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无凭!”王泗安膝行向前,高喊道:“陛下!请还王家清白!”
萧锦年不知道为何霍烬会将他的身影隐去,这样一来,他这个人证不就派不上用场了?
崔雨凇来不了大殿,做不了人证。萧锦年看了一眼江燕卿,对方不着痕迹的摇摇头。也是,即便江燕卿和崔雨凇都说亲眼所见,可二人微言轻,王家有一百个理由驳回。
“臣有证据。”霍烬缓缓道:“当时臣虽昏迷,却也听到王冉和与贴身的小厮说要备毛笔。只因他得了一种名贵墨液,名唤‘百日恩’……”
霍烬将王冉和说百日恩用法那一段大概说了一下,不过,从用在萧锦年身上变成了用在他的身上。
“若王大人不信,你大可去查查令侄的帐。”
王泗安听到“百日恩”便眼前一黑,这东西实在有趣又金贵,王冉和前两日还送了一瓶给他。也因为金贵,一年也出不了几瓶,自被王冉和发现后,就全都被王冉和包圆了。
可以说整个大瑜,连制作“百日恩”的人手里都没有货,只有王冉和有。
王泗安心里想的,霍烬的暗卫也在他进殿前探查到,王家赖不掉。
就是王泗安也不敢再说什么,说到底摄政王身份尊贵,手里又有兵。换做别人,霍烬直接杀了一句也不用解释。
而他今日甘愿被人背地里臆想耻笑,细致的说了事情经过。无非是王家势大,又要清名。他说的越详细,了解此事的人越多,王家就越说不出一个字来替王冉和脱罪。
为了一个旁支子弟,再与霍烬硬碰硬,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是不值得。
王泗安俯首,彻底认了,“臣治家不严,望陛下严惩!”
萧锦年根本不知道还有百日恩这么一出,他只听凌霜说王冉和对霍烬说了不好听的话,没想到是说了这么不好听的话。
这些话从霍烬嘴里说出来,萧锦年都觉得玷污了霍烬的嘴。
难怪霍烬那时要杀了王冉和,这要是落在他身上,被人这么想着,定然也是恨不得将猥琐男打的爹妈都不认识。想想当日,霍烬还受了伤,可还是听了他的话,直接收手。
这样一想,比起王家那些世家,霍烬作为臣子,其实没什么可挑剔。不过一想到原来的世界线里,原身因为和霍烬夺权,落了那么个悲惨下场,萧锦年忍不住多看了霍烬一眼。
难道霍烬如今一切都是装的,为了让他放下戒备吗?
刚想完,萧锦年就摇了摇头。他想这些做什么,不管是不是装的,反正他不可能和霍烬夺权,想这么多做什么。
至于王泗安说的严惩,萧锦年把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王冉和有辱学子身份,自此以后不准其再念书,更不准再参加科考。押入大理寺关着,反省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来。
王泗安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好好整治一下你王家家风。
不过王大人你虽有错,说到底也不是王冉和亲爹。子不教父之过,将王泗水从海安府押到大理寺和王冉和关在一间牢房中,叫他好好教教王冉和怎么做人。”
王泗安听到宣判后,舒了一口气。这小皇帝还是忌惮他们王家的,虽然前面看起来态度强硬,又损又骂,还用造反的名头吓了一下他。
不过到最后连条人命也没要,只是王泗水丢了海安府的官。
但海安府拉穷乡僻壤,丢久丢了。王泗水不丢,他王家还要想办法让他调任,如今丢了也省得到时候再费力。
至于王冉和,王家子弟众多,一个不能科考又不是都不能科考,王泗安并不在意这个。
只是摄政王的想要借小皇帝道手整他们王家的如意算盘思彻底落空了,小皇帝到底还是年纪小,胆子笑,最后只能和稀泥,两边不得罪也两边不讨好。
王泗安对此乐见其成。
第35章
王泗水被革职,海安府知府的位置便空了下来。江燕卿在下朝后去了御书房,这也是第一次有臣子在御书房与萧锦年议事。
“陛下,海安府知府可有人选?”
萧锦年心里还真有个人选,许清让。
盐务是个肥差,对人的意志力来说是极大的考验。许清让能在户部那团污水里保持着清正,最终不惜以死正名,除了他以外,满朝文武,萧锦年已经想不出第二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而且将许清让调离户部,以后不知能不能改变他饿死的命运。死后虽留清名于史,可什么也没有好好活着来的好。
“爱卿觉得许清让如何?”
