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把剑捡起来,却听得身边有个声音对她说:“你手不烫啊?”周锦担心自己被人发现,当即丢下灯跑了。
渺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直到天亮才被来清点数目的师祖捡起来,重新放回架子上。
这天阮芗正好从山下回来,在自己的位置上掏出偷来的棉花糖,没吃几口就看见渺渺被鱼肠扶过来,两个人挤在阮芗身边坐下。
她脸色不大对,阮芗问:“你怎么了?”
渺渺咳着嗽说:“感冒了。”
阮芗不解地说:“你会感冒吗?”
渺渺闭口不谈,鱼肠很兴奋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在架子上睡觉,突然听到当啷一声,睁眼一看,那把剑躺在地上,躺了一夜。”
阮芗嚼着棉花糖,问:“你怎么掉下来的?”
“我也不想瞒你们,昨天周锦来看我了。”渺渺摊了摊手,垂头丧气地说,“我一激动没站稳,脚滑从架子上摔下去了。”
“来看你了?”屋子里的法器们全部凑过来,其中某位大着胆子问,“她来这里干什么?你们说话了吗?说了什么?”
渺渺很是懊恼,摇头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刚掉下来的时候看见灯油滴到她手上了,我说你手不烫啊?她就给吓跑了。”
“真没用,你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有人说,“我要是你,我就跟她说,赶紧带我走吧,我不想在这地方待了。她都几岁了,还没拿到法器,自己也该着急一下,跟师祖催催。”
渺渺瞥向鱼肠,鱼肠跟着众人说笑没注意到她。阮芗作揖拜神,虔诚祈祷道:“希望百年快点过,我好远离姬箙。给我换一个温文尔雅善解人意,不会拿我去撬棺材的主人吧,阿门。”
她说着,众人又怜惜起阮芗的遭遇。在座的法器无不希望自己能遇到个好点的主人,姬箙可谓是大恶之恶,说话不好听,行事风格又随便,阮芗倒八辈子血霉才遇到这种人。
哀叹间,姬箙抬脚闯进来,一眼就看见捂脸哭泣的阮芗。阮芗看见她,赶紧把棉花糖往身后藏,姬箙慧眼如炬,冲过去一巴掌扇在阮芗脑门上,笃定道:“是你偷了周锦的糖?”
“怎么能说是偷,桌上没人要我自己拿的!谁知道那是周锦的?”阮芗到渺渺身后,“那把剑,救我救我救我!”
渺渺的样子这才在姬箙面前显现出来。
“在这里停一下!为什么要说这时候姬箙才看到渺渺呢?”阮芗按下暂停按钮,尽职尽责地担任起解说员工作,“正常人看到灵体的前提是知道这里有东西,如果只当她是空气自然是看不到的,就算灵体在你面前扭秧歌也看不到哦。”
唐霖若有所思,好学地提问:“我和许双卿刚才也不知道渺渺在那里,我们为什么可以看到她?”
“因为我把灯关了,一般正常人的想法是闹鬼,你们两个却偏要觉得那里有人。”渺渺摇摇手,“另外就是我故意和你们说话,否则你们把我盯穿了也是不知道我在那里的。”
许双卿别过脸:“我们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姬箙上下打量着渺渺,一句话没说便把她挥开,抓起阮芗的本体就往墙上砸。阮芗连连求饶,只好把剩下的棉花糖全部交出来。姬箙夺过周锦的糖,转身就走了。
“太过分了,呜呜呜。”阮芗伏桌痛哭,“上次的伤都还没好透呢,正常人谁会拿阮去撬棺材啊?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家里喝了多少502才把自己粘回来。”
“你才是那个坏人吧,”鱼肠好整以暇地坐在她旁边,托腮嘲笑道,“还敢去偷周锦的糖,你不怕那把剑打你吗?”
阮芗惊恐地看向渺渺:“那把剑,你会打我吗?”
渺渺无所谓摇头。
“我就知道你和姬箙那种人不一样,你和我是一派的。”阮芗感激地抱住渺渺,承诺道,“她这些天跟周锦说了不少关于你的坏话,放心吧,我一定在周锦小友面前帮你说好话,绝不会让姬箙恶意抹黑你的形象。”
姬箙千方百计不想让渺渺落到周锦手里,但师祖一再无视她的进言,在那年的七月将渺渺授给了周锦。阮芗和姬箙站在人群中看着周锦接剑,阮芗高兴得嘴都要笑歪了。
“那么接下来是我的视角。”阮芗说着,把刻度尺放到自己手上,刻度尺游移两下,盘在她的手指上咬中了她的指尖,放映机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隐约显现出摇晃的画面。
在接剑仪式后,姬箙又把阮芗打了一顿。这人真是麻烦,总喜欢随随便便对别人动手,要是阮芗想,随时都可以一脚踢开她。阮芗想着待会儿要跟师祖告状,所以没还手:“我做错什么了?她们两个不就是命中注定要见面吗!”
