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天,除了喝了几瓶营养剂、上了几回厕所,其余的时间他都没下过床。终端机里有两条秦冉发来的消息,无关痛痒——黑曼巴蛇大概也不合时宜的‘冬眠’了。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清醒了许多,很多事仿佛都被一条无形的线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地交织穿插在一起。
秦冉的求婚、戒指、被迫中断的约会、殉难的斑豹、斑豹遗孀凄凉的结局……
以及,过去八年里,秦冉每每的欲言又止。
叶炤彻夜坐在床边,他的轮廓剪影溶入阁楼昏黑的空间里,苍白的指尖烟雾缭绕。这是他最爱的那一款薄荷凉烟,焦油含量高得惊人。当初他爱上这个味道,是在一间狭小的中古店里,店主手里的烟让他蓦然想起了一名alpha的信息素,它属于一条黑曼巴蛇。他驻足回头,在嘈杂喧笑中深深呼吸着这个味道,获得了奇怪的心安与平静。上瘾似的,他迷恋上这味道。哪怕是电子烟,他也收集了所有同口味的烟弹。他爱上了这款烟,爱到无法自拔的痴迷。
少年时的经历使然,他希望每一天都过得新鲜刺激,‘烈风’绝对谈不上长情。他的人生中掠过了太多漂亮的小omega和这样那样充满魅力的alpha。
可是很多习惯他始终不曾改变。
像这款烟,他一抽就是八年。
一根接着一根,这一晚坐在床边,他整整抽了五包。喉管泛起生理性的灼烧感,火辣辣的一线锐痛吊得他无比清醒。
回过神时,天边泛白,一线暗沉沉的淡白色光影透过窗帘照进来。他的半张脸被这光线映得更为苍白,另半张脸则埋没于阴影。
最后一支烟燃烧到只剩烟蒂,他似乎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
下午两点钟,首都军校阳光明媚,悬浮车起落之间热浪翻滚升腾。轻快的流行音乐正在播放。鲜花的芬芳、身材火辣的漂亮omega接待员正迎接着新来的转校生。这是所有首都军校生初次入学时都会经历的仪式。他们骄傲地戴上了校徽,满怀憧憬与希望。
那个时候却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最终或许是残酷的反恐前线又或许是死亡。
叶炤是转学生。初来乍到,他在一屋子alpha灼热的视线里走入教室。
玩闹笑骂声鼎沸,这个教室里都是热武器考核等级为A级的Alpha。年轻的荷尔蒙在这空间里无声聚集。没有omega,这些alpha肆无忌惮,互相开着下流烂俗的玩笑。
“杰森暑假去西海岸又赌又嫖!你不信、现在带他去洗手间打飞机,射出来的东西估计比兑了水的牛奶还稀……哈哈哈!”
“哈哈哈……操屁眼的同性恋,谁他妈理你!”
正在喝牛奶的alpha一脸的嫌恶,朝他们笑骂:“去他妈的婊子,闭上你的臭嘴!”
忽然,一声惊呼:
“……看门口!”
一众嬉闹的alpha蓦地都噤声了,目光不约而同朝教室门口看去。
乌烟瘴气的混乱里,一个穿黑色无袖背心、工装裤的瘦高红发青年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个似乎是吉他包的匣子走了进来。那张脸孔苍白清秀,眉眼间却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凉阴阴的危险,又艳又戾。
叶炤无视掉这些好奇的目光,沉默背着枪匣,他垂着眼睛核对座次表,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他的枪匣很低调,看上去只像个吉他包。
一众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面孔落座。
叶炤的choker型干扰器虽然坏了,但他今天的耳饰也是个微型干扰器,加上他出门前已经注射过伪装剂,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性别。
确认过信息素,这个新来的冷美人的确是alpha无疑。一张脸长得还可以,但一声不吭这就显得有点刻意卖弄的装逼。
短暂的沉寂里,终于有人出声调侃;
“哟?军校终于允许染头发了?”这名说话的男孩叫尤俐,上辈子叶炤刚见到他第一天就和他打了一架。不过不打不相识,后来尤俐烟瘾一发,他也常常和尤俐去天台吸烟。尤俐专搞AA恋,还给他发过充满暗示性的AV。
立刻有个肌肉男开口反驳:“傻逼,他是外族人。”
尤俐还没有来得及生气,有其他人围了上来,看着他的枪匣,鄙夷地问他:
“搞地下乐队的?”轻蔑的视线在他身上游移,“这是热武器A班。你拿得起枪么。”
种族歧视在大都会很常见,上流社会的孩子耳濡目染,天生就知道怎么侮辱外族人。
没有经过叶炤的允许,有人直接上去打开了他的枪匣,想玩他的吉他。
随着金属扣弹开的轻响,‘吉他包’被豁然打开。毫无预兆的,满满一匣或长或短的枪械零件猛地进入众人视线。
围观的alpha随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众人轻蔑又鄙夷的视线很快转变为震惊——富家子弟多少学过射击,接触的是训练场的模型枪,还没几个人摸过真枪。
叶炤侧过头,朝尤俐意味不明地一笑:
“别碰。擦枪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一枚小小的霰弹就能炸飞你的鸡巴。你的好朋友恐怕要到对面的教学楼上去帮你找一找你血肉模糊的小兄弟了。”
“哈哈哈……”
围观的alpha纷纷都笑了。
这样冷幽默的荤笑话很快使叶炤融入了这些alpha。
他没有一点富家子弟的假清高,又看上去见闻丰富,像一个谜,隐藏着许多令人感兴趣的故事。一群人闹成一团,叶炤几分钟里就成为众人追捧的一分子。
“听说上回热武器班级的理论课教员是个Omega,一个细皮嫩肉的男人,蜜桃臀,他妈的斯文漂亮极了。”年轻的alpha们聚集在一起,话题永远从这里打开。
“后来被学生性骚扰,已经换啦!”尤俐接话。
“要是没换,可真是牛逼。”有人在兴奋地意淫,“新来的代课教官什么样?有没有人见过啊?”
