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师姐说:“你死后会加入我们,不怕见不到她。”
周绦先点头,再摇头:“到时不光是司狩,我所有的朋友都会看不见我。就算我能看见她,也碰不到她了。”
“说到这个,我们有件事要问问你的想法。转世者的任务是肃清世上的遗留物,可如今世上早就不剩几个遗留物了。”那位师姐刚说出这句话,就有个师姐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叫她住嘴,被好几个师姐一拥而上拉到旁边去。
周绦等下文,素之说:“剩下的东西有枕棋氏对付,如今与千年前不同,我们是输液管里堵积住的杂质,本该彻底销声匿迹,却作为游魂残留于世。我们与遗留物战斗,殊不知最后我们自己才是这世间栖息最久的遗留物。”
素之的严肃一如既往:“母亲彻底厌弃了我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只能由我们自己亲手来疏通这根管道。”
另一位师姐说:“你可能狠不下心来杀一个婴童,但你杀死了下一任转世者,她就不会加入我们的队列里。”
周绦问:“加入你们有什么不好?”
那位师姐说到这里便不愿再说。素之出面续上理由:“像我们一样残留世间,其实是很痛苦的事情。”
那时的周绦尚且不能理解这句话。定好的闹铃刚响一声就被她关掉,司狩还不想起床,周绦蹑手蹑脚下床背剑,停在门前的时候司狩还懒洋洋地问她要去哪里。
周绦的谎话没有半点破绽,她骑车赶到医院,师姐们的请求、未知的未来、和司狩一起长久活下去的可能性,最后加上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于公于私都足够诱使周绦出手。
然后就被关起来了。那个死去的转世者没出现在师姐们的行列里,这是这次风波带来的唯一的好处。师祖不许周绦出屋子,是葛附偷偷放司狩进来跟她说话。
傍晚时的天穹无比灿烂,是一日之中最绚丽的时分。在这样令人心羡的美丽背后,紧接着到来的是无边的黑夜。房间里布满浮尘,在逐渐沾染上黑暗的光线里看不清晰,司狩跟她隔着门板坐着,周绦问:“是不是已经天黑了?”
她本可以回头透过纱窗看见外面的天色,微弱的光线明明已经照进了屋子。司狩轻声说:“你看不见吗?”
周绦摇摇头,说:“只是想问你天有没有黑。”
周绦起初还期盼着司狩找机会来见自己,后来就渐渐主动拒绝会面了。师姐们围坐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周绦在地上躺着,将头靠在素之膝上,素之轻轻地抚摸她的脑袋和头发,在纱帘的遮掩下隐约看见那片即将变暗的天空。
既然能看到她们,那估计是离死不远了。像是要哄她安心般地,素之低声哼着歌,周绦在只有她能听见的旋律里缓慢地睡着过去。葛附守在外面,天黑时周绦没有开灯。
如此一来,周绦就加入了师姐们的队伍。接替她的位置的是个叫周引练的孩子,周绦自告奋勇代替素之去跟她打好关系,吓得周引练跑到泯芳的房间里挤了两天。
周引练睡在外侧,她从床下探头:“我不是鬼压床。”
周引练换到里侧,她从窗外探头:“我不是鬼压床。”
周引练拉上窗帘,她飘在空中说:“我不是鬼压床。”
周引练缩在泯芳怀里哭了一整夜,葛附第二天赶到院子里做了驱鬼法事,周绦简直要气活过来——难道母亲创造她和周引练的时候,误把周引练的胆子弄到她身上来了?
素之亲自出马,周引练就接受了这帮人的存在。
周绦深受打击,但她没有放弃,仍然试图跟周引练建立感情。周绦精力无限,自诩是周引练的姐姐,时常有意无意跟周引练搭话,但周引练完全不能领会她的苦心。
周引练打开电视看动画片,周绦叹息一声:“这节目就像是我和司狩的恋情,再精彩也有结束的时候。”
周引练努力补习翻看典籍,周绦叹息一声:“这符文就像是我和司狩的恋情,再纠缠也有走散的时候。”
周引练搬出闲心修剪花枝,周绦叹息一声:“这小花就像是我和司狩的恋情,再美丽也有凋谢的时候。”
周引练忍无可忍,对素之说:“她好像脑子有病。”
“你脑子才有病!”周绦想拍桌子,但手直接从桌面上穿了过去,她故意在周引练耳边大声说,“我都快十几年没看到司狩了,葛附和微生都长到我快认不出来了!”
怪不得素之说变成魂体不好,葛附和微生都长成成熟的大人,师祖牙齿差点就掉光了,可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再这样下去会看到葛附和微生掉牙的,想想就可怕。
周引练讨厌她提起不认识的人,师祖也不告诉她司狩是谁,这样衬得她很孤陋寡闻。周绦虽然聒噪,但是很讲义气,师祖盘问课业的时候,别的师姐出于无奈不会帮忙,只有周绦会悄悄提示她答案,帮她免去一场疾风骤雨。
周绦恃功讨赏,非要跟她挤在一起睡。然后她又说起司狩。周绦说:“我好羡慕你,你还有和她相处的机会。还有微生和葛附,我再也不能和她们说话了。”
她突发奇想,提议道:“以后你能不能跟司狩说起我,就说我很想她,一直没有忘记她?再有一次就好了,好想和她说说话。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好想她。好喜欢司狩,特别特别喜欢司狩。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司狩呢?”