“什么叫命中注定要见面,还不如说周锦命中注定要因为那把剑去死!”姬箙拽着她,用力把阮芗往树上撞,咬牙道,“那把剑害死了多少人,你比我清楚百倍!周锦死了,那把剑就回到你们之中,消磨时间等下一个目标出现。”
“她可以回去,那周锦呢?”姬箙终于松开阮芗,说,“对你们来说,那把剑是出去晃一圈就能再回来的朋友,可周锦却不会再回来。你以为我不会难过吗,师祖不会难过吗?如果以后有孩子问我周锦怎么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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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开新号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取一个响亮的名字
周锦接剑的那天,姬箙立刻受到要被派到别的地方的消息。姬箙站在师祖面前,脚下踩着自己的影子,和自己与周锦童稚时的回忆。她刨根究底地问:“难道她就非死不可吗?”
师祖淡淡道:“在枕棋氏里这不算新闻。”
姬箙在烛火前坐下来,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像一座陡峭的山峰。她说:“我宁愿从没有周锦这个人,宁愿你从没有把她带到山上来。”
师祖的表情像是在放空,仿佛没有将姬箙的陈情听进去。墙上的影子因灯焰晃动而显得摇摇欲坠。师祖缓慢地说:“姬箙,我以前也和你一样不信这些。”
师祖活了很久,她是离这个世界的真相最近的人。她知道有双手操控着世间行进的轨迹,她亲眼见过那个掌控一切的神。
要是她有一眼就能让人战栗到跪下的威严,那也许可以骗得师祖将一切随波逐流视作合理,当成神固执的旨意。可惜神是那么平平无奇。
师祖认识那把剑的前一个主人,那个孩子很胆小,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怕得不行,选择自我了解。顺应是死,不顺应也是死。按着既定的规矩往下走,至少周锦还能多活几年。
师祖是这样过来的,师祖的师祖是这样过来的,这叫做传承、传递、传统。法器对于枕棋氏的孩子们来说是最值得期待的东西,不仅是能帮上自己的器物,更是能并肩相伴的朋友。于是她们将那把剑拿在手里的时候,总会表现出一种极力压制的雀跃。
虽然有时会有例外,但周锦不是那个例外。她和渺渺面对面坐着,有些拘谨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是个平平无奇的问题,对她而言却不好回答。简单的读音在口中盘桓几次,渺渺决定按老规矩说:“我的朋友一般叫我那把剑,师祖和姬箙也这么称呼我。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周锦不假思索地问:“要我给你取名字?”
她没否认,周锦就给她想名字。她静默半晌,好像真的在认真挑选,渺渺等得打哈欠,她就说:“叫渺渺吧。”
渺渺回过神来,下意识问:“哪个渺?”
周锦说:“望长安,前程渺渺鬓斑斑*。”
渺渺不怎么满意,说:“老气横秋的,听起来寓意不好。”
周锦紧急改正:“那就是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就非这两个字不可?”渺渺觉得这人心眼太死,再说她可能会去撞墙,耸肩说,“算了,名字而已。那以后我就是渺渺。”
周锦暗自松了口气,她都不知道还要帮法器取名字。这时候,阮芗突然扒着门框缓缓地挪出来,挤出个笑脸来问:“那位坐在周锦小友对面的……渺渺啊,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渺渺看周锦一眼,周锦示意她可以去。阮芗是什么德行渺渺知道,跟她出门时脸色不太好看,问:“你有事吗?”
“我没事啊,就是来看看你们相处得好不好。”等到看不见周锦房中的灯光,阮芗才在台阶上坐下,“新名字?”
渺渺得意地笑道:“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阮芗翻个白眼:“什么鬼,说人话,我听不懂。”
“读点书吧。”渺渺道,“说我是她在想念的美人呢。”
“不可能,肯定不是这个意思。”阮芗嗤之以鼻,说,“见第一面就又是想念又是美人的,周锦小友才没那么轻浮。”
渺渺不服气,纠正道:“第二面。”
“是吗,深夜闹鬼姐?她那次压根没看见,听见你出声就跑了。估计她现在还以为你是个路过的游魂。”阮芗嘲笑道,“我知道你从不说废话,太机智了,太懂得怎么把握机会了。”
渺渺懒得回复她的挖苦,阮芗抬头望天,听着草虫在暗处鸣叫的声音。阮芗突然问:“你还记得上一个主人吗?”
渺渺答得挺快:“周绦?”
阮芗哦一声:“泯芳和鱼肠的小妹妹不算吗?”
渺渺平静地说:“那个人没有正式接剑,不能算进来。”
阮芗甩袖子道:“好吧。之前周绦叫你什么?”
“司狩,”渺渺说,“狩猎枕棋氏的敌人。”
“嗯,那个人就只知道四处找架打。我上一任主人管我叫阮芗,现在姬箙也管我叫我阮芗。是我让她们这么叫的,永远是工具,只叫一个名字方便收管。”阮芗晃着腿,意有所指地说,“割舍旧名字,就可以忘记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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