江燕卿沉思,他虽然没什么人脉知道许多密辛,但许清让之名他也有所耳闻。
有人说他身为户部官员却穷困潦倒,饭都吃不起,有人说他做做样子,实则院子里藏了金山银山。
说来说去都是别人的猜想。
那日皇帝叫了连同他在内的六人去御花园吃火锅,明明他们既无家族背后支持,又不是身居高位。皇帝拉拢他们这样无权无势的人物,实在是令所有人都琢磨不透。
像他们这样的哪怕再来六个,也翻不出浪花。
但江燕卿很快就从里面找到另外一个共通点,品行端正。
即便是被称为庸臣的宋老大人和孙老大人,在品行上也是挑不出一丝错处,子孙后辈也教导的十分优秀。
许清让能被皇帝叫去,已经是一种证明。
江燕卿如实回禀自己的想法,“许大人出淤泥而不染,能当大任。”
三日后,就在百官焦头烂额,想遍法子躲过海安府知府一职时,上头就下了圣旨,命户部仓部主事许清让任海安府知府。
小小的仓部主事官职低微,远远比不上一府知府。不过海安那个地方,哪怕是在皇城里当乞丐,也比在海安强。
户部这些人早就看许清让不顺眼,之前许清让被皇帝身边的太监叫去说陛下赐宴,他们还心有不满。也不知许清让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被皇帝注意到。
如今看来,依许清让惹人厌的脾气,定是当日得罪了皇帝,这才明升暗贬,送许清让去海安府受苦。
许清让背后无权无势,他去海安,怕是再也无法回皇城一步。
世家们听到皇帝派了个小小的仓部管事去海安府,也不由得笑开。他们只要一句话,没人愿意去填海安府这个窟窿,小皇帝手里无人可用,竟是随便打发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官去那。
海安府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有根基背景,去了能不能有命活着还两说。皇帝这是病急乱投医啊,不过管他的呢,王家是世家之首,小皇帝竟然当文武百官的面下了世家的面子,叫他吃些苦头,也好。
海安府是个龙潭虎穴,萧锦年不是不知道。
可他没什么人手用,之前也是打算把后续的事情交给霍烬,毕竟盐在这个时代十分的重要。他虽是皇帝,但也没有能力护着望不到边的金矿。
这样一来他既能把权利让出去,不让霍烬以为他要夺权。又能让霍烬的势力护着许清让,保证他的安危。
萧锦年给自己聪明的脑瓜点了个大大的赞,哎,我真聪明啊!
想曹操曹操到,御书房门外传来通报声,正是霍烬来了。
如今天一天比一天冷,萧锦年畏寒,御书房和瑞宁殿内的地龙已经开始用上。霍烬身上披着白锦锻面暗纹斗篷,领口出滚着一圈银狐毛,白中带银看起来毛茸茸的。就连霍烬那张冷艳的脸都被衬出几分柔软之意。
屋内温度高,霍烬解下斗篷,小福子立即上前接过,拿到一旁安置好。
萧锦年放下手里的书,即是有事相求,那态度自然要好,他笑弯了眼睛,一派亲昵模样,“小福子点了银丝碳,爱卿快来朕这里坐下暖和暖和。”
霍烬看着萧锦年的笑颜,眉目间的冷峻也融化许多,轻笑道:“臣遵旨。”
随着霍烬的靠近,萧锦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不是,霍烬手上拿着长长的东西是什么!
“爱卿,你手上拿的是为何物?”萧锦年一个头两个大,可千万别是他想的东西啊!他怕疼的!
霍烬低垂眼眸,漫不经心的一瞥手中之物,回道:“戒尺。”
还真是!
萧锦年笑不出来了,他眼睛丝毫不错的盯着霍烬的手看,准确的说是盯着霍烬手上捏着的戒尺看。自欺欺人的问道:“爱卿没事拿着戒尺作何?”
“臣之前说过,陛下若不完成任务,臣会罚你。”霍烬慢条斯理的回道。
萧锦年这才想起霍烬之前给他留作业了。刚开始忙着王泗水的事情,是没时间做。后来霍烬一直没提,他不就也懒得做,就算是罚也顶多就是禁足。天冷了,禁足还不用早早从被窝里爬起来上朝,何乐不为?
霍烬捏着戒尺的手指往下滑了一些,将戒尺握的更紧。
萧锦年一直盯着霍烬的动作,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觉得这玩意下一秒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小时候因为调皮,没少被院长打手心,真的可疼了!
霍烬身形微动,萧锦年一时情急,说话嘴瓢,惊天动地的对着霍烬大喊一声,“爱妻冷静!”
