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金佛,却唯独额心少了一颗宝珠的人。
“注意了,下面带来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明代镇德土司肉身金佛额饰月光宝珠,起拍价四万。”台上,一个清脆女声突然响起。
这是给佛像改了个冠冕堂皇的名字,明目张胆地卖了。
简沉听见那几个字,心中微动,下意识抬头,与霍无归对视一眼,带着醉意哼道:“陈哥,我喜欢这个,你拍给我。”
“这有什么,哥哪次没满足过你?”霍无归爽朗一笑,举牌报价,“四万五。”
台上拍卖师的唱价毫不停歇:“四万五,贵宾一区的陈先生四万五,四万五有吗我要成交了四万——”
话音刚落,刚刚和霍无归呛声的女人立刻接道:“五万!”
“五万,贵宾四区的李女士出价五万,五万有了五万,没有了吗?”
霍无归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举牌追加:“十万!”
简沉斜靠着沙发,捧场地勾唇微笑:“谢谢陈哥,您最喜欢的果然是我。”
那句“喜欢”的语气刻意拉长,仿佛又在提醒霍无归,几个晚上前自己说过的“不喜欢”。
“今天小豌豆看上的东西,我看谁敢跟我抢。”霍无归心中暗想,简沉这人究竟有多记仇,面上跟着笑起来,言辞间透露出属于“霍无归”这个人本身的自信。
他舒展长腿,豁然从沙发上起身,环视一圈,将牌子丢进简沉怀里:“哥去放个水,牌子给你,随便叫,一会易先生看上的那个琉璃瓶,务必给哥拿下。”
队里原本的计划是让霍无归独自进拍卖场,拍下那颗月光石。
但被这所谓的情侣日一搅,霍无归脑子里转速飞快,随机应变,宝珠成了他送给小豌豆逗乐的礼物,今晚拍卖的重头戏,一樽琉璃宝瓶则成了“易先生的目标”。
“十万十万先生报价十万,十一万有了,贵宾三区的赵先生十二万,十三万十四万,十四万十四万我要落锤了——”
简沉心领神会,举起牌子张口就来:“十五万!”
——按照霍无归的估价,正常情况下这颗珠子不应该是什么抢手货。
当价格超过十万之后,贵宾三区的先生就开始了竞价,想来是有人趁着这池子里的水浑,开始下手了。
简沉瞥了眼踱步离开的霍无归,迅速转头看向四周。
昏沉灯光下,他仿佛看见手持缅刀的男人朝自己逼来,声音冷若寒霜。
“从你杀死魔术师那天起,就该知道会有这天。”
“感恩戴德吧,毕竟我已经让你多活了十七年。”
缅刀银亮的刀光一闪而过,伴随着“呛啷”一声落地的却换成了另一把布满锈迹的匕首。
台上拍卖师正在叫价:“十五万十五万,十六万,李女士出价十六万,十六万,我要落锤了还有人报价吗——”
一声声的催促在简沉耳边划过,拍卖师的面孔变得模糊,像是在某个瞬间变成了十多岁的孩童模样。
“杀了他!”
“小沉,动手啊!”
“杀了他,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记忆中的匕首落地,简沉魂不附体地举牌:“”十八万!”
“陈先生报价十八万,十八万有吗,十八万,十九万,贵宾四区陈女士报价十九万,十九万。”
拍卖师越发急促的报价声中,那张十岁孩童的脸烟消云散,曹振来满头大汗地落进简沉的视网膜里,惊恐道:
“一九就一九,但你不光要放我走,还要保我一条命,不然——”
“魔术师会杀了我。”
他突然有种预感,失去十七年的某些东西,将裹挟着惨不忍睹的真相来到他面前。
“二十万。”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声音赫然响起。
拍卖师在台上朗声道:“二十万二十万,贵宾八区魔术师先生二十万。”
——简沉猛然抬头,如同被一道天雷劈在头顶,声音不那么真实地灌进耳朵。
他手指紧紧攥着竞价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泛白。
到底是怎么回事,波坤不是说魔术师死了,是自己杀死的吗。
为什么曹振来对魔术师的恐惧又如此真实。
还有在这里报价的贵宾八区魔术师先生,到底又是谁。
“二十五万!”一只手按住简沉颤抖的关节,坚定而灼热的体温传递进血管深处。
简沉向身侧望去。
霍无归眼神深邃平静,举着他的手又喊了一遍:“二十五万!”
