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抱着腿,脸埋进膝盖里,听到动静,先是茫然地看过来,随即便惊惶地退到墙角,呜呜咽咽地哭着喊“不要”。
梁都走过去,慢慢蹲下来,将beta捂着脸的手拿下来,看了他很久。
然后说:“别怕。”
房间里的灯不算亮,周千乘站得足够远,但依然看清了有两行泪从梁都眼里流出来,沿着下巴往下滴,落到地板上。
周千乘心想,坏了,那个黑市怕是不能留了。
他还没想完,就听见梁都对着那beta又说:“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那beta听不懂眼前这个alpha的话,但他知道,这人能救他。所以他抓住梁都的袖子,哭着恳求道:“先生,请您救救我。我是来第九区打工的,被中介骗了,求您救救我。”
那beta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梁都没再说话,站起来转身走向周千乘。
周千乘把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收了收,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梁都。
“我会找到他的。”梁都下颌紧咬,重复了一遍,“不管他在哪里,一定会找到他。”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周千乘松了一口气。第九区是独立区,但因着他与傅言归关系良好,这几年一直顺风顺水。作为第九区总长,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与傅家梁家产生龃龉。
若是梁都的人在第九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光想想就头疼。
他这边刚松口气,只听梁都又说:“周总长,这个人我买了。”
梁都回头看着那beta,不健康的腿,为了生活挣扎的辛苦,遇到灾难时的脆弱和绝望,那人和形兰太像了。他仿佛看到形兰的影子,一想到形兰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在遭罪,甚至有可能遭着和眼前的beta同样的罪,他就要疯了。
周千乘是黑心肝的生意人,当然不会拒绝。他开了价,梁都付了钱,便带着那beta离开了。
从第九区离开前,梁都让人将那beta送回家,并给了他一笔钱。
梁都和beta在码头分手。beta身上穿着宽大的厚棉衣,戴着帽子,是一早梁都让人买来给他的。beta很瘦,脸上青紫一片,他在黑市被折磨了很久,身上有种不健康的病气,腿也瘸得厉害。
那beta千恩万谢,几乎要给梁都跪下了:“先生,您是好人。”
海风腥咸刺骨,吹得梁都霎那间摇摇欲坠。
“我不是。”梁都声音很低,和着海风,让人分辨不清。
“我是天底下最坏的人,是不合格的丈夫。我救你出来,只是希望我要找的人,如果也正在遭遇折磨,能遇到一个好人帮他一把。”
beta说:“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梁都低下头,所以beta没看到他瞬间红了的眼。
他说:“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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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索又断了。梁都走之前和周千乘见了一面,客气地说希望周千乘帮自己留意一下。如果形兰出现在第九区,一定要告知自己。之后他给周千乘留了形兰的照片。周千乘自然是没问题,只要形兰出现在第九区,他保证第一时间把人送到梁都手上。
这次乌龙事件之后,梁都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他的时差错乱情况越来越严重,晚上常做噩梦,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后来傅言归强行将他带回首都,治疗了大半年,情况才有所好转。
他就住在得月台,平常有人看着,心理医生定时上门。他表面如常,和心理医生聊得不错,偶尔还会去形兰的工作室看看。工作室还在正常运转,他后来几乎每天都要去转一圈。
他让工作室的人教他拍照片,带着相机拍春夏秋冬的晚霞。每周一要去一趟西来岛,去拍海上的日落。
自虐一般地,将那些照片冲洗出来,挂在房间里。
齐颜有时候会来陪陪他。齐颜怀孕了,抱着肚子坐在花园里,给孩子做胎教。梁都支着胳膊坐在沙发上,一起跟着听。
他给齐颜剥葡萄,说:“我跟农业基地又定了一些,过两天会送来。”
齐颜吃了一颗,笑着说:“太多了,不如我们拿来酿酒。”
梁都想了想:“也好,保存时间长一些。”
花园里起了风,窸窸窣窣的,并不冷,梁都拿外套给齐颜披上,说:“我定了一批冬衣,也给你们定了几件,你是孕妈妈,等衣服来了让你先挑。”
齐颜闻言心里叹了口气。
不只是葡萄,还有很多形兰爱吃的,梁都每隔几天就会从农业基地订购一批。放在自己房间里,宝贝一样藏起来,然后等形兰回来吃。有好几次东西放在房里都坏了,佣人找了半天,才发现他把那些吃的藏在衣柜里。
佣人把坏的食物拿出来,不敢擅作处理。梁都看着很平静的样子,说“坏了就扔了吧”。
没几天衣服送过来,齐颜看了看,全是形兰的尺码。她象征性选了一件,剩下的被梁都一件件整理好,全部挂进衣柜里。
又到春节,傅言归带着大家去康养小镇过年,他们就住在任意的房子里,难得开心又热闹。
惯例还是在除夕晚上烤肉,大家围坐在一团,何迟负责烤,任意打下手。梁都走过来,坐在任意旁边,拿签子穿腌制好的肉粒。
“我来弄吧。”梁都说。
他没怎么干过活儿,肉块拿在手里,穿来穿去总是扎到手。任意便慢慢教他,那法子挺好使,还是当年形兰教任意的。
两人忙活着,刚开始还有说有笑,一会儿便都沉默下来,只是埋头干活。