这一声喊,就连不远处候着的小福子都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是被吓得。
萧锦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脸瞬间红透,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霍烬的脸色,结结巴巴的辩驳,“朕、朕咬到舌、舌头了,说错了话,爱、爱卿莫怪。”
爱卿两字咬的极重。
萧锦年话音刚落,下颌就被微凉的指尖捏住被迫抬起头,正对着霍烬。
霍烬似乎并没有因萧锦年口误的轻薄生气,眼帘半遮目光落于萧锦年唇上,音色低沉磁性,“陛下,张嘴。”
萧锦年不明所以却也下意识的听话,微微张开嘴巴,霍烬不知盯着看了多久,萧锦年感受到捏着他下颌的指尖变热,力道加重,半晌耳边终于想起男人有些低哑的声音,“舌头没有破,陛下以后说话莫急才好。”
“朕、知、道、了。”萧锦年故意拖长声音,慢悠悠的说道。
霍烬看了萧锦年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垂着的指尖微动,压着过快的心跳,“陛下,身为帝王应勤政爱民,您过于松散懈怠,实属不该。无规矩不成方圆,领罚十戒尺。”
萧锦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霍烬这是因他摆烂罚他?可他摆烂不应该是霍烬最想看到的嘛?霍烬叫他勤政爱民,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
霍.黄鼠狼.烬,手持戒尺,说一不二,“陛下,手伸出来。”
知道霍烬是动真格,萧锦年苦着一张脸,一副赴死模样,伸出了手。他紧闭眼睛不敢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啪——
戒尺应声而落,萧锦年受痛,肩膀一哆嗦,瞬间握着掌心,小兽般呜了一声。
霍烬对萧锦年道:“陛下,手松开。”
萧锦年颤巍巍的松开手指,掌心火辣辣的疼,还带着一些麻麻的感觉,他眼里已经裹着泪,说不出是疼的还是羞的。
啪——
戒尺再次落下,疼痛加剧,萧锦年低着头再也蓄不住眼泪,泪珠夺眶而出,他羞愧难当,这么大的人被打手心就算了,还有脸哭。可是他真的忍不住,眼泪根本不听他的话,就像开了闸的水,再也收不回去。
在第三下落下前,萧锦年双手握着霍烬的手,这是他小时候被院长打掌心惯做的,他将额头抵在霍烬手背上,哽咽道:“我很疼,你能不能不打我了?”
霍烬察觉到手背上湿热的水渍,知道小皇帝哭了。柔软的示弱,让霍烬手中的戒尺再也无法抬起来。
小皇帝之前性子太过软弱,像个提线木偶。落水再醒后,充满活力,批阅奏折方式虽说有些胡闹,可也不难看出小皇帝心如明镜,看的比谁都透彻。知道谁是虚情假意阿谀奉承,知道谁是真心实意清正君子。从他的批语中,也能感受到他的爱民。
只是,小皇帝似乎很排斥他人认可。所以总是做些不着调的事情来伪装本性,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学无术,整日里只知吃喝玩乐。
霍烬指尖轻动,无奈叹息。他的病情发作时间相隔越来越短,若在他死前,小皇帝还不能完全成长起来,怕是会被那些世家生吞活剥。
“陛下,很痛吗?”霍烬最终还是放下戒尺,本来的十下,只罚了两下便彻底作罢。
萧锦年依旧抵着霍烬的手,点点头,“嗯。”
霍烬用手将萧锦年的头捧起来,精致的脸上挂着泪痕,此时眼睛与鼻头都红红的,看起来脆弱易碎。
他用指腹蹭掉萧锦年脸上的泪痕,细腻的触感如玉如绸,生硬的安慰,“别哭。”
萧锦年也觉得这么大的人被打哭了,还被人拎起来看了个正着,实在是有些丢脸。他吸吸鼻子,嘴巴紧抿,拼命将眼泪憋回去。怎奈越想憋,眼泪就越往下掉。
霍烬看着小皇帝哭着的模样,情绪也跟着莫名低落,生出几分焦躁。他一遍遍的蹭去小皇帝脸上的泪珠,轻声哄道:“上元佳节,桃花源酒楼每年都会出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听闻今年的是兔子花灯,耳朵与尾巴能动。陛下想要吗?”
萧锦年被花灯吸引,他那个时代已经没有这些东西了。耳朵和尾巴能动的兔子花灯,对萧锦年的吸引有些大。
他抽泣道:“想、想要的。”
第36章
情绪平复之后,萧锦年立即撒开霍烬的手,端端正正的做好。
想到自己刚刚因为怕疼,拉着霍烬手求饶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忍直视,颇有撒娇讨饶之嫌。
他只觉得脸热的不行,心想小福子是不是烧多了碳,才叫他这么热。
缓了一小会后,萧锦年提起正事。将对海安府后续发展的一系列工作都给霍烬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细盐的生产。
霍烬听完后,久久不语。萧锦年也有些坐立难安,害怕霍烬拒绝。
之前想着世界线里的霍烬一心为民,应是不会拒绝他的提议。可如今霍烬不言不语的,半点也不像是要同意他的模样。若是拒绝,他也不知道要找谁好了。
“爱卿,海安府海盐之事,全权交与你,有何不妥吗?”萧锦年看着霍烬小声问道。
霍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陛下,臣想知道这法子是从何而来?”
萧锦年视线移开,“书中看到的,时间有些久,忘了是哪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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