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重霜带着帷帽跟在元问渠身后,待来到摘星佛塔后,他并没有继续跟着元问渠,而是远远地一个人蹲在树上隐蔽守护着。
这大概是四国来人来得最齐的一次。
元问渠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问清方丈。”
元问渠听到声音 ,看向在燔柴炉前的众人,略微颔首示意:“诸位,久等。”
今日四国臣子和皇子皆着朝服,虽制式不同,但仍是一片严肃之态,连向来豪放的萧直一众人,看起来也是端端正正。
时徽一身紫色官服走上前,他神情憔悴,不过也是,大梁来的朝臣就他一个,许多事情都需要他出面,这些天想来没少熬夜。
元问渠说:“时大人,看你面色不佳,寺内药园的僧人医术还算不错,自可去找他们调理一番才好。”
时徽躬身行礼:“多谢方丈,近来公务繁忙,想来休息几日便好了。”
元问渠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注意到四周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不算艳丽,都是些清秀淡雅的,但数量多了,一股浓郁的花香持续萦绕在鼻尖,元问渠侧脸问井全:“这花香气味过于重了些。”
井全刚想说话,就被萧直笑着打断:“问清方丈,如何?听闻您甚是爱花,今日弄这些来,可还满意?”
自从上次井安一事了结后,这还是元问渠头次见到萧直,他面色看起来倒是不错,周围没了那堆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侧,也终于有了点当朝太子的模样,不再像个纨绔一样。
元问渠看着周围满满当当的花,白的黄的,样式还挺多,元问渠道:“今日祭天,殿下未免不合规矩。”
“规矩也是人定的,想来上天看到这些心情也会不错。”
元问渠不置可否,倒不是他有多守规矩,实在是觉得放这些白的黄的菊花未免太过晦气,当然,他不说就是了。
至于神高不高兴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不过……元问渠眼神不经意一瞥,看向跟在众人身后的元成青。
元问渠挑了挑眉,实在是不怪他注意到,因为元成青现在这副样子着实称不上好。
额头破了好大一块,面颊上也有伤。
不过元问渠看过也就罢了,并未开口询问,也并不关心这伤如何来的。
众人短暂地交流了一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祭天仪式首先为迎神,意为将敬天之意传于上天。百年过去,祭祀的规矩并未有多大变化,元问渠驾轻就熟,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燔柴炉内被点燃,烟火逐渐从里面升起来,琉璃瓦熠熠生辉,四国臣子站在元问渠身后,行跪拜之礼,而后是各位皇子,紧跟着周围的宫人以及士兵跟着叩拜。
僧人不行跪拜之礼,只闭目诵经。
在一片低声的佛语呢喃中,众人缓缓站起身,继续叩拜。直到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后,元问渠与众人一起向天神、祖宗进献玉、帛。
虽说祭祀仪式已经精简了许多,但要做的规矩步骤仍然不少,中间的上香、进献更是不能出差错。
日上中天,祭祀仪式终于将将完成了大半,燔柴炉内烟气渺渺,众僧垂目祈福。
元问渠带着人进入摘星佛塔。
这是祭祀的最后一步,告慰佛寺先人,以示敬畏。
塔内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近来常有寺内僧人进来打扫,看起来干净了不少,一些陈旧的古籍也被人特意挪动安置了。
元问渠自从有了时重霜的血压制招魂毒后,已经许久不怎么来塔里待着了,上次来还是给净空住持上香。
这次也是。
再次进来这个满是金身佛像的空旷石室内,众人显然面上依然忍不住惊叹。
不过不管心里再怎么惊叹,该做的规矩还是得老老实实做好,众人挨个在牌位前跪拜上香。
元问渠是第一个去的,这次他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对着净空住持的牌位敬上三炷香。
上完香之后,元问渠看着众人挨个上前跪拜,室内黑布隆冬地,他百无聊赖,站在石室门口向外望去。
门外一侧正好是直棂窗,视野还算宽广,一眼望到塔后茂盛的树林,元问渠隔着窗棂想看看时重霜藏哪颗树上了。
结果时重霜没找到,倒是远远地看到元四四走进山林中,歪歪扭扭的发髻,再好辨认不过了。
元问渠眯了眯眼。
而元四四自以为无人发现,蹑手蹑脚地绕过在外围守着的士兵,进了林子深处,殊不知已经有一双眼不着痕迹地注意到了他。
时重霜蹲在树上,被还算茂密的树叶枝桠掩盖住身形,静静地看着元四四做鬼似地偷偷潜进佛塔后的林子里。
这里守卫很少,林子深处是一处悬崖,野物不少,向来很少人进去,元四四这个时候应该是在佛塔前面守着的,怎么也不应该来这里。
鬼鬼祟祟。
时重霜没多犹豫,就跟了上去。
身后树时不时摇晃几下,树叶不断在周围掉落,元四四并未在意,毕竟深秋,地上已经落了一层枯掉了的树叶,走在上面,断断续续发出咔嚓清脆的声音。
元四四终于停下脚步。
“喂,出来!”
