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了手,任由对方的指尖从他的手背上划过去。
然后往前伸,绕过宋时意,将打开的木盒关了上去。
在宋时意的理解里,这个动作意味着停止追究和拒绝进一步的深入。
看起来他越界了。
但他确实是太好奇了。
因为秦怀的设定实在是太过于干净和完美。
他拥有着比主角攻顾烨还要强势的背景,因为对于过去仅有寥寥数笔的提及反而显得神秘而影影绰绰,他深情又沉默,无条件地支持着主角受。
却非常遗憾地死在了冰冷又寂静的雪夜,连原身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简直是一个极佳的配角和工具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为人知的一角被撕裂开来,活生生地摊在了宋时意的面前。
他可以亲自去将未知的拼图一片片拼凑起来。
“那个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宋时意转过头问他,满脸真情的笑容。
空气微妙地凝固了一瞬间。
然后秦怀说道:“五年前我的父亲病危,当时秦家请了最好的医生来救治,眼看着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却突然之间暴毙,导致死因的药物,在我的外衣口袋里面。”
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过分?”他声音暗哑地抚摸着宋时意抬起来的脸庞。
“也许吧。”宋时意眨了眨眼睛,眉眼里都浸满了笑意,“但是我不在意啊。”
他凑近了身体,直勾勾地盯着秦怀,那双漂亮的眼睛含着天然的情意:“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不在意的。”
秦怀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被搜出来之后呢,秦家的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宋时意趁机继续问道。
他握上秦怀的手,主动将自己的侧脸枕在上面,就着这个角度抬眼湿漉漉地看着对方,
“我被认为是杀害了父亲的凶手,但实际上不是我,我是被栽赃了,堂叔趁着这机会想要铲除我这个继承人,当时经历了很狼狈的一段时间。”
宋时意安静地听着,他眼中的情绪流转着,给出精准的反应,语气柔和地不可思议:“那你一定很不容易吧,难道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你吗?”
“墙倒众人推,何况我当时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只能够靠自己。”
秦怀任由宋时意将脸靠在自己的手掌中,他可以感受到皮肤细腻的冰冷,还有发丝划过时轻微的痒意。
“如果当时我在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秦先生这边,一定不会让你孤立一人。”
“为什么?”秦怀没有任何波动地问道。
“因为我喜欢您啊。”真切无比的表白,偏偏又飘忽到有种根本握不在手里的错觉。
“当时有一个人向我伸出了援手。”
宋时意脸上的表情微微顿住。
“在此之前,我甚至和他素不相识,但他确确实实地救了我一命。”
宋时意一点点抬起头,那双眼睛中雾蒙蒙的情意清晰地散去。
感情你也有个白月光?
“所以那个人他是……”
别告诉我又是宋佳辛,那他真的会想创烂这个逼世界的。
“就是你,宋时意。”
未曾想过的答案,宋时意眼中满是不作伪的茫然。
“所以你不需要讨好我的。”秦怀将手一点点从宋时意那里抽离,“不用对我强颜欢笑,也不用这么刻意地说喜欢我。”
“不要这么没有安全感,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一时兴起,当时我真的已经无路可退了,是你救了我。”
抽回来的手放在了宋时意的头上,轻轻揉了好几下:“早点休息吧,别再想那么多了。”
他,救了秦怀?
原书里面并没有写过这一段剧情。
但好像就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从记忆的深渊之中。
手指按下时凌乱的弹奏音,随意一瞥中逼仄而尖锐的人影,月光之下那张苍白又阴郁的面容。
伴随着心脏一声又一声的搏动,即将跳跃出来。
宋时意啪的一下按上面前被水汽氤氲的镜面,水珠滚落下来,分裂了镜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背后的花洒尽职尽责地喷洒着热水,但宋时意并没有丝毫冷静下来的预兆。
那些在穿入书中世界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忆出来。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全然地基于宋时意这个角色。
那么现在的他,到底是谁?
