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门合上,气氛回归沉默
这份沉默持续了十几秒,徒弟率先打破,“怎么今天脸色这么难看,心情不好吗?”
大约是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跟青年搭话,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声线不自觉的抖。
宋昭抬头,苍白的脸色上泛着病气潮红,让本就出色的相貌凭添别样艳色,令见者心疼。
“做了个噩梦,梦到了最不想梦到的事情。”
徒弟见惯了宋昭检查时叽叽喳喳的样子,骤然见他这副失去生气的样子,说不出的难过,“做了什么噩梦?难过的事情说出来会好很多。”
宋昭回避这个问题,恳求地盯着他眼睛,手指没什么力道抓上他的衣袖,“可以帮我个忙吗?”
…
楼下没有烧好的水,男医生多耽搁了几分钟才带着水回来。
宋昭接过水,温吞喝起来,而他的徒弟坐在一旁眼珠子四处乱转,房间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没往深了想,男医生再次重复交代了之前的话,带着徒弟下楼和其他同事会合。
隐在山林间的小别墅快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徒弟忍不住回望,二楼靠在窗边的青年脸上终于重新出现往日的笑容。
他下意识跟着挂上笑容,旁边的男医生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气,“多做少听少看,这话我从一开始教你的时候便说过,受雇于云先生,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云浮生的恩惠,有的是缺钱,有的是家里有求,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这么多年了,除了跟着云浮生走到底为止,没有第二条路。
徒弟收回视线,无力向后靠去。
宋昭端着杯子下楼,两个保镖呆在客厅,眼神却若有若无地放在他身上。
云浮生想着宋昭要学菜,特意换了两个精通八大菜系的阿姨来。她们正在厨房里备菜,宋昭推门进去,笑着打了声招呼。
两个阿姨是典型的淳朴人,平时都是直接到人家里去做饭,还是头一次有人要跟她们学,拘谨地点点头。
两个阿姨一个姓王,一个姓苏,性格都很好,人也很耐心。
苏阿姨手指沾水涂上面皮,两三秒便卷好了一个春饼,她重新拿了一个慢速展示给宋昭看,“学会了吗?”
宋昭学着她的样子,结果春卷拿起来便散开。
宋昭尴尬一笑,“要不我先学简单,我想学个番茄炒蛋。”
上会做佛跳墙,下会炒宫保鸡丁的苏阿姨沉默了,让她更沉默的是,在她和王阿姨的教导下,宋昭做到第四次才做出了正常的番茄炒蛋。
学会番茄炒蛋的宋昭很满足,帮着一起揉面团,边揉边问,“阿姨,你们是从哪里来呀?”
“锦霞巷呀。”苏阿姨把揉好的面团分成小剂子,“说起来怎么住这么偏的地方,坐了一个多小时车才到,这山上也没个信号什么的,像你这种年轻人不觉得闷吗?”
王阿姨插嘴,“是啊,像你这么俊的后生,居然像我家老头一样,喜欢往这山里跑。”
宋昭笑笑,“空气好。”
锦霞巷在a市,一个多小时的车,看来这地方还是在a市,下了山应该就是马路。
…
午饭吃过,司机开着车来接两个阿姨。
宋昭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刚刚好。
他回到楼上拿出早上骗到的东西,用借口分开了两个保镖。
解决一切只花了十分钟,两个保镖不省人事倒在客厅地板上,要不是身上没有血迹,看起来真像案发现场。
宋昭揉了揉用力过度的手腕,叫走了四个留了两个最蠢的,不过一点小低烧装病,真把他当小绵羊了,七百年前他替白泽暂时接管大荒事物,武力镇压底下不服气的妖族的时候,还没这群家伙呢。
虽然现在是人类的身体没他以前的力量,但常年打架的感觉可不会忘,该怎么下手最疼能让人失去力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宋昭从他们口袋里摸到手机,信号显示不在服务区,附近应该开了屏蔽器。
他找了个包,装了两瓶水和两块面包到包里,拖着保镖到门口,用他们的指纹打开了外面的大门。
凭着感觉在林间穿梭狂奔了二十分钟,宋昭气喘吁吁靠着树,拧开水猛灌了半瓶下去。
他从小生长在大荒,人间四拐八绕的路他没方向感,但山林中找路是他最擅长的,他有预感,再走十分钟大约就到山下了。
天色逐渐昏暗起来,他的小腿隐隐作痛,要下雨了。
宋昭收拾好东西准备再次出发,余光瞥见远远处冒出的一点光亮,他连忙转身躲入林中。
两辆黑色车子一前一后在距离宋昭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开过,宋昭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云浮生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继续顺着小路往下走。
周围的树林开始稀疏,下面是个小坡,宋昭三步并作两步跳下。
猩红的火星闯入眼帘,云浮生修长的指节夹着烟,缠满右臂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他的面孔在云雾缭绕下阴沉无比。
云浮生深吸一口丢掉烟,温润的声音变得有些神经质,“为什么要跑呢?不是要等我回来吗?”
