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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异反应持续的那段时间里，烈风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
他意识恍惚躺在病床上，偶尔能听到医生和另一个助手的对话：
“教授再三考虑，还是决定丢弃子宫。怀孕的omega很麻烦。最好永远不会怀孕。”
“最新的去疤技术，将初生的小猪皮移植到人类身上，肠线从内缝合，只有最后结线处有一个小凸起，像脂肪粒。随着时间推移大多也被人体吸收，这场开腹手术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醒来的时候，他周身的排异反应仍未消退。高烧、呕吐、红疹，一切的不适症状此消彼长。
周围有一股隐约浮动的古龙水香味，烈风在这浮动的香味里干呕。
这可能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他的躯体已经对医生的信息素过敏了，会有精神创伤联想。有时他会突然发疯，吼叫，挣脱束缚推倒盛放医疗器械的推车，从病床上滚落在地。吉答语、通用语交替从他口中说来。最后他忽然念起了圣经，甚至是唱起了教堂里的颂歌。
这样精神错乱的病人使护士们都害怕起来，当场给‘教授’拨电话，在崩溃中声音哽咽地汇报情况。
教授并不像这些经验不足的护士一样慌乱。
仿生人再度进来，开口时语气很温和。他让金医生合理回避，暂时不要出现在烈风面前。
之后，他们便换了一个新的omega女护士来为烈风检查生理指标，顺带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给他做了催眠，并给他连接上记忆芯片，抽离他的记忆。
“听着，你是一个omega。许多年里你一直四处购买alpha伪装剂。伪装剂有着龙舌兰酒的味道……”
烈风打断她的话，很肯定地摇头：“不，我曾经是alpha。”
女护士每天都来。
给他打了催眠剂之后，女护士会向他重复同样的话：
“你是一个omega。一直是，现在也是。”
恢复期，烈风被安置在单独的隔离病房。虽然没有阳光，但很安静。他可以听音乐，还可以阅读一些杂志。他暂时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里。从前与他有关的一切，如今都变得遥远。
有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麦斯雪山上的湛蓝天穹，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一片澄澈的蓝色里。
那一晚他睡得很熟。
日复一日。
恢复期差不多过了，他的身体开始好转，排异反应小了很多。研究所里的人却开始被动地忙碌了起来。组织里的伤兵开始增多，肢体被榴弹炸伤的患者汇聚于此，侵占了不少研究所的空间。很多医生护士被调走，看守烈风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某一天，巨大的爆破声传来。
医生很慌张地进来，芯片中有太多的数据资料需要删除，根本来不及。他顾不上做筛选就手忙脚乱拔除了芯片。拷贝好的一枚芯片在他的动作中崩走，滑进储物柜下面。
“该死！”医生在慌乱中骂了一声。
武装兵在外面催促：“金医生、快！我们要撤离！现在必须前往停机坪坐直升机！”
“来不及了！”
金医生还在鼓捣他的数据，但武装兵显然不想和他一起死在这里。他们强势地把金医生带走：
“金医生，黑曼巴带的反恐精英已经攻进来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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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风是被一个大兵救出来的。
起初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大兵称呼他的组织为巢穴，说组织的成员是‘老鼠’。
烈风的手藏在背后，握紧了一把手术刀。
大兵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关切和怜悯：“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烈风看到外面有许多人在搬运、转移实验体，并为这些获救的实验体派发压缩饼干和水。看样子确实是在进行一场营救行动。
烈风这才放松地丢掉了那一把手术刀。
大兵很激动，简单地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就将他带走：
“孩子，你们都自由了！”
久违来到地面，阳光让他感到温暖。他看着不远处的作战房车，车外站着一名气度沉稳冷冽的指挥官，正在听中士汇报数据。他觉得那个背影莫名有些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发现他的中士仿佛很激动，高喊；