……
天才破晓时分,宋时意已经起来,穿好衣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秦怀家里。
他昨晚很晚才睡觉,一条一条地翻阅着原身手机里的信息,试图从过去获取一些什么蛛丝马迹。
那个怯懦的,温吞的原身。
然后看到了一条几个星期之前,备注为萧医生的号码所发来的信息。
“如果方便的话,什么时候能见一面吗?”
算算时间,刚好是原身母亲死去后不久,当时原身应该是因为过于悲痛并没有看到,但现在宋时意给出了回复。
萧医生回的很快,他们就约在了今天见面。
在一家心理诊所里面。
萧医生是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女人,她的眼角带着细纹,笑意温柔又富有亲和力。
她是原身母亲陆晚琴的朋友。
“实际上我是你母亲的心理医生,当时她怕你担心才说是朋友。”
宋时意漠然地点头,余光环视着这间房间中的布局。
后面的墙上面挂满了荣誉证书,足以见得对方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心理医生。
看到他这样的神态,萧医生并没有生气,而是包容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了,时意。”
宋时意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直入:“我们认识吗?”
“是的,好几次你的母亲来我家中找我倾诉,都是你来接她回家的,不记得了吗?”
萧医生的语调很缓,让人如沐春风,很容易放下心防:“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宋时意没有说话,思绪难得有些放空。
在他穿进这本书之前的原世界中,他的母亲有一位姓萧,职业为心理医生的朋友。
所以他才要来看看。
过于相似的回忆让他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他烦躁地揉了一下额角,缓缓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股深刻的疲惫,在穿进这本书后,高强度地保持了那么久神经上的紧绷,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
实在是陷得太深了。
“你好像变了很多。”萧医生温和地说道。
在听到这句话时,宋时意睁开了眼睛。
他几次张了张口,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句看起来很像是场面话的话语。
变了很多不是正常的吗?他和原身,
又不是一个人。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对于你母亲的死亡,我也很难过,当时接到晚琴的死讯以后,我将她治疗期间所有的档案全部整理了出来,其中有一份她亲手写的手记。”
“虽然这样只会徒增痛苦,但我总还是觉得,这些东西对于生者来说,是还是有意义的。“
“你要拿回去看看吗?”萧医生问道。
宋时意艰难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好像也没有资格去随意拒绝。
手记就随身待在旁边,听到他这么说,萧医生从抽屉里拿出来,交给了他。
在拿到这本册子的一瞬间,宋时意心里闪过一股非常奇妙的感觉,就仿佛是某种心灵上的链接。
”她,是婚后抑郁吗?“
这个在书中着笔不多的角色,却是一抹悲哀又浅淡的颜色。
被丈夫背叛,一无所有地离开,又过早死去
萧医生抬起眼睛,她的神色看起来有种奇异的古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咬牙说道:“你知道那件事情吗?”
