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横懒散地敲打?掌心,悠然自得,“此招谢师弟若是能接,我接与?不接都不重?要。”
他言语之间透露出的信任,让谢辞这一刻莫名的觉得放松和舒服,心中情绪微妙,是令人愉悦的快意。
淡然一笑,谢辞再看许慕片刻之后,与?江横道。
“能接。”
只不过?许慕这一招是压了?全部命数在上面,自己自也?需拼上了?性命去接。
只余能不能接下,另说。
许慕脚下粉碎的大地逐渐开满红莲,燃烧着业火之力,符咒变得通红刺目,在即将化火烧热的一刻——
许慕目光被火光映照的异常明亮,眼中笑意之下的偏执也?显露无遗。
他笑着与?青霄道,“城主大人,留神?了?!”
几乎是同时——
琉璃声碎,金色琉璃珠串朝四面八方飞去,所经之处摧城拔寨,楼宇崩塌。
辇御之内,一杆长枪破空而出。
银白似光,水月飞身贴着长枪,身姿矫健优雅。
缀花云锦长裙是炸裂此刻夜空的霞光,繁复华丽的飞旋,却丝毫不影响艾水月持.枪一扫,击飞了?对阵中的二人。
这柄长枪正是命犯桃花。
枪柄的粉玉挂坠摇晃活泼,是三月最美的桃花。
许慕见好友出招,哂笑一下,便收了?指尖的符咒,换了?左手提上桃木剑,应付艾水月的枪法。
艾水月的一招一式他是如?此的熟悉,闭着眼睛都能应对。
溯灵蝶助艾水月解开前尘往事,数千年不曾用过?的枪法,亦令艾水月深感熟悉。
青霄化去了?招式,定睛凝视艾水月,看对方使用着他未曾有幸交手的枪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美之姿,吞天之势。
枪尖与?剑刃碰撞,发出天雷声响,银光如?闪电,浩荡震山河。
许慕被击退,青霄也?被击退,水月提.枪,抬起那?张阴郁美丽的脸庞,冷冷地看向众人聚集的楼顶。
江横终于看见和梦中一样的眼神?,小白龙阴柔的面相上傲气与?美貌融合得恰到好处,七分俊美三分英气。
下一秒,江横有意识地预感到小白龙要干嘛!
暗道不好,他连忙抓住谢辞的衣袖,“快躲,他要掀桌子了?!”
屋顶并没有桌子,掀桌子只是想说——有人要发飙。
谢辞揽着江横避闪开,而反应慢的人全被一枪横扫,龙气磅礴霸道,一举将毫无防备的鬼修们击个正着,东倒西歪的趴在地上起不来。
水月打?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鬼修之后,看都没看青霄与?许慕,直接化龙离去。
青霄见状连忙追了?过?去。
许慕站在原地目送着艾水月的离开,一如?当年,他习惯了?看水月离开的背影。
收回视线,他垂目看向指尖的符咒,想了?想,最后还?是朝空中一抛,化作满城桃花,片片都是用灵气浸染过?的莹润,花瓣粉白相间,香风清甜,浪漫迤逦。
—
江横与?鬼修们分了?钱,带着剩下的槐币和谢辞美滋滋地回去。
路上正巧遇上了?许慕。
许慕面带笑意,问江横赢了?多少。
江横竖起两根手指,“不多,两亿八。”
许慕笑,从袖中拿出一张两千万票据的槐币给他,“诺,拿去凑个整。”
“?”江横一愣,不接,“你有两千万怎么只押自己八百万?”
许慕闻言睫毛颤了?颤,摸了?下鼻尖,似有几分难为情,声音轻微了?些许。
“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赢不了?的。但又忍不住想试上一试。至于这两千万,原本是打?算留着我和他在鬼市过?日子用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艾水月了?。
“那?你为何又要给我了??”江横看着他朝自己递来的槐币,心生不解。
许慕眼似辰星,明亮纯澈,教人看不出半点心思。
“因为我喜欢整数。”他笑着回答江横的问题,补了?两个字,“圆满。”
这个解释,江横心中颤动,一股怅然和怪异的熟悉感涌上,而后又飞快地抽离消失,让他想仔细回味这稍纵即逝的悲伤情绪是从何而来时已经无从着手了?。
“我也?喜欢圆满。”江横接过?许慕手中的票据,瞧瞧看看,笑着回应许慕,“这是酒钱。”
许慕好整以暇地抱臂看他。
江横唇角一扬,“今夜,我请你喝酒。”
三人相邀,回了?谢辞朋友的住处。
许慕眼观庭院,颇感诧异,他二人居然住在此等好地方!
