终于放松下来:“你这是突然吃得太冷,没什么大事。”
风晏看着凌然放松的神情,又盯着碗里冒着冷气的冰酥酪,他确实很久没吃过这种冷饮了。
以往每年来北海小住时,他也不会穿得和现在一般清凉,更从来不会在白日去往海边。
白日里海边人多,到处都是嬉戏的人群,每个人都衣衫轻薄,一阵海风似乎就能把衣物吹跑,而他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在过冬,若是人多的时候去,怕会被当成异类,叫人觉得他脑子不正常。
虽说修士不惧酷暑,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因为凌然,他才能久违地享受到真正夏日的氛围,穿薄衣、喝冷饮、吃冰品、逛海边,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风晏吃下第二口冰酥酪,沁入心脾的凉意席卷全身,但是没有寒症那样冷,只会让人浑身舒适。
他看向全身酒罐相撞,叮叮当当直响的凌然,忽然笑道:“你说要伪装普通游客,可什么人会这样把东西挂了满身。”
凌然叫那笑容迷了眼,愣了须臾,笑说:“我这不是嘴馋么,而且不放在身上,难道要折返回去放客栈?不过没事,我马上喝。”
接着他一口冰酥酪一口酒,那陶醉的表情极其惹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什么满汉全席。
解决完冰酥酪和两罐酒,凌然仍未满足,他扫了一眼街上所有的小摊,奇怪道:“不是说仙桃也是北海特产么,怎么这条街上都没有卖的?”
他一向干脆,当即问了身边的摊主。
“哦,这个啊,”摊主解释道:“今年仙桃刚成熟的时候,恰好刮了一阵子飓风,都把仙桃给吹落砸坏了,收成特别不好,所以摊子上很少有。那些飓风过后没坏的仙桃都卖得特别贵,听说光有钱还买不到,肯定不能摆在这大街上你说是不是。”
凌然恍然大悟:“这样啊。那是挺可惜的。”
三条街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从不那么炎热的申时末走到酉时中,宽阔湛蓝的海面终于出现在眼前。
今日海边的风很大,把每个人的衣物都吹得向上扬起,飘飘欲仙,所有人都好似仙人,将要乘风归去,返归天界仙境。
第42章 海边
风晏和凌然用灵力将面容做了掩饰,在外人眼中,他们只是相貌平平的两个普通人,因此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风晏不喜喧闹,直接向海滩侧面偏僻无人之处而去。
也许是凌然灵力的功劳,从前他站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需要坐下休息、缓上许久才能恢复的双腿,近日来能够没有负担地行走站立的时间变长了。
这一点是追踪黑衣人时发现的,原本他以为是追踪途中心神紧绷,所以感觉不到双腿的难受,但如今放松游玩,完全不需要硬撑时也是如此,那便说明他双腿的情况的确在慢慢变好。
从客栈来到这里走了小半个时辰,到现在双腿才有一点酸痛之意,还能再撑一会儿。
片刻后风晏来到一处巨大的礁石旁,这里偏僻,距离街市和居民的房屋都很远,附近没什么人,喧闹被隔绝在礁石那一边,正是休息的好地方。
凌然将身上挂着的东西放在礁石旁边,而风晏向前几步,远望海面。
眼前是看不到边际的海,海洋和天空奇迹般地呈现出同一种色彩,极目远眺时偶尔会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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