“长官，我们发现了——”中士话音未落，忽然中弹一般捂住脖颈痛呼起来，周围的武装兵纷纷都举起枪，提防着埋伏在暗处的敌人。
他们指挥官在远处下令：
“快速转移伤者，武装戒备。”
几经辗转，他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卫生所。
他的病房并不大，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拒绝接受任何检查，看到医生的制服就会发疯。
脑波显示很异常，精神指数也都不在合理的数值区间。
这样危险的病人只能被单独隔离或者是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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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卫生所待了没有多久，他被教授解救，教授也给了他全新的身份。
他的五官并没有很立体，不太像传统的费曼人，大略是有亚洲人的基因。又因他身材颇为高挑，所以他的新身份是一个混血人。
“孩子，你会有新的生活。”
他第一次来到斯卡兰教授的家。欧式庭院，花圃的草坪颜色与植物陈列呈现出硕大的国际象棋棋盘模样。
在这个棋盘尽头，又是一个小的花圃，里面开满了蔷薇。
微风浮动，那些花瓣跟着颤动。
烈风看着这些妖异的花朵，总觉得心里泛出一股森然的感觉。
教授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为他解释：“这些花朵是从吉答一个培育温室移植过来的。热海一带的气候很适合这种品种特殊的蔷薇。”
风忽然大了，将这些蔷薇花的香味带了过来。
不知为何，烈风觉得胃液涌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耳蜗出现了不适，他忍不住趔趄往后退了一步，缓解莫名其妙出现的眩晕。
教授关切地问；“孩子，你怎么了，是花粉过敏吗？”
教授仿佛想起了什么，关怀地带他离开：
“也许这种植物对小猫有一定的毒性。我们到室内去吧。”
第29章 29.营救小猫②
斯卡兰教授的庄园很大，像个中世纪的城堡。
前院建筑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以及他的仆人居住的地方。而后半部分，则像个五脏俱全的研究所，里面住着形形色色的科学家、医生、化学家与研究员。他们似乎在为联邦帝国忙碌着什么。烈风知道这不是自己该问的，所以他从来没有问过。
老教授的日常起居颇为讲究，时常邀请他共进晚餐。但是教授的胃口和饮食偏好都有些奇怪，他并不太适应斯卡兰教授的伙食。
也许是因为老教授的精神体是凯门蜥，一种蜥蜴，所以他对蛋白质的摄入要求相较常人有着奇怪的苛刻。第一顿晚餐，老教授邀请他一起吃小牛排和一盘墨西哥红蚁卵。
鬓边已有些花白的男人使人难以推测年纪，虽然他瞧上去仅有五六十岁，但烈风相信，他的真实年龄一定惊人——教授的老管家已经七十多岁了，而老管家告诉他，他进到这个庄园的时候才十七八岁，而教授当时已经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了。
斯卡兰教授用西餐勺优雅地喝着奶油南瓜羹，然后面不改色吃了一口蚂蚁卵。他吃得快极了，几乎在烈风眨眼的瞬间，那一勺蚂蚁卵已经被舔舐得干干净净。教授甚至已经拿起餐巾开始擦嘴了。
这样的黑暗料理使小猫的胃部再次有些抽搐。他确定自己的精神体应该是猫科动物，而不是食蚁兽。
“教授，我……”
他脑子里拼命回忆着脑海中仅存的那一点儿上流社会礼仪。得益于生父的出身，烈风孩提时代也曾经极为短暂地混迹于费曼人上流社会当中。
他应该说点什么，才能合情合理婉拒教授的‘分享’？
他犹疑着，给自己切了一块牛排。吃下去时口感格外奇特，和他吃过的所有牛排都不同。很嫩，嫩到出奇。
对方洞悉了他的感受，让仆人在他的高脚玻璃杯里添了点餐酒。
斯卡兰教授的庄园里仿佛充满了秘密，他也惊异于这样一块小小的牛排都能给他带来如此不同的体验。
斯卡兰一边用餐巾优雅地轻轻揩过嘴唇，一边说：
“孩子，在这个庄园里神奇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可以经常过来，逐一体验。”
教授微笑：“对了孩子，你的身体在沙城的研究所里遭受过某些创伤。如果可以，最好每隔一个礼拜就来一趟，像是定期体检。外面医疗费高得出奇，在老教授的研究所里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听上去确实是在为他打算——他到现在对所有的医生都还有某些莫名其妙的应激反应。他也有点担心在外面就医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对医生动手，酿成惨剧。
烈风有些感激：“好的。”
就是这样，烈风从未在外面的医院就诊过。哪怕是军校的体检他也统统拒绝，有了斯卡兰教授的庇护他可以用各种理由逃避体检。斯卡兰教授也会及时提供一份体检报告给军校交差。
除了斯卡兰教授的医生，他唯一接触过的医护人员只有军部的医疗兵。
