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修士都亲缘淡薄,一个宗门内,掌门、长老、弟子之间,大多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潇湘山是个例外,向词这个掌门首徒是曾经的长老向哲的侄子。
可追求长生、飞升,本就是逆天而为,所以一般来说,一对修士夫妻一生都无法拥有后代,修为越高的修士,越难生下孩子。
出生很晚的向词和自己叔父向哲年龄差非常大这件事,也很正常,也正因如此,他们之间并不亲厚。
向词从前那些不同寻常的话,在风晏脑海里重新浮现。
风晏垂下眼睫,难道向词在进入景明院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千年前,还未成为四大宗门之一的潇湘山里,似乎并没有姓向的长老。
难道这个大阵,不止转了两手,而是三手?
复生的这十年,他去执法盟总部时,与向哲打过几次照面,在总部的风评里,对方是个沉默寡言但不算难以相处的副宗主。
真没想到,他们就是被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向哲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打算多说一句话的样子,面对风晏揭露身份的话,他只是淡淡地回应道:“风院长,别来无恙。”
而凌然和何舜,他甚至一眼都没有看。
回完风晏的话,他便伸出手,掌心向上缓慢地抬起,他的目光吝啬地没有分给在场三人分毫,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掌心。
随着他的动作,风晏看见原本汇入阵眼中心的无数白色弧线,都转变方向,汇聚到他的手中。
山洞之上的天色更黑了,明明是晴天白日,却灰暗得好像深更半夜。
风晏凝视着自己撑着地面的手背,然而就算用尽所有的力气和意志力,都没办法让指尖哪怕转动分毫。
下一刻,整个灵魂都被向上吸取的痛苦席卷了他!
他狠狠咬牙,将这猝不及防的剧痛咽进肚子里,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远处的凌然和师尊都是满脸的强忍痛苦之色。
向哲……竟然真的能对发现他所作所为的人,一句话都不说!
他是志在必得,觉得他们马上便要死了,连让人死得明白的机会都不给么?
风晏颈间的青筋都暴起,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凌然的红衣,连眼神都没能对焦,便默契地同时猛然起身!
一左一右两个人影飞速靠近向哲,与此同时镇灵石和镇灵法阵一起起效,风晏身上无数武器都飞向阵中心。
“锵——”
两把长剑发出刺耳的尖锐响声,风晏眉头微微一皱,刺不进去!
向哲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白光,不仅抵挡住他全身所带的暗器,还挡住了他和凌然的两把上古长剑。
他身上藏着这么多武器,本就是因为对千年前被追杀的事情心有余悸,下意识全方位地武装自己,用来防止趁手兵器丢失、不能使用或是单靠正面对抗赢不了的敌人。
没想到遇上向哲,这些武器都没能起到作用。
他带的镇灵石和设下的镇灵法阵,似乎是起了一点作用,但是也不多。
风晏和凌然对视一眼,迅速撤退,接着又是何舜惊天动地的一击,灵力碰撞下整个山洞都被夷为平地,一时间尘烟弥漫。
何舜刚从秘境出来,从没被这个大阵影响过,如今吸无可吸的大阵自然会先选择他,正好给了风晏和凌然可乘之机。
而他们一动,大阵又会优选选择他们二人,这样一来,何舜便也能稍稍摆脱控制。
但这轮替的方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身体一旦停下,就又会被那大阵控制,风晏深深地呼吸几口气,和凌然落到一处。
凌然咬牙切齿,“不都说反派会在胜利之前长篇大论讲述自己布置的棋局么?这人怎么一句屁话都没有?”
他朝着向哲的方向恶狠狠道:“你们那致力于让人死得明白的美德呢?!”
这次向哲有了反应,他一直看着自己手掌的目光移到凌然身上,又看了看风晏。
凌然瞧着他望向风晏的眼神,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身侧的风晏便陡然跪倒,口中鲜血落了满地!
“阿晏!”凌然拼尽全力挪动自己的四肢,总算是扶住了风晏,替他分担了一下被吸取气运的痛苦。
他怒视向哲,却见对方看着他们二人的眼神冰冷恶毒。
原来这人也有情绪波动的时候?还以为他真能对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还没等凌然出言嘲讽,便听向哲淡淡道:“这般令人感动的爱侣,最适合死在一处了。”
“死在一处”这几个字着实让凌然骨头缝里都在冒火了,他冷笑一声:“死在一处同去同归有何不好,像你这般丧尽天良之辈,等下怕是连收尸的都没有。你懂什么叫爱侣什么叫生死相随?!”
论戳人心窝子这件事,他最擅长不过。
话罢,一股难以置信的疼痛席卷了他,凌然狠狠地咬牙,觉得自己天灵盖都要被吸出来了。
但他呵呵笑了几声,没有半分惧怕之情。
看来这个心窝子他是戳对了!
他们这边压力加重,何舜便轻松许多,只听“噗嗤”一声,向哲胸前染血。
风晏和凌然艰难地抬头看去,只见是风晏一直随身携带的飞刀,被何舜刺入了向哲的心口。
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完全不够阻止向哲这种修为的修士。
但紧接着,一把长枪贯穿了他的胸膛,力道之大竟将飞刀捅了出来。
向哲的神情凝滞了一瞬,落在他受伤的白色弧线肉眼可见少了许多。
身上痛楚立刻减轻不少,风晏和凌然再次举剑刺去,何舜也趁机用风晏留下的暗器攻上前。
四人手上的武器霎时都刺进向哲体内,他的脸因失血和疼痛变得惨白。
风晏看向突然出现的江拂,对方轻轻一笑,“我来的应当正是时候。”
向哲口中溢出鲜血,他的表情仍旧没有太大变化,风晏紧盯着他高举着的手,觉得他这么淡然,肯定还有后招。
风声越来越大,五个人都意识到什么,同时抬头向漆黑的天空看去,那浓重的黑云之中,一个白色身影穿透云层,手中长剑剑尖闪着凛凛剑光,直指向哲!
