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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去演出了，有好几个音乐节的邀请。”
既然说到这里，严沐宸忍不住继续问：“你们平时联系不多吗，好像没怎么见你跟她打电话。”
严沐阳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后视镜，打灯往左并线，“他们也挺忙的，又不是小年轻，联系没那么频繁。”说完赶紧岔开话题，“我今天跟他们交待过了，吧台的东西你可以随时用，这么久没练会手生吧，可以先随便找找手感。”
“不用，反正调得好不好你也喝不出来，就别浪费东西了。”严沐宸话里带着笑意，弯着眼睛从后视镜里跟他对视。
严沐阳咧开嘴笑了起来，“非常荣幸能当你的实验品，我保证再难喝也一滴不剩地喝完，绝不浪费。”
“那你就小看我了，我已经想好了，明天让你惊艳一把。”严沐宸眉眼含笑，又扭过头去看窗外的灯光。红红绿绿的光线快速划过，残留在眼底的色彩交织成模糊的一片，像抽象派的水彩画。凉凉的风迎面吹过，夜色很美。
两人像往常一样，回到家洗漱休息，早早上床睡觉。严沐宸一直感觉良好，没有特别的反应，直到第二天起床，才出现了心悸的症状。以前熬夜的时候偶尔也会这样，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松了口气。这比之前担心的问题好多了，根本不用在意。
早餐过后，他趁着严沐阳换衣服的时候，去厨房拿了点东西偷偷放进包里，想到晚上的那杯酒，心情已经隐隐激动起来。
去酒吧的路上，心悸又突然而至。心脏的跳动强劲得像要突破胸膛，有力的击打声无比清晰，连带整个胸腔都随着它的跳动收缩。他不动声色地靠上椅背，将头扭向窗外，不断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带着那颗不安分的心脏慢下来，像安抚躁动的孩子。
严沐阳没那么好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不对。他果断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俯过身，“怎么了？”
正认真呼吸的严沐宸被他吓了一跳，骤然睁眼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了。他放松身体转身，“没事，你停车干嘛。”
严沐阳盯着他黯淡的唇色，一股怒气冲上心头。
他想起小时候爸妈哄骗他的样子。说好第二天给他带东西，回来的时候却两手空空，说好考试进前十就带他去游乐场，考完却当没这回事。太多太多的事，他们总是这样。他也愤怒地质问过，为什么明明答应了又说话不算，他们却只是笑，甚至连合理的解释都不愿意给。是啊，他只是孩子，对孩子说的话是不必当真的，小孩懂什么呢，连他伤心较真的样子在他们眼中也都只是笑话。
可他现在不是孩子了，为了所谓的不让他担心，就可以自以为是地无视他的关心，无视自己的承诺吗。
心头涌上无力的悲哀。
他自以为长大后就不会再被人敷衍欺瞒，因为什么事他都可以只靠自己不靠别人，言而无信有了第一次他便绝不会再对这人多看一眼。可他终究还是高看了自己，在严沐宸面前他永远只能妥协。
短短一分钟里，内心扫过狂风骤雨。等想清楚这些，他眼里的愤怒不解全都消散无踪，整个人仿佛抽去筋骨般塌了下去。他看着严沐宸若无其事的脸，僵硬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重新系上安全带继续上路。
车内还是平常的安静，可气氛却像凝固了一般，严沐宸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酸疼，终于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分了。
心悸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这会儿心跳已经恢复正常，好像刚才那阵不适根本不存在，让他连想道歉示好都没了机会。他又不安地看了严沐阳一眼，这人只目不斜视地开车，沉静得让人莫名悲伤。
到了目的地，严沐阳也没有多说话，只神色如常地嘱咐了他几句，就头也不回地去忙了。
整个上午严沐宸都心不在焉，所有事都无心去想，脑海里只有严沐阳冷漠又受伤的侧脸。他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揪住，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到那人面前，将他紧紧抱住，道歉也好示弱也好，只要能让他不再难过，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庆幸的是他们出门晚，难捱的上午并不漫长。中午时候，严沐阳来找他吃饭，终于结束了这磨人的煎熬。
“还是去那家湘菜馆吗？”严沐阳边往外走边问，他们前几天发掘了一家很好吃的湘菜馆，严沐宸很喜欢，还有好多菜没有尝过。
严沐宸有些紧张，在心里不断打着草稿想要开口道歉，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到身体，心悸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更加剧烈，一瞬间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可他心中却无比开心，立刻小跑几步上前，拉住严沐阳的手使劲按在自己心口。