吃饭吃到末尾,何迟跑出去放烟花,任意也跟着去了。齐颜快要生了,身子沉,早早上楼睡觉去了。奶奶也熬不了夜,早早躺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梁都和傅言归。烟花在夜空中升起,院子亮如白昼。梁都站在窗前,看着烟花发呆。
时间在每个人身上是公平的,也是共同拥有着的。在这样的日子里,梁都只想问问形兰,有没有新衣服穿,房间里暖不暖和,餐桌上可有包了硬币的饺子。
他嘴里已经不再提起形兰,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字字句句里都是形兰。
齐颜生产的时候,梁都和大家一起等在产房外,看到粉嫩的一个男婴被抱出来,何迟激情得两眼泛泪,任意也是眼眶红红的。
大家都很开心,纷纷猜测这个孩子将来会分化成alpha还是omega,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和级别。
傅言归在医院外的长廊里找到梁都,他靠着柱子,面对着一堵泛黄的旧砖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傅言归面前痛哭。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
“他为什么不回来……言哥 ,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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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七八章完结。
第84章 散养
梁都在那个下午将积压了多年的情绪发泄完,没有像他说的“坚持不下去”,又恢复到以前的生活中。他等到齐颜跟何迟的儿子满月,之后再次离开首都,踏上寻找形兰的路。
这几年,越来越多的独立区和国家跟新联盟国建交。傅言归自从任职军委会副主席以来,就锲而不舍寻找各种时机,加大新联盟国的外交密度。其中掺杂了多少私心帮梁都找形兰,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他的外交和军部工作备受总统肯定,新联盟国也受益匪浅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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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迟跟齐颜的儿子取名何如昼,小名粥粥。粥粥一周岁生日的时候,齐家大摆宴席,邀请了首都大半个名流圈子。粥粥收到的礼物堆积如山,小孩儿坐在一堆气球和玩具中间,板着个小脸,见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这模样和气势都像齐颜,谁也不放在眼里。
任意来得晚,躲开众人去房间里找粥粥玩。粥粥一看到任意,嘴角大大咧开,激动得奶膘乱颤,迈着小短腿艰难地往前挪动,要任意抱。
任意抱起粥粥,粥粥立刻把脸埋进任意脖子里,小胖手挥舞着乱抓,咯咯笑着,差点把任意脖子后面的抑制贴撕掉。
“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小意?”何迟有些费解。
“AO……相吸?”齐颜看着儿子的小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彼时他们已经给粥粥测过基因,将来大概率是分化成alpha的,至于什么级别不好说,但他父母都是高阶AO,估计孩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何迟不认可:“儿子这么小,亏你想得出来。”
齐颜翻了个白眼:“那我总不能说小意身上有母性光环。”
两口子在专心拌嘴,没发现傅言归从门外走进来。傅言归在外面和齐家人聊了一会儿,看到任意悄悄进了粥粥房间,便跟着过来了。
原本也没什么,但齐颜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任意这种罕见omega,是走到哪里都会招人喜欢的,不分老幼。
任意抱着沉甸甸的粥粥,一会儿亲亲脸蛋,一会儿碰碰鼻尖,又把一个很沉的金锁挂在粥粥脖子上。粥粥拿着金锁咬来咬去,又去亲任意,口水蹭了任意满脸。
这样一幅画面,让傅言归双脚钉在地上迈不动。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升起来,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圆圆脸的小奶孩,长得和任意很像,也像现在这样边玩边流口水。那张脸蛋似乎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就是嵌在记忆海深处的,是即将拥有的,也是注定存在的。
同时还跳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是他和任意的,在得月台各种地方。
任意放下粥粥,向傅言归走过来。他们一个月没见,任意剪短了头发,穿着一件宽松的连帽卫衣,还是少年时的样子。等他走近了,傅言归便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婴儿奶香。
傅言归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收了收,问任意累不累。
“不累。”任意一笑,露出好看的小括号,“昨晚睡得早,今天赶路没问题。”
“下午别忙着回去了,晚上回家里住一晚,傅言言和维克多都很想你。”
“好啊。”任意没拒绝。
他嘴上说不累,但开车四个小时过来还是挺费时间的,当天赶回去太奔波。奶奶有护工照料,身体和精神状态这两年越来越好,他出来个几天不碍事。
午饭任意没出去吃,他和齐颜一起在房间里陪着粥粥,粥粥睡了,他俩就坐在餐台上吃饭聊天,倒是很清静。齐颜趁着何迟不在,偷偷让厨房端上来一盘撒满孜然和辣子的羊肉串,一手可乐一手串儿,撸得火星子直冒。
“你什么打算?”齐颜边撸串边问。
“什么什么打算?”