等他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头皮犹遭雷击般麻了?一下,刺刺的酥麻一下传遍了?全身。
就仿佛,他踏进了?一个曾经造访过?数次的院子。
特别是当他看见庭院里那?棵罕见高大的寒英晚水后。
当时在风岚石城中,许慕看见开得稀疏的寒英晚水,便隐约对这种梅花有些在意的情绪,没想到在这里又看见了?。
许慕记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年轻的时候来过?此地,他活的太久了?,也?许来过?,也?许没来过?,又或许是听人说起过?……
身边的人总是离离散散,难求圆满。
长着雀斑的小鬼奴们看见秀美清隽的道子,围绕道子转了?一圈,欢天喜地的摆开宴席,备好了?珍馐佳肴和佳酿。
三人便选在了?寒英晚水盛开的树下,一方白玉石桌,四张玉凳,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江横没问许慕关?于过?去、关?于小白龙的事,一个被女装攻当街抛下的天师受,已经很可怜惹!
“许兄,”几杯酒下肚,江横竟是与?对面年轻道子称兄道弟起来,顺手夹了?颗花生米,唇齿酥香。
江横问道:“明日飞升,你有几成把握?”
许慕听闻江横如?此称呼自己,微微一怔,而后便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爽快说道:“零成。”
江横当他说笑,便陪着他一起扬起唇角。
许慕端酒浅饮,不一会儿便空了?。
江横一把拦住准备给许慕倒酒的谢辞。
他与?许慕说道,“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
“好呀,”许慕手持流光杯,眼中波光荡漾,碎光笑意。
江横细品佳酿,歪着脑袋看他:“许兄,你醉了?吗?”
许慕摇头,“渡月兄,我没醉。”
这一声称呼,令江横瞬间清醒!
他借着酒劲喊‘许兄’是尊称,但曾经的天道之子喊自己大哥?这一声‘渡月兄’江横可受不起!
江横摆手,跟他讲清楚:“我喊你许兄,你喊我渡月兄,还?说你没醉?不过?今夜不管你醉还?是没醉,你这个兄弟我江横交定了?!”
“哦?”许慕笑得意味深长,酒杯放在谢辞旁边。
谢辞淡如?烟雪,给他倒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不用术法逼出,故意留下醉意上头,趁朦胧月色,寒英晚水纷然胜雪。
还?是,不如?他那?年在龙鳞台上见过?的桃花漂亮。
许慕一笑,脸颊微红,拱手朝谢辞拜了?拜。
江横连忙起身拜了?拜许慕。
许慕笑容无瑕,把玩小酒杯,撩开垂在脸庞的青丝,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言秋兄,渡月兄,今日畅快!”
数千年不曾有的畅快!
他在今夜见了?水月。
和他交手,看他手持自己所铸的命犯桃花。
他在今夜与?江横、谢辞喝酒。
和两位友人开怀对饮。
他在今夜。
但求一醉。
许慕一杯饮,眉宇间掩不住少年纯真意气,身姿却坐得端正笔直。
“能遇见你们二人,实?属许某三生有幸!”许慕笑着,连饮三杯,“敬,三生有幸。”
江横摇着手中的玉扇,饮着小酒打?趣许慕:“敬三生有幸?”
许慕面上流露出的笑容是真切的,是打?从心底的快乐,让江横也?忘掉了?烦恼,跟着他开心,跟着他展露笑颜。
谢辞眼眸平静,望向笑得跟花儿似的二人,淡声开口:“一定要在明日飞升吗?”
与?江横拼酒的许慕收了?声,笑容一顿,侧头转向谢辞,眼波清明的好似不曾醉过?半分。
“是。”
谢辞不言,又给许慕倒了?一杯,顺便也?给江横倒了?杯。
许慕眼眸明亮,他垂眼看着杯中酒,杯中酒的倒影亦看着自己,只要一个不说话,另一个就不会说话。
但总有人要打?破沉默。
许慕朝杯中酒的倒影释怀一笑,抬眸跟谢辞说了?句:“在淮阴古城的古井里,你看到了?什么?”