严沐阳满脸惊讶，疑惑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几秒之后便被手下强劲杂乱的心跳吸引了注意。他看着严沐宸有些泛白的嘴唇和执拗发亮的眼神，心跳也乱了起来，另一只手立刻扶住他的胳膊，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严沐宸忽略身体的不适，趁着这机会赶紧道歉：“有点心悸，可能是减药的反应。对不起，今天在车上不该瞒着你的，我向你道歉，原谅我好不好？”
看着他急切解释的样子，严沐阳心里五味杂陈，思绪在关心他的身体和回应他的话之间跳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答应过你不会骗你，我记得的。是我不对，我没意识到这也是欺骗，只觉得这是小事就认为你可以不用知道，是我自以为是了。”严沐宸见他不说话，继续承认错误。
“别说了，我不会生你的气。好点了吗，要不要先回去歇会儿？”
“我知道你不会生气，但我不想你难过。我错了，以后一定不再这样，你别难过，原谅我好吗？”
严沐阳笑了下，自嘲地想：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哪里做得到不原谅你……
“好，我不难过，原谅你，也相信你以后不会再这样。”感受到手掌下的心跳已经平复下来，知道这阵心悸已经过去了，他便也不再多问。“走吧，上次说的蒸虾还没尝过呢，今天试试？”
“好，还有乳鸽，你上次说想吃的。”严沐宸也不再多说，跟着他一起往前走。说得再多也不如实际行动有用，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证明。
这天晚上，严沐宸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等着严沐阳结束工作过来找他。雨欣仍是在吧内忙碌，调酒时却总是不经意地侧过身体背对着他。他猜想一定是昨晚的事让她不高兴了，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她聊聊道个歉，可这天客人很多，直到她下班也没能如愿。
严沐阳倒是结束得挺早，一过来就迫不及待找他要酒，他看着对方满脸笑意的样子，也激动起来，推开隔断门钻了进去。
看了这么多天，吧台内物品的摆设他早就一清二楚，左右扫视一圈静了静心，他才抬头对着严沐阳道：“严老板工作辛苦了，今天送你一杯吉普森。”
严沐阳还没说话，嘴角就已经高高扬起，看着灯光下严沐宸开心的样子，十分配合地摆出老板的姿态，冲他挑了挑眉示意开始。
先是在三角玻璃杯里装上满满一杯碎冰，然后往调酒杯里倒了两种酒，加入冰块，来回摇晃。严沐阳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放松又张扬的样子，盯着他专注的眼神和动作，一刻也挪不开眼。
几秒之后混合均匀，将三角杯中的冰全部倒掉，再用滤冰器拦住调酒杯里的冰块，将酒倒入已经冷却完成的三角杯中。
最后，严沐宸抬头看了他一眼，竟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来一颗珍珠洋葱，用水果签小心穿好，放进了酒里。
杯子被慢慢推到面前，外杯壁已经渗出些细密的水珠，整杯酒在灯光下晶莹洁白，很是亮眼。
严沐阳看了几秒，又抬头去看严沐宸，只见他正歪头看过来，俏皮地笑着，看起来开心极了。
他盯着眼前的笑脸，怎么也看不够，只勉强从空空如也的脑子里搜刮出一句：“怎么还有洋葱？”
严沐宸笑得更开心了，凑过来得意地说：“我早上从厨房拿的。”说完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作品，拖长声音问：“怎么样，尝尝吧，这么酷的酒刚好适合你。”
酒是什么味道，对严沐阳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对方开心的笑颜。正要端起来尝，又被严沐宸拦住，“你不是还要拍照么？”
严沐阳顿时惊醒，懊恼地叹了一声，赶紧掏出手机。
刚对上焦，旁边就打过来一道光束，直直射在杯子上，将原本莹润的白照得有些刺眼。严沐阳眼睛一热，动作顿了顿，却克制着没有抬头。他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和对焦，郑重地拍下了时隔多年的又一杯酒。
“好了，快尝尝，泡得越久味道越冲。”
严沐阳端起酒杯，直接咽下一大口。抬眼看向对面，严沐宸显然被他这豪爽的姿态惊呆了，微微睁大眼睛瞪着他，仿佛刚才喝下的不是酒，而是毒药，“怎么样？”
入口辛辣又酸爽，味道非常刺激，新奇的口感简直刷新了严沐阳对鸡尾酒的认知。他又细细品味了片刻，感受嘴里的回甘，才慢慢开口：“很酷，确实适合我。”
严沐宸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停不下来，弯弯的眼睛里水光闪动，比他背后所有的灯光都要耀眼。
“这是你自己发明的吗？”严沐阳只想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儿，一边又啜了一小口，一边颇为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这杯酒是有来由的，有个小故事，你可以去查一查，做做功课。”严沐宸卖起了关子，想了想又问：“我能尝一口么？”