忽然一阵狂暴的大风卷进庄园，整个记忆存储空间如同开始崩坏一般，他看到周遭的事物都开始变得陈旧，甚至有藤蔓开始在各类物品上攀爬生长。斯卡兰教授梳理整齐的背头也被狂风吹乱，教授精致的西装在他眼前被无形之力从中间撕裂开，裂痕新鲜的布料下露出一截暗绿色的皮肤，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凸起。那是一只凯门蜥的皮肤。
而教授慈爱的脸庞也开始化作一只丑陋的蜥蜴头。
这只蜥蜴张开嘴巴，但吐出的声音的确属于斯卡兰教授。
“孩子，你现在只是一个数据幽灵，就像……活死人。”蜥蜴头渐渐又幻回一张人脸，苍老、皱纹交错纵横。烈风环顾四周，发觉已经回到了这个钢色的囚笼。
“你的精神体是在你濒死的危急时刻被动觉醒的，因为你已经是一个omega，无法像alpha一样随时驾驭它。你以数据幽灵的形态游荡在这个虚拟的记忆存储空间里。”
“在现实世界，你已经永久离开了人世。尽管你亲爱的长官在你的水晶棺里插满了管子，执着于维持着虚假的生理机能。但是他也该明白，你已经死了。”
“血猞猁是一种充满智慧又古老的精神体，以你现在这种omega的躯体，已经打动不了他了，他的能力无法彻底觉醒。很可惜，孩子，你的意识除了作为一个数据幽灵游荡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老教授将为你终结。”
烈风飞快梳理着全部的信息，他努力从中进行分析：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够打动我的精神体，他就可以彻底觉醒，是吗？”
教授点点头：“是的。不过无论如何，它只是一只小猫，如同一个杀戮机器。小猫没有那么聪明。你很难、或者说几乎无法打动它。”
教授的文明杖轻轻敲击着他的头：“黑曼巴的记忆储存芯片在哪。”
芯片。
他想到了秦冉的教员室，那个放满了营养剂的冷藏箱。他记得秦冉在那个下午，亲手把冷藏盒子放了进去。
教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眉头微皱，让武装兵把墙上的监视器打开。
监视器立刻显像。画面里是老教授庄园外的大门。秦冉在昏暗的壁灯边接连爆头了两名武装兵。黑曼巴蛇的精神体正在吞噬一个拒不配合的守卫，并逼问他教授在哪里。
黑曼巴蛇两腮贲张，豁然张开大口，尖锐的獠牙上开始渗出幽荧的毒液。守卫在这无形的暗影环绕中四肢忽然奇异地扭曲，很快招供。
“教授在、在地下刑讯室！”
教授看着监视器，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小猫不配合也没有关系，他很快就会来。”
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遥控器。在沙城行走多年的烈风不会不认识那是什么——
C4炸弹的引爆器。
根据这个引爆器的形状来看，这里起码安置有数个，或者数十个C4。
那瞬间烈风明白了为什么这间囚室显得这样拥挤。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膝盖正抵着的地板上。
他用膝盖轻轻叩了叩钢制地板，旋即传来闷响。
中空的。
很适合安放C4。
“看来小猫比我预想得要聪明不少。”教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文明杖抬起来，轻轻戳动墙壁上的一个隐藏的按钮。顿时，墙壁上的钢板翻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整整一墙C4排列其上，而地板之下，大概也是同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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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冉持枪赶来时，老教授已经先一步用柯尔特手枪抵住了小猫的脑袋。这样的场面使秦冉不得不缓缓移开了正瞄准教授头部的枪管。
武装兵们的机枪无一不瞄向阴冷的黑曼巴蛇。
“我想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老教授知道那些武装兵对秦冉无法构成威胁，这样的先见之明使他提前先挟制了小猫。
教授晃了晃另一个手中的引爆器的，“黑曼巴，我相信你一定不想我们三人同归于尽。”
“秦冉，别过来！别进来！”叶炤朝他几乎是吼叫般大喊！
可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仍然显得太迟。
几乎是同时，秦冉已经迈进了这间狭小的囚室。
“该死！”叶炤顶着冷冰冰的枪管，怒骂了一声。
斯卡兰教授脸上的微笑渐渐深了，“很好。”
囚室再次陷入僵持的寂静。
“教授，我想和秦冉单独谈一谈。”叶炤打破了这场僵局，“给我十分钟，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教授弯下腰，仔细审视着他的脸长达数秒。
“孩子，你只有三分钟。”
教授按下了引爆器上的倒计时，优雅地走出了这间囚室。
2'59"
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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