宋昭打开水朝云浮生脚边泼去,还在燃烧的烟头被泼个正着,飘着的白烟瞬间消失。
宋昭把空瓶子装回包里,冷淡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第56章
剑拔弩张的绑架场面画风突变成消防教育片。
云浮生气笑了,他上前一步,满脸阴沉盯着宋昭,“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
话音落,车上的保镖纷纷下车,和云浮生一样,基本上每个人身上或脸上都带着伤。
宋昭啧了一声,“我说你干嘛老追着我,纪家你得到了,渣爹报复了,我不在这几天宋家你也打击了吧。现在干嘛,想连我一起灭口?”
不知道是哪句话扯到了云浮生敏感脆弱的神经,他低声骂了句脏话,压着怒火,“灭口?我要是要灭你的口,还带你回来供着,找人给你调理身体做什么?”
宋昭不动声色观察四周,“那你想干嘛,还打算养我一辈子啊,不必了,我还是比较习惯陆保姆。倒是你,有空找精神科主任调理一下吧。”
云浮生冷静下来,直截了当道:“别想了,陆靡已经死了。”
紫色的闪电划过,空中响起一道雷,像是高楼大厦突然崩塌发出的巨响。
雷声震得宋昭耳鸣一瞬,他沉默了半晌,非常平静地说,“放你爹……放你的屁。”
陆靡怎么可能死,以姜焰的本事怎么可能让陆靡出事,不可能。
云浮生不徐不急道:“宋氏十点有个新闻发布会,去的路上,陆靡坐的那辆车刹车失灵撞上了护栏导致侧翻,在救援人员来的路上,车辆发生了爆炸。”
他笑得温柔,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向宋昭伸手,“妨碍的人都不见了。你最喜欢热闹,这阵子闷坏了吧,再等一等,等我把事情处理完。”
宋昭后退一步,胸膛因为情绪不断起伏,眼底的嫌恶都快溢出来了,“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还有必要再演下去吗?”
云浮生笑容淡下来,“不好吗?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纪云深这副样子,还是说现在真的改喜欢陆靡?”
云浮生似乎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也可以,只要你喜欢。”
“别说废话了,浪费我的时间。”宋昭冷脸脱下身上的背包。
云浮生的眼神像是在看不听话执意要离家闹别扭的孩子,“你的腿上不能用力,先回去好不,”
“老板!”“老板!”
飞起的包正砸在云浮生脸上,砸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保镖们扶稳他,“老板你的伤口……”
缠好的伤口崩开,血很快渗透了纱布。云浮生狼狈甩头,待到视线能看清的时候面前已经没了宋昭的踪影。
云浮生怒吼,“追啊!蠢货!”