“成交!”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参与竞价,贵宾四区的陈女士摔了牌子,骂骂咧咧道:“有眼无珠的神经病,一个破珠子花二十几万拍,也不知道是哪个乡下来的暴发户!”
“我去刷卡,你在这等会。”霍无归捏了捏简沉肩膀,像是安抚一样轻拍一下,跟着来引路的经理走了。
简沉尚有些怔愣地点了点头,脑海里这十七年岁月如同被打落在地的花瓶,碎片无序地迸溅一地。
霍无归很快刷完卡,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装月光石的小盒,一副不过给自家宠物买了个小玩具的无所谓模样,往回走来。
简沉下意识抬头望去,随即视线停住——
贵宾八区的“魔术师”起身朝霍无归的方向走去。
昏暗狭窄的通道里,高大的男人和霍无归迎面相遇。
仅仅能容纳一人的通道顿时被堵得严严实实。
“……吗?”
简沉仿佛听见什么一样,朝昏暗处望去,眼睛里的一切都因为昏暗而变得模糊,不得不压低清秀的眉眼,试图让视线聚焦。
明明那个背影朝着霍无归走去而已,但简沉心中闪过某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那人袖口露出银色闪光的瞬间腾身而起——
“小心!”
“动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霍无归抬腿猛踹,另一边,简沉飞身上前,在座的其他贵宾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到一个瘦削人影带着风声闪过。
下一秒,歹徒被简沉和霍无归夹在中间。
“艹!”贵宾八号的魔术师先生猛一回头,“简沉,我说过,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那双眼睛,赫然和曾在深夜闯入北桥分局的一模一样。
他一肘撞碎墙上的消防柜,鲜血和玻璃碎片四下飞溅,在装修高档的走廊墙壁上留下一片飞溅血滴。
波坤杀意毕露的双眼狠狠盯着简沉,握紧了柜中的消防斧。
第23章 人质
“你恨我,你想杀了我,对吗?”
“杀人啦!!!!”贵宾四区陈女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一时间完全隔音的地下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狭窄走廊里, 波坤被简沉和霍无归夹在中间。
他几乎丧心病狂般逼近简沉,毫不防卫地将肌肉喷张的背暴露在霍无归眼前——
作为一个职业杀手,他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只能说明, 对波坤来说,杀死简沉才是他最重要的任务。
霍无归攥紧双拳, 深吸一口气, 长长地看了简沉一眼。
对面,简沉一抬头,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竟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 甚至有隐隐的兴奋。
“简沉。”波坤左右活动着脖子, 拖着消防斧如同看落入囊中的猎物一样, 死死盯着简沉。
简沉不敢有丝毫破绽, 提防着波坤的消防斧。
比起恐惧, 他的大脑正在疯狂叫嚣——
渴求十七年的真相或许就要在今晚水落石出了。
耳麦里,杜晓天焦急问道:“霍队!怎么了!鱼上钩了?”
“快派人支援!地下一层!”霍无归语速飞快,动作不停,“有持械职业杀手!”
霍无归一边说着一边飞快握住身旁装饰栏杆,掌心发力, 生生将沉重的铜柱拉了下来, 朝着波坤的后背挥去。
“铮——!”
波坤反手架起消防斧, 铁斧和铜柱相撞的瞬间, 霍无归抬手朝简沉扔出一个盒子:“走!上去跟杜晓天汇合!”
简沉伸手接住盒子的同时, “刷——”波坤抽出缅刀,软质的刀身从袖中弹出,随着刀片恢复弹性, 而折射出银亮波纹。
刀刃朝着简沉脖子划过, 哪怕在静谧无风的室内, 简沉也感觉到了刀光带来的寒意。
霍无归顿感不妙,左手撑墙,右手拎着铜柱,疾步向前的同时再次大喊:“简沉!愣着干什么!”
就算简沉能克服PTSD带来的接触恐惧,就算他在公大那短短半年还曾经拿下过格斗冠军,那也不足以让他赤手空拳,在一个提着消防斧的职业杀手面前活下来。
狭窄的走廊里,霍无归踏着墙壁凌空而起,正打算抡起铜柱朝波坤砸去。
下一秒,波坤用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腾挪回身、架起缅刀,直刺霍无归面门。
霍无归在腾空中无法调整身位,眼看银亮刀尖已经挨近眼睛。
“!!!”
霍无归闭上眼睛,试图偏过头避开要害,然而脑海中血流满面的场景并未发生。
“简沉!”满脸鲜血的反而是波坤,他咬着牙盯着简沉,冷笑道,“你以为这样有什么用吗?”