这些alpha全是不好招惹的,精神力起码是B级,家里条件大多优渥。热络的交谈没有持续多久,铃声响起。
Alpha们回到座位满怀期待又有些不屑,总之还是期待更多,纷纷好奇盯着教室门口。
忽然间,交头接耳声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强大的信息素由远及近,很快入侵。这种无声的压迫力,来自一个S级的alpha。
难以言喻的凉意里弥漫着淬了毒的杀意,隐约的军靴声,不疾不徐,从走廊上传来,令人倍感压抑。教室里的alpha们面面相觑,交换着各式各样的眼神。
终于,一名风度翩翩的男alpha从门外走了进来。这瞬间,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达到阈值,足以令在场所有的alpha恐惧。
风衣剪裁良好,衬托出教员沉稳冷冽的气质。他触亮投屏,光线折射,投屏豁然亮起,展示着他的履历资料简介:
白鹰反恐计划代理指挥官,授勋调回首都。
少校,秦冉。
“很荣幸与诸位相识。”
教官沉定冷静的语调在教室中回荡。
“史密斯老师由于身体原因,以及一些诸位都心知肚明的小插曲,申请了一段悠长假期。”军官脸上隐约浮出礼貌的微笑,目光却很冷淡,“这个学期,将由我代授热武器相关课程。”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前线回来的教官总会令人感到恐惧——他们体罚学生的手段丰富多彩,连军校生的刺儿头都闻风丧胆。
教官的视线扫过讲台下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叶炤身上。这视线陌生又温和。
他沐浴在秦冉这样的视线当中,心里已经翻覆了千万遍——他们做爱做了好几天,现在秦冉毫无破绽,看起来淡定得仿佛是和他初次见面。
“亲爱的斯卡兰教授给我们加入了新的血液。他推荐了一名成绩优异的转校生。希望诸位能愉快相处。”
“转校生,课后来一趟教员室。”
教官平静地说。
第25章 25.绑架小猫①
没有枪声,没有战祸,没有暗无天日的研究所。
死而复生,他重新坐在这了间八年前的教室,重新和他的教官秦冉相识。
窗外阳光很好,这是一个恬静的午后。
他才十七岁,还可以无忧无虑,和所有青春期的男孩一样,他的眼睛虽然看着讲台脑子里却偷偷意淫着自己的老师。
一整节课,叶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秦冉的脸上,而后是脖颈下烟灰色的风衣,罩住下面质感绝佳的白衬衫。纽扣一丝不苟,系到了最上面一颗,由一条哑黑色领带收束。也许是为了呵护这些年轻的‘帝国的希望’,秦冉授课的风格和战地指挥时迥然不同。
对待学生,他言语中有一种并不常见的耐心温和。
他看着这样文质彬彬的教官,脑子里浮出的竟然是那晚在天堂废墟,在秦冉的车里的场景。那时他俯视着alpha迷乱的脸,看着他射精。
……该死。
他从记忆闪回中悚然惊醒。
心虚地,他移开视线,不再去看秦冉的脸。但好像有某种磁力暗中牵引,他的目光莫名其妙落在了教官腰间的皮带扣上。
那瞬间他再也无法维持淡定,眉心狠狠一跳,他仓皇垂下了眼睛,盯着课桌上其他学生留下的涂鸦。
他混沌地听完了这节枯燥的理论课,甚至根本不记得课题是什么。
铃响时他如获大释,脑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松懈。
秦冉关闭投屏离开教室前朝他淡淡看了一眼,而后身影消失。
他会意,却莫名其妙地心虚,不安地暗暗左顾右盼着,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到他和秦冉的这些小细节才勉强放心下来——教员找转校生谈话实在是太正常、太普通的小事了。
离开座位前,他还欲盖弥彰地和身后的尤俐扯了几句淡。
尤俐忽然压低声音问他:“新教官,你觉得怎么样。”尤俐挑着眉,显然是想和他开一些恶劣的玩笑,“比那个斯文的omega可性感多了。”尤俐兴奋地搓手,“老军痞说,前线回来的军官,很多都喜欢看下士趴在地上做俯卧撑。真他妈恶趣味。军部没有omega,所以军官都爱搞AA吗?牛逼!”
