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罚结束时,他侧脸上不小心被溅上了一滴血。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将行刑鞭放回托盘内,便同其他修士一道离去。
画面在他离开行刑台的一瞬间黑了下去,很快又亮起来。
这次风晏换了一身自己的常服,只是头上的青玉冠没有拆下,虽然没有执法盟长老服那样有气势,可瞧着仍是一位位高权重的仙君模样。
他脸上还带着那丝血迹,血点已然凝固,想来他换衣时也没发现。
这应该是方才那审问不久后发生的事。
身上沾到了一时消不下去的血腥气,大概是他短短时间还要换身衣服的原因。
风晏缓步走来,身后是执法盟总部高耸的主殿,周边是人迹罕至的茂密树林。
看上去他们的关系并不为众人所知。
手持留影石的凌然说:“风长老刚才真是好有气势。你说要是某天我被执法盟抓了,会不会是你来审判我啊?”
画面里风晏的表情很平淡,看着跟平常没有区别,但凌然之所以会说这种话,是因为他能看出风晏此刻心情不佳。
千年前……他们竟已是如此了解彼此。
风晏垂眸,看起来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以你的身份,得是宗主来审。”
“唉,”凌然听着似乎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才不会审判我,只会带着我跑呢。”
一直到这里,记录中都没直接透露出凌然当时的身份。
留影石在可能是幕后黑手的私人洞府中找到,也不排除是凌然猜测的那种结果——他们当时被幕后之人抓到后,那人从他身上搜出来并保存的。
然而千年前风晏却说,以当时凌然的身份,一定是宗主来审。
风晏沉吟道:“执法盟的罪犯很少需要宗主亲自行刑,这种事一般都是长老来做。以我所知,能够让宗主亲审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如今吸取修真界灵力气运的幕后之人,二是……千年前的魔修尊主。”
两人还未深入思考,便见画面突然放大,是凌然猛地凑近了风晏。
千年前的风晏没有闪躲,只是瞳孔微微放大,直直地看着凌然。
这般对视片刻,凌然才笑了一下,伸出手抹去了风晏脸颊上的那片血渍。
他说:“你的脸,脏了。”
第二个画面就此结束。
凌然趁着画面转黑的空档,极快地总结了目前从留影石中得到的信息:“千年前我们的确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你是执法盟长老,我是魔修中位高权重的存在。”
“那时正道和魔修势不两立,看画面里我们见面的地点也都很荒芜偏僻,估计没多少人知道我们有这样的交情”
第三个场景很快便到,画面不似之前两个那样明亮,好像是在一个山洞内,看不出是在白日还是黑夜。
留影石照出了一双手的侧面,估计是被放在了桌面上。
那书桌整体是青灰色,像是石桌,那双手很明显是凌然的手。
他一只手按着书桌上一张薄薄的宣纸,一只手提着毛笔在宣纸上画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便放下毛笔,等墨水晾干的空隙,书桌前来了一个人。
画面中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轮廓,看不到脸。
那人说:“尊上,您摆弄这扇子已经三个月了,照这个速度,我们魔修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尊主夫人那!”
这短短一句话透露出的消息太多,让严阵以待准备仔细研究每一个人的风晏和凌然直接愣住。
画面里的凌然撑着脸,声音竟有几分惆怅的意味,低声说:“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呢。”
“您可是堂堂魔尊那,您亲手做的礼物,修真界哪个女子能拒绝啊!”
“别拍马屁了。”凌然懒懒道:“你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
“明白明白!尊上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不过尊上,您喜欢的该不会是四大宗门某个掌门的女儿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们也太不容易了,这大概是整个修真界都会阻止的一场禁忌之恋啊!”
“没事少看点话本!”凌然的手攥紧了,看起来很想揍人,“本座心悦之人能是那种刁蛮大小姐么?我平日里派给你的活是不是不够多?去,打探执法盟最近的动作去,现在!”
“啊是是是,尊上我马上去!”
那人的声音飘远了。
凌然话罢,将书桌上的那张宣纸拿起来。
这时才能看出那宣纸是半月形,是已经制作好的扇面,而后他取出同样制作好的扇骨,用特制的鱼鳔胶把扇面安装到扇骨上。
他做得认真细致,这个过程便出人意料地长,而且很是枯燥。
但风晏和凌然并没有继续讨论,他们还陷在方才来人的话中,一时难以自拔。
半盏茶的功夫,画面中的折扇终于制作完成,凌然把扇子合上又打开,确保开合流畅。
画面外的两人便由此看到了那折扇的模样。
折扇扇面宽大,扇面洒金,只在角落画着一棵青竹和一朵兰花,其余皆是一片空白。
风晏默默取出自己的折扇撑开。
一竹一兰,扇面洒金。
和画面里凌然手上那个一模一样。
两人看着折扇出神,须臾风晏终于沉沉道:“是你……”
“不存在的千秋魔尊是你,折扇也是你所赠……”
千年前凌然准备送与心悦之人的折扇就在他手中。
他们之间,又岂止是“关系好”而已?
