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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夜·刑侦(推理悬疑)——一两烧刀

时间:2023-12-04 10:03:38  作者:一两烧刀
  他在心底默默向素未谋面的那名女性、邵烨的母亲低声道歉,一遍又一遍。
  如果不是为了激怒邵烨,给警方留下充足的时间,他并不想用一名女性遭遇的不幸来刺激邵烨。
  但以邵烨的智商和逻辑能力,除非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下,否则只要有半点理智存在,警方都极难抓住他。
  邵烨死死盯着他简沉,勾起嘴角,裂开一个笑容,声音冰冷道:“看来你已经从霍无归那里听过我和他说的话了。”
  哪怕做了六年室友,他也不曾告诉过简沉自己的母亲死于生产带来的羊水栓塞。
  局势瞬间扭转,简沉在邵烨的目光中微笑道:“是的,我听说了,但我很好奇一件事。”
  “你说。”像是有某种自信般,邵烨对可能到来的搜查丝毫没有恐惧,淡然的扬起下巴,示意简沉。
  “我在想——”简沉抬起眼睛,“我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以至于让你宁愿冒着被抓的风险,也不肯直接逃跑,而是一定要来游说我跟你一起。”
  不仅是今天。
  还有十七年前。
  “那个也是你吧,那个一直让我杀了魔术师,和他一起走进地狱的人。”简沉瞥了邵烨一眼,目光中夹杂了些许晦暗不明的情绪,“我有那么重要吗?”
  他说得面色如常,背后却已经大汗淋漓。
  在记忆里探寻了十七年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还是曾朝夕相处了整整六年的室友,是那六年岁月里生活中最好的朋友,学习上最好的战友,以及最信任的医生。
  “当然有啊,毕竟,和你朝夕相处,共同走过那三个月的人,是我。”邵烨俯身凑近简沉,近乎贴着简沉的额头,语气轻佻,“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挚友,小沉。”
  简沉一愣。
  他静静抬头望向邵烨,试图确认这人究竟是不是疯了。
  以邵烨的智商,海大最年轻的副教授,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说出如此荒谬的谎言。
  “你不相信也很正常。”邵烨将注射器放在床头,起身在狭小的病房里走了几步,走进了月光下。
  遮住月光的云朵已经从天空中飘走了,月亮再次洒落在窗口,如同一汪江水般,邵烨站在那水洼中央,目光沉静得如同融入了水中般,意味不明道:“心理学上,有一种机制,叫做投射。”
  简沉靠在柔软的床头,面无表情,示意邵烨:“师兄你继续,我洗耳恭听。”
  他们对视了片刻,邵烨笑了笑:“简单来说,很多孩子在幼儿园、小学阶段,还没有建立正确的三观,没有对错意识,仅靠外部评价判断自己行为的对错,这种评价大多来源于父母。”
  如果这间病房里的人,不是简沉和邵烨,这段对话恐怕都很难进行下去。
  幸好,这是两个对话不需要中译中的聪明人。
  简沉很快领悟邵烨的意思:“当孩子们做错事的时候,为了避免来自父母的责备,他们会试图将错误推给其他人,并将自己投射在行为优秀的孩子身上。”
  这种状况大多发生在孩童身上,尚未塑造三观的孩子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的错误归因于外部因素,又将会得到夸奖的行为代入进自身。
  “当一个孩子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时候,他也可能将自己投射在另一个优秀的孩子身上,在回忆里将其取而代之。”邵烨微笑着暗示,“我不是在说谁撒了谎,而是回忆本身就会撒谎。”
  “那三个月里,陪在你身边的人,究竟是阿叶还是阿烨,你不妨再仔细想想。”邵烨收起脸上所有情绪,观察着简沉的表情。
  虽然发音一样,但他知道简沉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简沉眼睛一转不转地望着窗外,朝黑暗深处的某个角落看去,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那眼神里又些许疑惑,也有片刻的动摇,似乎真的在考虑邵烨所说的话一样。
  “所以你是说,实际上,我被绑架的三个月里,是你和我呆在一间屋子里。”简沉脸上是认真思考的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后的汗水已经快把枕头浸透了,甚至受伤的右臂上也
  有汗水不断留下,流过烧伤的部分时候,钻心得疼痛几乎要让他叫出声来。
  简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疼痛,问道:“那录口供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邵烨估算了一下时间,拿起注射器把玩着,始终停留在简沉脖颈不远处,勾唇轻笑:“师弟,你是要我在假扮我的人面前,亲自揭露他吗,而且是在我是罪犯,他是警察的情况下?”