“插足你母亲婚姻的第三者,在晚琴平时吃的保健品里面掺了慢性毒药,而你的父亲,明明知道,却还有意包庇。”
第32章
空气中的气氛沉默了很久很久,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件事情我本来不该说的。”
“我知道晚琴肯定不会让她的孩子去知道这样不堪的事情,我遵循她的意念。”萧医生观察着宋时意苍白起来的脸色,往前伸出手,盖在了对方的手背上,“但是我现在觉得,必须要告诉你了。”
“你被重新接回了宋家,和那群人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对你怎么样,但人总是会对自己的父亲更加宽容。我害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原谅了你的父亲。”
“你必须要明白,是你的父亲毁掉了你母亲的一生。在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蓄意接近,旁敲侧击地了解她,把自己伪装成了最完美最合适的情人,将她诱导进了陷阱里面,吃干抹尽。”
“然后在事业走上正轨不再需要你母亲的时候背叛了她,任由第三者投毒。”
明明覆盖在手背上的那只手非常温暖,宋时意却觉得冷得不可思议,如置寒窖。
“如果你真心接受了那些人,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那就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了。”
萧医生的语速越说越快,等她意识到自己言辞稍显偏激了以后,猛得闭上了嘴,懊恼地轻皱着眉头。
面前的少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面色看起来实在是过于苍白,脸上萦绕着疲惫,眼睫投下阴郁的弧度。
“我知道了。”
不知道缓了多少时间,宋时意才重新睁开眼睛,他拿起旁边的记录手册,站起来,冲萧医生颔首致意打算离开。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来找我好了,讲出来就会好很多的。”萧医生出声说道,“你是她的孩子,我随时欢迎你来向我倾诉。”
宋时意一顿,然后什么也没再说就离开了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天空中开始落下细小的雨丝,被风吹开飘斜着打在他的身上,带着晚秋生冷的凉意。
好真实的触感,不再是一行滚动过去的文字。
宋时意微仰着头,感受雨丝浇到脸上的冷意,但一把从后面倾斜过来的高伞,替他挡住了雨。
“干站在这里干什么,你是喜欢淋雨吗?”轻声而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时意睁开一只眼睛,散漫地去看宋清文。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去上班。”宋清文平淡地说道,“刚从家里出来,就看到你在这里感受大自然。”
“宋氏集团的继承人,什么时候这么寒酸了,不应该是豪车配司机专门接送吗?”宋时意弯唇,谈话之间就像是对关系不错的兄弟。
“到了公司以后,一坐下就基本上没时间站起来了,要忙的事情太多,也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多走几步。”
宋时意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给出这么接地气的说法,他这才注意到,那张冷淡的脸上,似乎永远带着抹不掉的疲倦。
“原来你不喜欢啊。”宋时意叹息着说道,那张侧对着的脸庞看起来沉静而秀丽。
“还记得妈妈的样子吗?”他一点点转过头问道。
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是错位了空间。
“当然记得,你和她长得很像。”宋清文说道,将伞倾给了宋时意,直截地切断了话题,“伞给你,别淋了赶紧回家吧。”
“你会想念她吗?”宋时意没有接过,而是直直地盯着对方,他被淋得浑身都湿漉漉的,目光中带着股潮湿的阴气。
“会想要为了她做点什么吗?”
“人死不能复生,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宋清文神色内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有意义,这就够了。”
伴随着劈过的雷声,雨下得更大了。
宋时意推开宋清文递过来的伞柄:“我不要你的伞,你走吧。”
这句话里面隐藏着很浅淡的决意,如同骤然略过的冰刃一般。
宋时意将宋清文扔在了身后,一步步走向了宋宅所在的位置。
今天的宅子显得非常冷清,缺少人气。
宋时意随手抓过来一个佣人询问,是之前一直负责做饭的陈姨生日,宋顾城就干脆放了她和她的家人们假期让他们好好团聚庆祝一番。
宋宅的佣人们很多都是沾亲带故介绍进来的。家里知根知底,宋顾城用着也放心,所以这一下就少了很多人。
真是不可思议,对着发妻狠心到这个程度的男人,对着雇佣的下人却反而摆起了好人姿态。
说那话的时候佣人脸上是明显的羡慕,人少了就代表他要做的活变多了。
宋时意觉得好笑,嘴角往上翘起,但漆黑的眼睛中毫无神采:“这么羡慕的话,我给你也放个假好了。”
“真的吗?”佣人脸上闪过惊喜之色,但还是显得特别犹豫,“二少爷,这不太好吧……”
毕竟给他们发工资的是宋顾城先生。
“没关系,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让其他人也一起回去吧,我们还有家事要处理。”宋时意非常耐心又平和地说道,“去吧。”
不知为什么,从面前少年那么轻柔的话语中,他却莫名听到了些不对劲的苗头。
就像平静的潭水之下,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风暴。
风雨欲来。
佣人非常明智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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