一句很普通的玩笑话。上辈子尤俐也是这么说的。
“别瞎搞了,他好像很不好惹。不过看起来够带劲儿的。”上辈子的叶炤这样回答。
但是今天,他莫名其妙地陷入沉默。
好几秒之后他才心不在焉地说:“是吗。”
*
叶炤敲响了教员室的门,缓慢推开。
两天没见。
秦冉戴着眼镜,看着平板电脑沉浸式整理军部的资料,没回头。午后的阳光经过玻璃折射,为教官的侧脸轮廓蒙上一层温和的光影。
这样的气氛让人很容易迷失。叶炤顺手关上门,等待着对方先出声开口。
“了解。”秦冉盯着光屏,忽然说。
这时他才注意到秦冉还戴着耳麦,大概是军部的会议正在进行。
百无聊赖,他倚着门两手抱臂,默默看着一切,直到秦冉扣上笔记本电脑。
秦冉在他的注视中回头,原本平静严肃的面色有些松动,看着他似有若无笑了一下:
“斯卡兰教授今天未必能回来。有些事情,我想我们三个人能当面讲清楚。”
说到斯卡兰教授,秦冉的目光顿时晦暗不明,隐约有些杀意。他有些困惑,他没有领悟到为什么秦冉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秦冉对斯卡兰教授这个名字一直抱有抵触的态度。
“好。”他轻轻点头回应。
秦冉摘下眼镜放在桌边,按了按眉心,似乎在暗示今日的交谈到此为止了。
“没有别的事了吗。”叶炤试探地问。
秦冉奇怪地抬起深邃的蓝眼睛,“比如?”
叶炤背靠着教员室的木门,他聆听着周围确实没动静了,才大胆地开口:
“方便问一下吗,长官。你的前妻到底是谁。”
他目光直视着秦冉。
小猫的爱,永远简单直白。
在这样直接的质问声中,秦冉微微一怔,然后笑得意味不明:“你这么想知道?”
秦冉站起身,将风衣口袋里的记忆存储芯片冷藏盒掏出来,放进了桌子上的收纳营养剂的冷藏箱里,然后朝他走来。
秦冉的身躯遮挡出一片阴影,一点点的,这阴影逐渐将他吞噬。
在门边和他对视了好几秒,秦冉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等我们见过斯卡兰教授,我就告诉你。”
他对秦冉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他们的脸近在咫尺,四目对视。他能清晰感知到秦冉的信息素以及一点极淡的、优雅的香水味。在秦冉猝不及防的下一个瞬间,他揪住了秦冉的领带,将秦冉微微扯向自己,然后亲吻上去。
柔软和湿润愈演愈烈,舌头彼此勾弄交缠,他忘情地和对方交换了唾液。秦冉将他抵在不算结实的木门上,他的背轻轻撞上了坚硬而温暖的木材,隐约还有些错位的摇晃。
笃笃笃——
就在这时,门不合时宜地被人敲响。
深吻被迫中断,叶炤恍然睁开眼时秦冉更快一步,已经放开他,在整理领带了。
他看了一眼秦冉后反身拉开旁边的转椅,放松地坐下来。他靠着椅子背,跷着二郎腿,和所有来教员室接受训话的刺儿头一样,他甚至不耐烦地闭上眼睛——以此掩盖他隐约昂扬的下流欲望。
“进来。”教官的声音很冷静,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个纤瘦的教员走进来,把手里的牛皮文件袋递给了秦冉:
“长官,这是转校生的资料。请您过目。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向斯卡兰教授传达。”教员彬彬有礼地说。
秦冉接过来,掏出来简历大略一看,就放在桌边:
“没有疑问。”秦冉的目光轻轻扫过坐在椅子上的人,“我已经和这名转校生‘深入交流’过了。”
秦冉给那四个字加上了奇怪的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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