元四四大喊。
良久,无人回应。
时重霜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蹲着,静静窥视着下面的一切,他的视线被周围的几片枯树叶阻挡,时重霜皱了皱眉,抬起手将它们摘下来。
视线一下变宽,时重霜向下看去,刹那,待看到元四四身边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后,时重霜眼睛微微睁大,似有诧异之色。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做!”元四四的声音响起来,里面暗含着急生气。
“我就这样做怎么样,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谁也阻挡不了。”那个身影说。
“你!没了他你能成什么事!”元四四说。
那人似乎不屑一顾:“没有他,我照样可以达成我的目的。”
元四四着急,气得想要转身回去,却被那人一把拉住:“你现在还不能回去,我告诉你,我们的计划不能被你给破坏,听着,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给我看住后面的那个人!”
“我不!”
那人嗤笑:“最先背叛他的可是你啊,你觉得如果元问渠知道了他还会留你吗?”
元四四一下僵住,定在原地:“那、那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办到!”
“放心。”
“……”
那人离开了。
时重霜握了握拳,眼底泛着冷意,待元成青彻底离开后,时重霜直接跳下树,将元四四从后面踹倒。
没错,刚刚一直和元四四说话的你那人竟是元成青。
时重霜眼中蕴含着杀意,他将元四四踩在脚下,手拉过身后,一时间没有说话。
“啊——”元四四痛呼,还没看到是谁在踹他就被摁倒在了地上,“是谁?放开我!”
时重霜胸前起伏了两下,想起元问渠平日里对元四四的包容和爱护,时重霜手下不禁加重力道。
“嘶——”元四四脸贴着地面,手上疼痛难忍,眼中已经冒出了泪花。
时重霜说:“为什么?”
元四四一愣,顾不上手上的疼,说话都磕巴了一下:“时、时重霜!”
“是我。”时重霜冷淡地回道。
元四四一下明白刚才是被他看到和元成青的对话了。
元四四说:“我、我……”他一时间竟想不出要说什么好。
“元成青要干什么?”时重霜问。
“……”原四四低头犹豫。
时重霜脚上加重力道。
“!!!”元四四疼地想打,“说说说!你松开!”
时重霜松开元四四,让他站起来,眼神凉凉地看着他。
元四四皱着眉活动手腕,上面已经红肿了,元四四不敢看时重霜,低声嘟囔:“他们要烧了摘星佛塔。”
时重霜一把拽起来元四四的衣襟,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你说什么?”
元四四被他提得脚都抬起来,大声道:“萧直!时徽!元成青!还有那个什么怀王,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四国要联合起来毁了寒食寺!”
时重霜手上松开,元四四喘了一口气:“四国的圣旨是前天 被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彻底毁掉寒食寺太难,他们要元问渠的命!为什么佛塔周围那么多的花,就是为了掩盖油的味道,以摘星佛塔为中心全被他们泼了油,只等元问渠进入佛塔内上香,他们就放火!”
“梁国那个大臣还算有点良心,收到圣旨后不同意,他们就把他夫人抓了起来……”
“先生已经进去佛塔了!”
时重霜面色难看,脑中急速思考着,如果真的是在佛塔周围放火,那就定然要烧林子,佛塔外可还有数千的僧人在那里!
这哪里是只要元问渠的命!是要连寒食寺都要毁掉大半的。
时重霜嗓音低沉:“可四国的大臣和皇子也一并进去佛塔了。”
元四四脑子早就转不动了:“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们要烧林子,烧佛塔,杀元问渠!”