“别装傻。”齐颜冲着窗口歪一下头,窗外花园里站着傅言归,“你和言哥,几年了,就这么耗着?”
任意咽下满是气泡的饮料,未置可否:“我现在这样挺好的。”然后又补充道,“不想打破。”
齐颜冷哼一声:“我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们竟然还没和好。等粥粥长大了,放眼整个新联盟国,谁能配得上他?你们赶紧生,最好生个像你一样的3S级omega,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结婚生子,咱们也跟着少操心不是?”
任意赶紧打断她,再不停下,孩子婚礼上用什么插花齐颜都要安排好了。
“何迟还不让你吃这些?”任意岔开话题。
“嗯,他说还需要恢复个半年才让我吃,这哪能忍?”齐颜愤愤不平,又咬了一大口肉串。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任意:“言哥还不知道你恢复了?”
任意摇摇头:“没提过。”
恢复3S的事情任意没刻意告诉别人,但齐颜是瞒不住的。任意每隔半年就要复查一次腺体情况,傅言归来要过复查单,那些复杂的数据他看不懂,只看结果是恢复良好。
随着时间增长,任意的人工腺体和自身信息素越来越契合,出现问题的几率越来越小,傅言归查过几次复查单没发现问题后,算是彻底放了心。
楼下花园里,傅言归还不知道任意瞒着他这么大的事。齐母正拉着他聊天,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他沉吟半晌,说:“快了,顶多再有半年。”
齐母挺惊讶,问他:“这么肯定?”
“嗯。”傅言归露出个笃定的笑,说,“伯母,我说过的话可有不算数的?”
“算数。”齐母还是不敢相信,“可你连个对象都没有啊,是不是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傅言归说:“有。”
“谁?”
“伯母,我要是告诉您,明天整个联盟国就都知道了。”
“臭小子,长大了,就端副主席的架子了。”
“我怎么敢在您面前端架子。我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但他一直不愿意,我正在想办法。”
“你可别拿身份压人家。”齐母有点担心,转而出主意道,“不过必要的手段得用上。”
傅言归笑起来,齐伯母跟齐颜还真是如出一辙。
这两年,任意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傅言归貌似不疾不徐,秉承着自己最初的承诺,不打扰,不逼迫,任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已经给了任意充足的缓和时间,散养了两年多,现在也该来一剂猛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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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在得月台吃的,吃完饭何迟跟傅言归去了书房谈事情。任意抱着傅言言在客厅里玩,电视机开着,在播放一条新闻——
云城音乐节发生暴乱袭击事件,起因还是一年前那两个相邻独立区的矛盾没有妥善消化。经过一年的累积,双方又开始蠢蠢欲动。这次音乐节是云城当地政府为了恢复经济和活力举办的,范围广,很多独立区居民也慕名来参加。现在死伤情况尚不明朗,这样一闹,新联盟国势必要出面干涉的。
任意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新闻,猜测着这次袭击事件需不需要傅言归再去一趟。
他心里有些乱,说不上来的感觉,干脆把傅言言放到猫窝,自己上楼去睡觉。他的房间仍在三楼,原样未动。这两年间他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齐颜结婚、生子,再就是复查腺体,每次住个一两晚就离开。
路过傅言归书房,任意放轻脚步,书房门没关,傅言归和何迟的对话清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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