谢辞闻言皱了?眉,敛了?神?色,眼光深沉地看向许慕。
“我也?觉得荒谬。”许慕不追问他看到了?什么,但一定是让谢辞觉得荒谬的东西。
许慕摇头一笑,仰头望向苍穹之上悬挂的黑月。
院中的寒英晚水,熟悉的楼宇亭台。
“从我踏进这间院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荒谬。”许慕说着,饮了?一口酒,“或许更早,在风岚石城遇到你们二人时。”
谢辞不答,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内心却已经有了?波动。
是的,他和许慕一样,觉得荒谬。
“什么荒谬?”江横不解,三分醉意地撑着脑袋。
许慕举杯敬了?江横一杯,目光是少有的狡黠,点点笑意:“你拿走十全十美的时候,最荒谬。”
“我怎知这伞是小白龙的?”江横笑出声来,摇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说来也?巧,竟让我们凑在一起了?,哈。”
巧?许慕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江横,而后再看面无表情的谢辞。
他知道谢辞明白他口中的荒谬,绝对不是‘巧’字能掩饰的。
许慕道,“你会发现,很多事情无法改变。”
谢辞抿了?口酒,半晌没说话,良久后淡声回应:“就算如?此。”
他说完四个字后便停顿了?。
许慕耐心等待下文,许久没有等到下一句,他心下了?然。
晃着杯酒敬了?谢辞,他又看向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的江横,微微一笑。
江横醉意朦胧,回了?他一个笑,抬手抓住空中飘落的梅花瓣,在吹一口气将花瓣吹开。
“就算如?此,”许慕结果?谢辞的话,眼睫一抬,眸光映水。
他笑着,语气异常坚定:“但我希望渡月兄,可以活下去。”
生命还?剩最后一天。江横感动的稀里哗啦,他是穿书过?来的一缕孤魂,不仅和男主成了?好兄弟,还?遇到了?上一辈的天道许慕,许慕不仅不计较他使计逼出了?无曌印,还?大度地带自己来了?弥河鬼市寻找一线生机,眼下许慕要渡劫飞升,还?不忘祝福自己活下去!
上辈子弥留之际,他躺医院里,只有机器滴答滴答的冰冷声音。
酒劲上来,江横扇开的眼尾如?雨水打?湿的西府海棠,片片绯红。
许慕偏过?头看了?江横许久,终是忍不住感慨,江横真的很像他那?位已逝的故人。
还?有谢辞。
许慕叹了?一口气,再看杯中用寒英晚水酿造的美酒。
酒喝了?大半,江横这才?想起来问了?句:“不知酒名,为何修仙界没有此等佳酿?”
谢辞不答。
深感荒谬的许慕开了?口,“大梦千年。”
“好一个大梦千年,”江横当许慕活得久,见多识广。
他道,“但愿此夜长醉。”
许慕笑得更开心了?,江横说这句话的时候越发像他的故友。
谢辞神?色淡然,抬头看了?眼寒英晚水。
许慕学着江横的动作接了?片落花,不知今夕何夕,风吹花落谁家院。
他侧头再看谢辞,说:“或许是,大梦万年。”
尽管许慕是说笑的语气,谢辞心中却起了?惊涛骇浪,沉默了?。
江横接过?话头:“千年足以,万年不过?是蹉跎岁月,光阴消磨。”
许慕诧异,看来江横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不过?说的也?对。
他却忍不住反问,“若有人舍不得,愿意蹉跎万年待在原地,做一件事呢。”
万年做一件事?江横摇头不赞同,“有病。”
有一万年的时间做什么不好,待在原地?
待在原地就能修仙成神?了??
许慕开怀一笑,抬起下巴,别有深意地望向神?色冷清的谢辞。
这一刻的谢辞,脸色是复杂难言的。
故人相逢,花前月下,把酒言欢。
江横嗅到八卦的气息,歪着头问,“谁蹉跎万年待在原地了??”
“不说这些,”许慕不答反道,“渡月兄,喝酒!”
行吧,男人不能八卦。江横举起酒杯:“谢师弟,满上!”
谢辞倒酒,三人举杯。
桃花瓣随风吹入玉石铺就的庭院,寒英晚水悄然绽放,幽香之中,花白纯洁无暇,宛若莹润的月光,笼罩在三个各自俊美仙风的年轻人身上。
—
翌日,黑日临天。
江横与?谢辞去了?鬼市的飞仙阁,建造在鬼市十九层,七层高楼,轻盈如?鸟,鎏金宝塔,每一层都挂着往日飞升的神?君留下的祈灵灯。
仙风开路,桃花满天。
这一日,城中无数人前来观望,就连昨日与?许慕死斗的青霄也?来了?,派人镇守飞仙阁,防止又想从中作梗者。
参观的鬼修们没有一个敢拿许天师飞升的事开玩笑设赌局,他们都神?情郑重?地望着千年来没人飞升过?的飞仙台。
今日若是旁人来此飞升,十九层的鬼修不会大清早就来蹲着。
但来人是许慕,他一定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
曾经两次弃神?梯而不入神?都的许慕,绝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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