周引练躺在周绦身边,听见外面的雪化声,她闭上眼睛,说:“你不说司狩,我说不定还愿意认你是姐姐。”
周绦疑惑地说:“为什么不能跟你说司狩?”
周引练说:“我不想跟她有牵扯。”
周绦说:“可你会和我一样,司狩会成为你的法器。”
周引练哼一声,说:“我和你不一样。”
周绦凑近了问:“哪里不一样?”
周引练像是说秘密般得意地笑了笑:“我有姐姐。”
什么嘛,还不是把人家当姐姐的。周绦心里有点高兴,又凑近了些说:“如果姐姐也要你接受司狩呢?”
周引练翻身背对她:“我说的姐姐又不是你。”
周绦差点从床上跳起来:“那你说的是谁?”
“当然是泯芳啊。”周引练白她一眼,带着笑把被子扯过来。周绦不再说话,她当时很想让周引练摸摸她的手臂,想告诉周引练以前这只手在很久以前还不是如此冰冷的。
她也翻过去,跟周引练背靠背。或许以前的素之也不是初见时那样带着骇人的寒气,还有剩下的师姐们也不是,她们都曾经有过温度,只是时间太久,温度都散去了。
正如周绦只对旁人露出充满活力的一面,周引练只对旁人露出顺从的一面。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转世者们之中的一员,她不信周绦的话,不信自己会死。她以为枕棋氏里的人都爱自己,而周绦等人只是自己精神错乱。
她给自己造了一座幻想做的房子,在幻想破灭之时无路可走。周绦和素之一路紧跟着她,跟着她跑到崖边。
那天周引练终于看清了纠缠自己十六年的鬼影们的真身,也转身看见跟着众人追过来的泯芳。素之和周绦分别在她左右,她却指着泯芳说:“姐姐……姐姐……”
周绦应一声要牵她,周引练立刻甩开她的手:“不是,我不是叫你,你不是我姐姐!我姐姐才不是你这样的人!”
周绦慌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看着微生汴等人堵住退路,她恍惚中想起那间到死都没能离开的房间。
“不见司狩了,和姐姐们一起吧。”周绦不由分说地飘到她身后搂住她,咬牙道,“不能被抓回去,就算泯芳不逼你师祖也会逼你,被关起来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
周引练闭眼,眼泪打到周绦圈着她的手上,仿佛隔了很久才有力气说话:“姐姐,让我继续这么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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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带剧情的角色就全部出场过了,让我们在这个关键时刻打岔说一下各位的名字和分组。
程玉和余燕子,我愿称之为名字像我姥姥组。因为是最早设想的角色所以名字没有很讲究,后来想改已经来不及了,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程遂的名字是程阿金取的,是一生顺遂百事遂心的意思。程阿金的名字以后再说,姥姥的名字和程玉凑一凑可以凑成“金玉”,然后程遂负责粉“碎”她们的关系。余燕子的名字后来想用《诗经》里的《燕燕》补救,但是剧情都定好了,只能加了个瞻望弗及。江墟烟是“墟里上孤烟”,是和墟烟相衬的田园景色,姓江是要和前两位组成江玉燕组合。
唐霖和许双卿。最开始定好的是许元媖的名字,是明·叶宪祖的《鸾媖记》里“多情的长卿,能文的女媖”句,再试着对了一二。为什么不叫许元卿和许双媖呢?因为会跳戏到燕双鹰那里去……然后发现历史上有位词人叫贺双卿,有词传赠给邻家女,非常感人。所以就借了霖的谐音。
谢昭阳和安鹏举。最先定的是小安的名字,原因在运动会那篇写得很明白,是妈妈的美好寄愿。因为设想里姐妹间的名字要对得上,就定的昭阳和明月。两个人关系不怎么好,同岁但不在同一个年级,应该是因为太阳和月亮极少同屏出现。另外,云也是飞在天上的,谢昭阳、谢明月、安鹏举和郑橑云,加起来就是飞在天上组。
说到姐妹,怎么能不提转世者军团!周锦和姐姐们的名字都是一个类型,周绦、周引练、周轻裘还有素之,都是布匹成衣之类的意思。渺渺小号太多就不一一解释了,轻裘和寻春是有关系的,穿厚衣服等春天嘛。司狩是周绦性情的外延,周引练跟渺渺没关系,没有给渺渺取过名字。在素之时期那把剑和那个谁也是对上的。
姬箙和阮芗的名字前面有讲。泯芳本名叫原蕊,泯芳其实是字,所以没有加姓,而且是泯然众人的泯。姬箙的字是藏驽,周锦的字是承绮,谐音是藏弩和承启,都是和名有关联的。微生汴是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汴,葛附是附属的附,法衡是法度的法平衡的衡,虽然挑了不少的事但关键时刻是管事的法衡来疏散人群。李乘风是刻意往李淳风上靠的,都是学观星的嘛,跳楼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乘风。朔星就是星星,镜真就是镜子,鱼肠就是剑名,法器都是没有姓的。
枕棋氏和枕棋本人是借的《黄粱梦》中吕洞宾的瓷枕和《述异记》中樵夫目睹的棋局,大梦一觉回首百年身,一生实为黄粱梦最后也成了烂柯人。
再然后就是安明辞和安雪望,这两人的剧情还没有结束。二者皆是出自唐·王昌龄的《从军行》,“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斩楼兰”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两句。跟剧情走向也是合的,姐姐先告辞了,然后妹妹守望着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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