  走廊里,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从一楼开始搜查的警察们已经到了四楼,随时有推门进来的可能。
  简沉开口道:“我会考虑你所说的,但不是现在,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当我改变主意的时候该如何联系你。”
  “不用。”邵烨戏谑地露出微笑,“师弟,当你改变主意的时候,我一定会来到你的身旁,亲自带你走进黑暗的世界。”
  他说罢,将那支注射器抛向窗外的夜色里,头也不回地迈向窗边,一只脚踏上了窗框。
  即将消失的前一秒,邵烨在月光下回头,意味不明道:“师弟,记住我说的,不要相信任何人。”
  遮挡窗口的黑影瞬间消失,月光照亮简沉的眼睛,也照亮窗外的金合欢。
  粉色的花蕊因为剧烈摇晃而抖落。
  “快来人!邵烨跳窗跑了!”简沉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住院楼大门口,几名刑警冲进夜色,追上消失的背影。
  -
  “邵烨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霍无归一个箭步推开门,冲进病房。
  早该熄灯的病房里灯火通明,几个刑警围着简沉,勘探现场的猫着腰收集脚印,刚做完笔录的弓着背窝在椅子上整理,护士在给简沉测量血压。
  还在留院观察的赵襄跑前跑后,给救命恩人兼她自己认定的未来老板娘端茶送水,一时间竟没有霍无归落脚处。
  “你来了?”简沉额头沁着冷汗,朝霍无归打了个招呼,“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霍无归拉开那张椅子,随意坐下,目光促狭:“所以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你,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霍队,你现在这是在审问我吗?”简沉微抬起眼,表情老实,“是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
  周围几个刑警各自忙碌,恨不得把耳朵闭起来,不去听上司和法医之间的爱恨纠葛。
  霍无归扫了一眼周围众人,靠近简沉,压低声音道:“我在关心你,简法医。”
  “那么,我想——”简沉听着霍无归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笑了笑,“是嫉妒。”
  他说话声音很小,满屋的刑警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赵襄原本捧着一束鲜花,打算插进简沉床头柜边的花瓶里,此刻干脆脚黏在了地面上,把那一束花分成了一支一支,慢吞吞往花瓶里插。
  谁嫉妒谁?
  霍队嫉妒了?
  怎么回事,一晚上没跟进,剧情怎么发展这么快?
  霍无归心脏猛地一跳,被说中心中所想的瞬间自乱阵脚,几乎和赵襄的反应一样——
  他发现了吗?
  他还发现了更多吗?
  他觉得我嫉妒邵烨吗?
  如果是往常,他绝不会理解能力如此低下,将别的事代入进自己身上,但偏偏,刚刚那个瞬间,嫉妒两个字套在他身上,绝无半点偏差。
  幸好,霍无归脸色始终没有半点变化,并在几秒时间里成功钻出了牛角尖,回过神来,问道:“邵烨嫉妒你?为什么?”
  “我和你说过我母亲的故事,你还记得吗,霍队。”简沉端坐在床上,目光扫过屋里形形色色的人,轻声道。
  霍无归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得,患有代理孟乔森综合症的母亲,编织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病症,套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剥夺了一个健康孩子走路的机会,除了上班,寸步不离的守在简沉身边,摧毁了他几乎全部的人生。
  失去健康,失去自由,失去社交,这是简沉的童年。
  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
  明明不大的病房里挤了一群人,但简沉和霍无归却听见彼此的心跳起伏。
  霍无归猛地醒悟过来——
  良久,霍无归开口道,“哪怕是扭曲的、过度的爱,也是他渴望的。”
  简沉点了点头:“这是邵烨永远的心魔,父亲因为他害死母亲而不认这个儿子,而他更是从未得到半点来自父母的爱,所以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都嫉妒我。”
  他不仅得到过母亲的爱。
  之后的十七年里,也始终被管弘深照顾得很好。
  “他想把我拉进地狱,走进黑暗,只有那样才可以让他感到一点点慰藉。”简沉停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竟有了几分邵烨特有的轻佻,“被爱又怎样,还不是要在地狱相见。”
  霍无归望向那张眉目温驯的脸,眼神微动:“你们只说了这些吗,没了?”