第49章 我和你
半空中的画面从来不等两人缓过来,便继续播放下一段。
画面从黑转亮,纷纷扬扬的大雪铺满了整个虚空,随后缓缓下移,落到院内,旁边的桃花树并非冬日里枝叶枯萎的模样,相反绿意盎然,粉嫩的桃花开遍枝头。
原来这是一场春日的桃花雪。
看画面最上边伸展出的屋檐,凌然应该是坐在屋檐下,接着留影石静止不动,是他把石头放在了身旁的小桌上。
画面的角度变得有限,但可以看出凌然此刻坐的是一张摇椅,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张。
从右下角那一截突然出现的青色衣衫,能看出风晏从屋内走了出来。
“怎么样,北海还不错吧?今年倒是稀奇,桃花都开了还会下雪。”
千年前的凌然随口一说,倒是让如今的风晏二人注意到画面最远处那座山。
看那山的形状、高度,就是北海北面环绕着的那座山。
再仔细瞧那座山离小院的距离,可以判断出,千年前他们在北海居住的,应该是北海最南边山脚下一座虽然偏僻无人,但景色不错的院子。
风晏的身份需要避开执法盟的耳目,他们又都不是喜欢人多的性子,住在那种位置的院落,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不错。”风晏在凌然旁边那张摇椅上坐下,姿态难得的放松。
从一开始的画面里,千年前的风晏便一直像一张紧绷的弦,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拔出长剑、为执法盟而战,每时每刻都在维持着属于执法盟长老的威仪。
而在北海,在这小小的四方院落里,他才终于卸下了防备,安心地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让身体随着摇椅自在地摇晃。
也许不只是因为北海,还因为身边那人。
最最重要的是,他远离了执法盟。
风晏忘记了千年前的记忆,自然不记得自己在执法盟做长老时的生活,但他在苏醒后的这十年,和执法盟打的交道不算少。
在执法盟做事的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就像当初被关在执法盟分司时,凌然对守卫说的那样,若是患有心理疾病的嫌疑者死了,那么看管他的人和分司司主都要受到惩罚。
在执法盟内,这样的规定数不胜数,有这样的规定约束,他们便得时时谨慎,每一刻都不能松懈。
一个小小的分司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总部做事的长老。
现任执法盟宗主江拂也是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风晏在河晏村给她寄信,需要让信使亲自送到她手中,她看了口头回复,再由信使转述给风晏。
因为若是只送到她的书案上,她可能一年半载都没空翻阅。
常年在这样压力过大的环境中生存,按景明院的看法,对整个人的身心都是极为不利的。
……执法盟的长老,通常都是四大宗门各自推举入选,而想要被宗门推举,一定是在本门做到了长老以上。
风晏合上折扇,心底又浮起一个疑问。
莫非除去执法盟长老,他还是四大宗门其中之一的宗门长老?
如果他是,那么前些年执法盟总部组织会议,他面见几位四大宗门派来的修士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那次会议比较重大,所以四大宗门派来的都是较为年长的长老,不可能不认识曾经的本门长老。
他正想着,便听千年前的凌然道:“你是风灵根,用剑反而不能发挥出你的优势,不如试试折扇,喏。”
他从袖中取出在洞府内做好的折扇,递给风晏。
风晏脸上带着疑惑,接过扇子撑开,看到了那凌然亲手所画的青竹和兰花。
不等他问,凌然便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抢先说:“我们当初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已经很久没遇上过值得一战的对手了,那次打得很尽兴。你要是换上这折扇,应该可以更尽兴。”
像是怕风晏拒绝,他停顿一下,又加了一句:“听说你马上要过生辰了,这个,便当做生辰礼吧,不用谢。”
他跟自己的下属说话,大大方方承认是给心悦之人的折扇,到了正主面前,倒是借口做生辰礼,又说是为了更方便打架。
风晏沉默良久,他有多久不说话,画面里凌然便搓着手有多久,焦躁明显得都能溢出画面了。
“谢谢。”
风晏双手撑开折扇,面向凌然,认真道:“折扇……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四个字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分明。
但凌然肯定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的手偷偷在桌子下比了一个大拇指,隔着画面都能感觉到他心中雀跃。
他虽然如此高兴,面上却是淡淡道:“喜欢就好。”
画面转黑。
千年前,他们真的一起在北海生活过。
原来这就是风晏苏醒后,对北海这座城池有执念的原因么?
须臾又一个场景出现。
这次凌然依旧是蹲在树枝上,留影石远远地映出执法盟总部恢弘大气的主殿。
他的位置距离主殿很远,比上次记录行刑台更远,连风晏一时都没从一堆白金相间的制服中找出自己。
凌然好像察觉到他不断寻找的视线,伸手指着靠近右下角的地方:“在那里。”
风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真看到了千年前自己模糊的侧脸。
从参会的人数来看,这次的会议空前盛大,宗主和长老都来得齐全,四大宗门的掌门更是尽数到齐。
很快众人便按顺序落座,会议开始。
风晏的目光在四大宗门几位掌门之间扫了一圈,皱眉道:“不对……四大宗门里没有潇湘山,左下角那位掌门穿的不是潇湘山服饰。”
他定定地看着那位掌门,极力想要回忆出什么,但和从前试图回忆一样一无所获,反而太阳穴突突地跳。
“或许千年前,潇湘山还没有成为四大宗门之一?”
凌然的话点醒了风晏,他抬手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有可能……”
这场会议一直从早晨持续到快傍晚,天边的朝霞都变做晚霞。
会议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宗主退位,执法盟换了新宗主,连带着长老和下面的职位都有变更。
在例行介绍时,风晏和凌然听到了那陌生门派的名字——春和山。
而当大会宣读到风晏升任为副宗主时,能清晰地听到当时的凌然叹了一口气。
虽说风晏职位升了,但他似乎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这也正常,如今的凌然讨厌执法盟,想必千年前的他也是。
风晏从长老升为副宗主,不用再亲自审判、惩戒犯人,而是要辅佐宗主处理修真界大小事务,只会变得更忙。
“你一点都不适合留在执法盟。”身边的凌然低沉道:“你看看你在执法盟时的样子,死气沉沉,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还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舒心。”
后面这句话声音很低,但风晏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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