那剑尖蕴含着的灵力世所罕见,直冲下来,距离向哲头顶三寸之时却倏然停住,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
风晏沉声叫道:“兄长!”
本想着对方镇守景明院再好不过,谁知他竟也来了!
凌然还对这突然出现的人保持警惕,一听“兄长”二字便知,这就是让他不明不白吃了好多醋的谈珩!
谈珩淡淡应了一声,“前往各地毁阵的修士业已出发,我便赶来相助。”
这时,向哲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围攻他的五人齐齐被逼退,后退数十步才站定。
风晏和凌然并肩,当世最强的五个人围攻,竟然还是不能伤及向哲的根本,他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么?
向哲周身灵力涌动,伤口的血很快停止了流动,他静静地环顾四周,眼神最终第二次落到了风晏身上。
风晏与他对视,想到方才自己被针对的事,心下暗道:这人怎么对他如此感兴趣?
凌然暗道不妙,向哲分明是发现只要控制住阿晏,就等于控制住了在场所有人!
向哲的身影刹那间消失,风晏下意识挥出一剑,凌然手中的真火也蹿了过去,可寒风越来越紧,直至眼前!
“叔父!”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风晏双目微眯,凛风过后,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向哲身前。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向词……”
以向词的修为,跟着景明院中人前去各地破阵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修为对于向哲而言实在是太低了,而两人的关系也十分疏远,向哲这种人是不会因为区区一点血脉就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但和风晏想象的不同,向哲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了一点明显的波动。
向词言辞恳切,“你停手罢!”
“阵法还未完全起效,事情尚有挽回的余地啊!”
向哲似乎嘲讽地笑了一下,喃喃道:“余地……”
他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小词,你可还记得,你叔母的模样么?”
向词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要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提起叔母,但仍是认真回答:“自然记得。我父母去得早,之后叔母对我很好,待我如同亲子。虽然她已经故去很久,可我时不时还是会梦到她……”
“她的确很好,端丽温雅,善良纯真。”向哲陷入了回忆,随后带着一丝茫然,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从未想过复活她呢?”
风晏看向了凌然,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原来如此”这四个字。
向哲接手这个大阵,原本是为了复活自己的妻子?这人竟还是个大情种?
那向词在潇湘山的时候,是否早已知晓这件事,只是无法阻止,才导致心理问题,进而去到景明院疗养呢?
经历过复活的他们很快便接受了这件事,但向词消化此事显然不那么顺利,他“你”了好几次,终于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是逆天而行,会遭天罚的!”
“就算你不在乎天罚,叔母那样好的人,真真正正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要是知道你用万千修士的性命和前程只为让她复活,她也一定会阻止你的!”
“那就让她站到我面前来阻止我吧!”
第93章 借口
向哲大概是被向词的话给刺激到了,原本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的狠人,现下如同开闸泄洪般把一切都倾吐干净:“我本是凡人所生,大抵是家境贫寒,养不起我,便将我丢到修真界附近,我被上一任潇湘山掌门收为弟子。”
“潇湘山,的确是个好地方,吃得饱穿得暖,还能修习仙法,获得长生,门内的大师姐,也就是你的叔母,也明眸善睐,令人一见倾心。”
他的衣衫被鲜血染尽,神情却还很平淡,乍一看不似人间之人。
“我与她幼时相识,青梅竹马,纵使不曾许下白首之约,却也心意相通,只待一纸婚书,便可结成眷侣,谁知……”
向哲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最终没笑出来,“谁知二师兄横刀夺爱,强占了她,我们二人有情者竟成陌路!”
他望向漆黑的天,总算笑了出来,“好在老天有眼,二师兄去别派拜访,回来时不慎遭遇魔修,暴毙而亡,我和你叔母,才终于走到了一起。”
向词无言以对,他是从别的长辈那里隐约听过叔父叔母的故事,就是他们提到这件事,经常避而不谈,留下的只有只字片语。
因此他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不是非常了解,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事情可以用短短几句话概括,可当年叔父叔母遇到的困难,绝对会比他讲出来的更加曲折。
如此说来,也怪不得叔父在叔母死后,思念成狂,做出这等错事来。
凌然则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幼年时父母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在脑海里浮现,逐渐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真相。
他心下一惊,抬手指着向哲道:“原来是你!”
凌然嘲讽地笑,“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风晏也是一脸的疑惑,不知道凌然知晓怎样不同的内情。
凌然迎着向哲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冷笑:“幼年时,我父母曾讲过一个故事,说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内,大师姐和二师兄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谁知掌门收养的小徒弟,突然对大师姐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奇珍异宝、灵丹妙药,不要钱一样送到大师姐手里,大师姐觉得不能玩弄他人感情,便一件没收,原样退还,并认真地拒绝了他的追求。”
他看着向哲素来淡定的脸露出一丝裂缝,继续道:“但小徒弟没有放弃,他的行事越发令人恶寒。他暗中跟踪大师姐,一定要知道她每日的所有动向,还针对每一个和大师姐关系不错的男修,其中也包括二师兄,甚至不惜打伤自己,来污蔑二师兄。”
凌然向前几步,越过风晏,字字句句都直戳人心:“这一切都没有效果之后,他竟然暗中用凡间无数有情人的性命,炼成一种情蛊,据说只要下在一个人身上,便可叫此人对自己爱得生死不负,不过他没能得逞,事情败露后,他被重惩,又被责令闭关思过十年。等他思过完,大师姐和二师兄早便完婚,十年如一日地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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