…
当年伙同饕餮火烧夫诸厨房,夫诸满大荒追着他们跑,要他们给厨房偿命的时候宋昭都没跑的这么快。
空气中的湿度无形拔高,豆大的雨点滑落在宋昭的鼻梁,地面变得湿滑难行。
宋昭呼出一口气,白烟徐徐飘散,早知道听陆靡的出门应该多穿点,待会到家见到他穿这么少肯定要生气。
说不定还要骂他,不让他出门,又让他在家喝难喝的药汤,近三个月的零食份额肯定是别想了。
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前面是个滑坡,没路了。
宋昭停下脚步。
“过来。”云浮生压低眉眼,保镖们悄声向宋昭围去。
宋昭没有回头,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他没死吧。”
云浮生顿住。
宋昭站在滑坡边上,单薄的衣服被风一吹,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雨一淋,退下去的烧反复起来,烧得苍白的脸上浮着病态红晕。
他侧头,赤红的嘴唇动了动,“愿老天爷保佑你早点进去做雨伞,再会,傻逼。”
云浮生瞳孔放大,大呵一声,“抓住他!”
宋昭脱下外套往前一跃,离宋昭最近的保镖立刻反应扑过去拦他,结果连衣角都没摸到,眼睁睁看着宋昭跳下面前的滑坡。
云浮生往前冲想要跟着下去,保镖拦住他,“老板,你的伤口不能再动了,我们绕路。”
…
真正意义上的连滚带爬。宋昭脚步踉跄靠着树,裸露在外的两条胳膊添了十几条细小的伤口。
他试着想要活动肩膀,肌肉撕裂般疼痛让他无法使上力,下滑的过程中宋昭用外套勾了下树枝缓冲,但还是不能避免撞到了。
云浮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宋昭撑着往前走了两步,没走多远腿脚一软差点狼狈双脚跪倒在地。
靠,以后出门他非得看看黄历不可,倒霉也不至于倒霉到这种地步。
宋昭眼底一片烧红,抓着树干的手慢慢滑落,意识渐渐发沉。
背后传来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声靠近,将马上要摔倒在地的人一把搂入怀中。
阔别已久的熟悉体温。
宋昭紧绷着的情绪松懈,手指勉力勾住来人胸前的衣服,声音有气无力,“来的太慢了臭乌龟。”
什么东西温热地滴到他脖颈上。陆靡贪婪感受着怀里人的存在,嗓音沙哑干涩,“对不起,对不起。”
—
宋昭从昏迷中苏醒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云浮生□□、蓄意谋杀,以及绑架等种种恶劣刑事行为证据确凿,警方很快将参与的人员一网打尽。
由于案件过大,加之这次涉案人员和牵涉人员身份特殊,牵扯人员较广,上面严明下令必须尽快调查清楚,绝不能向媒体披露半点。
这几天警局内灯火通明,加班加点将所有的细节一一深挖,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出了一桩跨省的陈年旧案。
当年害死云浮生母亲牧慕的那场车祸,司机出狱后不就便意外死亡了,往下深查,在司机老家的养子手里,得到了一份埋藏多年,纪净远雇他伪装意外撞死牧慕的证据。
可惜凶手已死,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也无法让他为曾经犯下的罪孽赎罪了。
经此一事,老爷子衰老了不少,两鬓的白发扩至满头,他彻底放权,将公司交给了年轻人,到c国去颐养天年不再过问。
判决下来前,在看守所的云浮生托人带话,说想要见宋昭一面,宋昭去了。
“虽然说我说了再会,但不代表我真的想再会。”宋昭真没想到,这个地方自己还能来第二次。
云浮生消瘦了不少,两边脸颊凹陷,原本温润如玉的五官显得有些许病弱,像是故事到了大结局,马上要用命卖情怀的古偶男二。
他望了宋昭许久,干涩的眼珠才迟缓转动,“恨我吗?”
“我从来不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情绪。”
云浮生笑了,“七年前我来过a市,那个时候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趾高气昂却爱围着纪云深打转的小少爷。后来再见是在a大,你坐在食堂窗边,琥珀色的眼睛干净透亮,直盯着我看,和我母亲那天出门前同我告别的时候一样。”
一别永别,回来的只有冰冷不会说话的尸体,琥珀色的眼睛不再温暖明亮。
就因为那个愚蠢又贪婪的男人害怕牧慕将以前的事情抖落到现任妻子跟前,所以干脆找人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a大?a大食堂陆靡只带宋昭去过一次,那个人原来是云浮生吗?
回想起看人的原因,宋昭心里五味杂陈,“都快死了,就别插什么回忆了。老爷子不是什么合格的家长,但他是真心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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