元四四着急地绞手指,系统又打不开了!元四四更加没有办法了:“元成青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元问渠的,他要带元问渠回去,任务……”
“啊!”元四四心中天人交战,对元问渠的愧疚快满了。
时重霜皱眉看着元四四:“你说他们绑了谁的夫人?”
元四四:“时徽的!大梁来的那个大臣,他的夫人!时徽不同意,根本不接圣旨,他夫人直接被萧直给绑了。”
时重霜点点头,说:“你去将他夫人给救出来,我去佛塔找先生。”
元四四犹豫了一下。
时重霜瞥了一眼元四四:“不敢?先生之后不会原谅你。”
元四四眼中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恶狠狠地说:“干!”
妈的,真不行他就把元成青踹掉,换个人养皇帝!
换目标的花费不就是不能报销,让他暂时破一下产嘛!破就破了,反正现在他还能好吃好喝的。
妈的。
元成青你给老子等着!
第37章 去死吧,老师
元问渠从窗外移开目光,看向旁边走过来的时徽,眼睛弯了弯:“时大人。”
时徽已经上完了香,对着元问渠行礼:“方丈。”
按说时徽也是个武将出身,结果行礼行得比谁都标准,平日里也是一股书卷气,如果不是特意了解,很难将他与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联系起来。
但也是这种人,是最不好对付的,元问渠笑了下,道:“时大人客气,不必如此多礼。”
时徽颔首,摸了摸胡子:“今日怎不见方丈身边那两位小儿郎?”
元问渠摸不准他要说什么,道:“祭祀大事,他们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免得一个不注意贪玩坏了规矩。”
时徽语气自然,如聊家常一般 :“我家那孩子也是,一个看不住就出门和狐朋狗友玩闹去了,难管得很。”
元问渠微笑,心里觉得时重霜乖的很,说:“狐朋狗友,也要看是什么狐朋狗友,如果让他真的长教训能从此不再往来,那倒也是好事一桩。”
时徽若有所思,手上下意识摸摸胡子:“方丈福慧双修。”
“大人谬赞。”
元成煜上完香正好看到元问渠和时徽站在一起,摸了摸腰上被外袍掩盖着的匕首,蹦跶着过来:“咦,时大人,方丈你们在说什么?”
元问渠看向一旁哽了一下的时徽,又看着高高兴兴无事一身轻的元成煜,觉得这个狐朋狗友里面也有他一份。
时徽向元成煜行礼,意料之内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九殿下。”
元成煜“嗯嗯”点头两下,一双眼亮晶晶看着元问渠,躲着时徽,小声在一旁说:“方丈,上次的事情我可为你们隐瞒得好好的,连我兄长都没说!过几日我就要回去了,你可要给我看看那个家伙身上的匕首,让我摸摸才好。”
上次的事情是元问渠和时重霜一起去井安房内找解药那次,元问渠让他保密。
那个家伙的匕首说的是时重霜身上的徐夫人匕首,与元问渠给元成煜的恰好是一对,元成煜天天对元问渠这么上赶着,就是眼馋另一把匕首。
元成煜看着吊儿郎当,但确实嘴严,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去。
元问渠笑着点头说好。
他们三人站在石室门口,其他人还在跪拜着行礼上香,很慢。
元成煜扒着门侧的窗户无聊地往外看。
“咦?”
元成煜揉了揉眼,仔细向外瞅去。
元成煜眼睛慢慢睁大了,他声音一瞬间像是被人掐住,手颤颤巍巍地拉住元问渠的衣袖:“喂,方、方丈……”
元问渠察觉到不对,顺着元成煜的方向看去。
外面浓烟滚滚,燎原烈火一下灼烧起来。这还是佛塔后,佛塔前可想而知已经乱作一团。
一瞬间,元问渠脸色严肃起来,他转身要喊井全。
“不准动。”
元问渠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眼神一瞬间冷下来。
用刀抵着他脖子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与此同时井全也被人制住:“你们要干什么!”
元成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手足无措,他看向元问渠,又看向时徽:“你,这是干什么!时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时徽站在原地,眼神并无波动,反倒是元成明目光冰冷,走上前将元成煜拉在身后:“闭嘴,别管。”
元成煜震惊地看向元成明:“兄长,你……”
元问渠看向还跪在牌位前的萧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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