  简沉点头:“没了。”
  他总觉得,邵烨在简沉病房里停留的那几分钟,绝对说过什么别的。
  “霍队,邵烨追不上了!”杜晓天喘着气冲进人已经足够多的病房,“他早就买通了这里的护士!晚上有护士给他注射大剂量吗啡!并且伪造了邵烨的心电监护仪数据,让警报响起,随后以抢救为理由驱散了病房内的看守。”
  正因如此,一个刚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才能奇迹般从杂物间翻窗、借助消防梯到达四楼,进入简沉的病房;
  也正因此,他才要掐着时间离开,哪怕警察不来,药效褪去之后,他也会失去行动能力。
  “他从四楼窗口出去后沿着墙体装饰走到一米外的消防梯处,被接应的人带走,我们根本来不及追上!”杜晓天怒吼了一声,懊悔道,“早知道这样,就该把这孙子直接拉进局里,管他会不会死在局里!教唆犯罪够他吃一壶的了!”
  “等等,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霍无归摆了摆手,示意杜晓天先别开口,某个疑点一次又一次试探着从水面下浮现,仿佛想要提示什么一样,湄沧江上,那幽幽绿光又出现在眼前。
  如果邵烨真的没杀人,他到底有什么必要如此大费周章逃跑?
  沉寂的夜色中,五个女孩静静地漂流,夜色中浮动着她们生命最后的光,和最后的呼救。
  沈容之。
  苗胜楠。
  詹素云。
  包楠。
  卢琳。
  五个女孩的名字在脑海中浮现,一并出现的还有她们极为惨烈的死状,腐烂冰冷的尸体。
  霍无归猛然起身,觉得自己仿佛想到了什么。
  “叮——”手机铃声响起,他飞快接了起来。
  那头,李仲洋一五一十地读着报告:“之前简法医要我测的两个样品,我都测了,您走之前追加的几个样品,我也一起试了试,结果现在告诉您。”
  “我剪下来一块简法医的笔记本,取水溶液做了测试,那只钢笔的墨囊里也确实有残存的墨水,这两个样品中都检测到了镭同位素的存在,并且数值符合简法医所说的范围,可以初步判断,它们是同一个来源。”
  这足以证明,凶器是邵烨给出的,他并非无辜的受害者,而是教唆者。
  但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霍无归带着强烈的预感问道:“那后来给你的样品呢,结果怎么样?”
  “一样。”李仲洋言简意赅地回答。
  一样!
  霍无归走向杜晓天,手指微微战栗,心脏猛然缩紧,声音嘶哑中带着难以置信:“我们一直以为,波坤和余勤交换杀人,让余勤杀死了卢琳,而余勤也这么承认了。”
  幸亏未雨绸缪,多此一举,让李仲洋多测了几个样品。
  否则这件事可能永远都不会被揭露。
  “怎么了,不是这样吗?”杜晓天疑惑道。
  余勤都认了,这还能有什么变化吗。
  霍无归高声道:“卢琳的伤口深处,检测到了来自某处古河道的水样。”
  钢笔中的水样会随着毛细作用逐渐回流进墨囊。
  所以其他尸体的伤口都无法检测到古河道水样的存在。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卢琳被杀的时候,那支钢笔刚刚被简沉洒上水。
  那时候,简沉已经吃晚餐了。
  而卢洋送卢琳去车站是下午,这和余勤所说的犯罪时间有偏差!
  “得到父亲无尽溺爱的人,还有卢琳。”霍无归朝着简沉,说出只有他们二人明白的结论。
  满屋的刑警目瞪口呆地看向霍无归。
  他大步向外走去:“立刻给卢琳的尸体进行三检,卢琳的死和其他人不同!”
  作者有话说:
  小赵:一章结束了,我花还没插完呢。
  坏消息:明天又上班了,好消息:过两天就放假了,放了继续日万。
 
 
第56章 嫌疑
  简沉和嫌疑人沆瀣一气。
  “我们曾一度考虑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在杀死卢琳的时候, 波坤使用了交换杀人。”
  清晨的海沧,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中尚未醒来,北桥分局的会议室里已经座无虚席。
  霍无归站在白板前, 面色森冷到令人不由感到压迫的程度:“最初,我们的推断是, 卢洋曾经见过魔术师, 为了避免被认出从而导致之后的金佛伪造工作受到阻碍,波坤采取了交换杀人的手法。”
  既然卢洋和马戏团之间确实存在交易关系, 那个这个构思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但根据网警、图侦对卢洋住所、单位和一切运动轨迹的排查, 以及卢洋和波坤通讯记录的彻查, 可以发现, 这两个人之间毫无交集。”霍无归面无表情道。
  事实上, 这个推论早已被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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