他回过头,脸颊上嵌着一块玻璃碎片。
一秒前,简沉捡起消防柜迸裂落下的玻璃,朝着波坤掷去。
锋利至极的玻璃碎片瞬间划开波坤脸颊。
皮肉已经被玻璃划开,鲜血汩汩流淌,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波坤舔了舔嘴角的血,毫不犹豫伸手拔掉玻璃,带出一串血珠。
猩红的血溅了简沉一脸。
简沉面色沉着,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将血迹从脸上抹去。
霍无归一愣,察觉到他拉着袖子的手正在轻轻颤抖,面色森冷地看向简沉:“怎么还不走!”
耳麦里传来杜晓天声嘶力竭的喊叫:“地下室的门不知道被谁锁住了!门太厚了!从外面打不开!”
那扇厚重的隔音门从外面根本无法打开,杜晓天在门口急得抬腿狠踹了一脚,大吼:“破门器呢!”
与此同时,波坤早已杀红了眼,抬腿朝着简沉当胸一脚——
简沉滑步闪开,那一脚擦过他的手臂,狠狠踹在墙壁上,会所高端奢华的墙壁被撞出一个大坑。
哪怕只是被擦到手臂,简沉都瞬间感觉到了刺骨的剧痛。
“不要负隅顽抗,警察马上就到!”霍无归没有任何停顿,一个健步逼近波坤踢向他握着消防斧的手,不知道从哪来的默契,简沉随之欺身上前,五指并拢,以手为刃。
刚刚被波坤踢到的手肘产生剧烈的疼痛,简沉深吸了一口气,忍着钻心的疼痛死死握住波坤的刀柄。
这样的搏斗往往只在一瞬间,趁霍无归压制波坤的间隙,简沉和波坤的手正在角力,争夺着那柄缅刀。
“你们警察丢不丢人?”波坤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咬牙切齿,“有本事单挑啊!”
霍无归冷冷道:“警察只负责抓犯人,不负责照顾犯人的情绪。”
“你还能坚持多久?”波坤瞟了一眼简沉,只见他黑发已经被汗水浸透,浅色的眸子在灯光下瞳孔紧缩,当即爆发出大笑,“哪怕是战场上最铁血的雇佣兵,也有无数人折在PTSD手上,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
简沉一怔,不明所以地猛然抬头,望着波坤,惊道:“你说什么!?”
所以刚刚他拔出玻璃片,溅了自己一脸的血,并非巧合,而是故意。
“我母亲当时正抱着我,到死都紧紧抱着我,血溅了我一脸。”
简沉和霍无归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他在医院找过的说辞。
这明明应该是几乎没有人知道的、深埋简沉心底的秘密——除了恐惧接触,简沉同时也恐惧血液。
波坤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一刻,波坤抓住时机,就着被霍无归压制的姿势双臂猛然发力,头朝着霍无归右肩的伤口狠狠撞去,双腿用最大的力气推着霍无归向前,将人狠狠撞在堆满墙上。
“砰!”
两个体重七八十公斤、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撞上墙壁,连天花板都抖落下大片灰尘。
“霍队!发生什么了!”耳麦里杜晓天听见一声巨响,忙道,“酒吧经理说地下室走道里有个后门,我们马上就来了!”
霍无归肩头的伤口全然迸裂,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后抬手捣向波坤喉咙,
在格斗场上,这样的招式绝对会为人所不齿,但在生死关头,两个人都清楚,这早已不是讲格斗礼仪的时候。
但令霍无归没想到的是,波坤虚晃一枪,就地打了个滚,脱离了霍无归的控制范围。
“简沉!”霍无归下意识喊出声。
果不其然,波坤飞快起身,朝简沉扑去。
外面已经被警察包围,他今天哪怕是不能离开这里,也一定要豁出去把简沉一起留下。
他的体型比霍无归有过之而不及,撕裂的上衣里露出成块的肌肉,双腿牢牢桎梏住简沉,扼住他的喉咙,一字一句道:“怎么,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下吗?”
简沉面容冷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回忆……什么?”
他和往日一样,哪怕在死亡的边缘,脸上看起来依旧青涩、无害,一副恹恹的模样。
只有简沉自己能感觉到,脖子上被波坤的手死死卡住的每一寸皮肤,都如同灼烧般疼痛,胃里翻江倒海。
紧紧抱着自己逐渐失去温度的女人、喷溅在自己脸上的鲜血,远去的东西正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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