“不能。”严沐阳拒绝得干脆，“这是专门为我调的，我要好好喝完。”
台上的乐队刚好结束表演，那边传来阵阵掌声和叫好声，严沐宸的心也跟着那些人一起欢悦起来。看着严沐阳认真品尝的样子，觉得自己体内深埋多年的热情又开始燃烧。
严沐阳抬眼，与看着他的人四目相对。周围的世界渐渐离他们远去，这么相互凝视许久，两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第52章 恶意
有了前一天的试探，严沐阳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调酒可以让严沐宸开心起来。
当初他答应跟白浩合伙开酒吧，有多少这方面的影响，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如果没有严沐宸对调酒的热爱，他至少不会那么爽快地应下来。如今他十分庆幸那时的决定，即便日后严沐宸再次回到自己的生活，这里也永远都是他的安全屋。
严沐宸已经渐渐感觉到状态的变化，一直以来裹住他的那层纱布在透出缝隙，所有的感受和情绪都变得鲜明。他从海底慢慢上浮，不断接近水面，马上就能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可随着压力和黑暗的减弱，厚重的安全感也随之消失。他努力控制自己，勇敢地去迎接赤裸裸的现实，他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
这天晚上严沐宸早早就坐到前台，想趁着雨欣刚到的时候，在开始工作前跟她聊聊，坐了没多久竟先等来了颇为激动的玲玲。
“沐宸哥晚上好。”玲玲一见面就大声招呼，一阵风似的冲到更衣室去换衣服。严沐宸看着她满身活力的样子，心道她一定是真心热爱这份工作。
找到一份既能让自己开心，又能挣钱的工作，好像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但难的到底是热爱还是收入呢，也许最大的问题只是人的不自知……
“沐宸哥，听说你会调酒，能不能给我也调一杯呀？”玲玲换好衣服出来，立刻凑上前问。
“听谁说？”严沐宸忍不住逗她。
“当然是老板啦。”玲玲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嘿嘿笑了起来，“老板说你调的酒不收钱，我今天特意早些来，就是先想蹭一杯，等下班就累得不行没兴致了。”
严沐宸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对严沐阳有些无语，“你们上班能喝酒吗？”
“可以的，招人之前先问酒量，我酒量很好，不输男人。”
严沐宸乐了，心情也跟着活跃起来，“好，你想喝什么？”
“我喜欢酸酸甜甜的，海岸可以么，我们这里卖得很好，好多女生都爱点。”
“没问题。”严沐宸也来了兴致，挽了挽袖子准备开始。
玲玲拉过凳子坐在旁边看，有一搭没一搭地东聊西扯。
严沐宸看时间还早，也就放慢了速度。慢悠悠地先将台面擦洗了一遍，按照这里平日的习惯，把需要用的东西从柜子里拿出来，按位置摆放好，然后才开始自己的调制。
在玲玲的絮叨声中，他将大冰块一颗颗放进杯子，插入搅拌棒不停搅动，还不时抬起头来，给出一两句简短的回应。
说着说着，玲玲忍不住开始八卦，“沐宸哥你好温柔啊，我遇到的男生里都没有像你这样的。”
严沐宸停止搅动，将搅拌棒放回一边的长杯里，笑着看了眼她，没说话。
“我说这些无聊的东西你都不嫌烦，还回应我，真好。”
看她似乎有些感慨，严沐宸故意问，“沐阳平时是不是很凶？”
“没有没有，沐阳哥人也很好的。他就是冷，对谁都冷冷淡淡不在意，只有对着你的时候不一样。”说到这里，玲玲立刻忘记了刚才的小失落，“你们感情真好，你来了之后沐阳哥变了好多，我都为他开心。好想你能一直留在这里。”
先放伏特加，然后再往调酒杯里依次倒入橙汁和菠萝汁，酸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只是闻一闻就让人忍不住想流口水。“小美呢，他们在一起难道不开心吗？”
“你也知道他们的关系？”玲玲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小美太酷了，她是我的偶像，喜欢就大胆告白，被拒绝也不在意。”
“小美是个好女孩，他们很般配，在一起会幸福的。”再加桃子利口，然后把杯子里的冰块倒进来，压紧盖子，双手举起，开始用力摇晃。
玲玲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只有冰块在调酒杯里碰撞的声音，两人都像等待跨年的倒数钟声一般，盯着杯子不说话。
直到严沐宸停下动作，将调酒杯打开，玲玲才又开口，“我觉得他们不合适，沐阳哥对小美没感觉。感情是没法作假的，勉强在一起只会让两个人都不开心，还不如一直拒绝，至少大家都自由坦荡。”
把调酒杯里的酒和冰块一起倒入之前冷却过的高脚杯中，严沐宸面色有些茫然，恍惚中杯里的冰块滑落太快，几滴橙黄色的酒水溅了出来。
玲玲抬头盯着吧内墙壁上亮闪闪的酒瓶看了会儿，突然咧开嘴笑了，两只胳膊撑在台面上，直起身子说：“人生多苦啊，如果连感情都不能随心所欲，还要演戏勉强，那这辈子就更没什么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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