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所以,我对你太好奇了啊。”白尘栖道,“在澜风亭我还特意上去问了你路,不过你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瞎指了个方向也不管我好赖活。”
所以他得想点办法让他彻底记住他。
白尘栖眼神充满敬佩:“结果实在是没想到啊,看你一声不吭的,一来就来个这么大的,兄弟我甘拜下风。”
柳轻意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他抿了一下唇,说:“彼此。你就不怕被罚,还敢站出来说话?”
“害。”白尘栖摆手,小声指着自己说,“看见这身衣裳没?你就说简不简单,朴不朴素?”
柳轻意看着一身简朴装扮的白尘栖,犹豫地点头。
“对吧。”白尘栖说,“在你最开始出来念诗的时候,我赶紧和我的仆从出去换的,就知道我一定会出场。”
“这下怎么也会落得个敢于直谏的清流形象了,划算又便宜的买卖,谁干谁知道。”白尘栖得意洋洋地说。
柳轻意:“……”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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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 3 ̄
第85章 覆巢之下
琼林宴就这样在新科进士这一跪中草草结束了。
启正帝回到御书房,气的将砚台都摔了出去,毛笔滚落下地,留下一滩墨迹。
“他们还跪着?”启正帝问。
富德躬着身子走上前,说:“还跪着。陛下,您也勿要太过动气了,对身子不好。”
启正帝气得直喘气 :“我不气?今年这些进士真是好大的胆子,张善荃说得对,这还没封官呢,日后若是做了官,怕不得爬到我脑袋上,在朝堂指着我鼻子让我惩治人。”
说着,启正帝将桌子拍得咣咣闷响:“是我不想惩治那些人吗?今天那个,叫柳轻意的,说的话我会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就凭张善荃,他有这个胆子吗?也要看看张善荃后面是哪家在给他撑腰。”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新科进士有这个心是好的,但到底太嫩!”说到这里,启正帝似乎叹了一口气,“我本打算给他一个台阶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以后有机会再翻出来也不迟,但谁知道,谁知道半路又冒出来个白尘栖!”
“这小子!净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这一跪倒好,那另外几家素来跟他一块的不得上赶着也跪,着实气人!”
富德听到这里,也知道皇帝气也下去大半了,说:“陛下心胸宽广,哪里会和这些年轻人一般计较,他们不懂事,但心到底是为着陛下好的。”
启正帝唉叹一声,算是应下了话。
富德紧跟着忧心道:“只是现如今这局面,陛下心下是如何想的?毕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若是处理不好,怕是会寒了他们的心啊。”
“还得怎么办,只能劝!”
“那陛下要将这件事交给谁来办?”
启正帝敲了敲桌沿,说:“就时重霜吧。”
富德愣了一下,犹豫道:“小时大人到底年轻,能劝说得了这些性情耿直的新科进士吗?”
“除了他,也没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
日光高悬,头顶太阳越发毒了起来。
周围一开始还在席位上的大臣早就在皇帝离开之后,陆陆续续也离开了,整个琼林宴只剩下在中央跪着的一种新科进士。
白尘栖白皙的皮肤被晒得微微泛红,他低着头躲避着阳光,肩膀微微耸拉,像条打了焉了柳枝。
“撑不住就起来走吧,本来就没你的事。”柳轻意看了一眼白尘栖,开口道。
“那可不行。”白尘栖直起背,说,“都跪了这么久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必须得来个人将我们劝走才行,不然到时候我们可就成了被人嘲笑的对象了。”
“随你。”柳轻意道。
白尘栖笑笑没说话,偏头笑意盈盈地看柳轻意。
柳轻意低着头都能感受到头顶一道灼热的目光,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抬眼问:“你看什么?”
白尘栖垂眸盯着他脑袋上的发漩看,恍然回神,忙收回视线,眼神飘忽了一下,说:“没什么,没看你。”
柳轻意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
忽然,柳轻意耳朵动了动,忙直起腰板,目视前方。
随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在场的人都精神一振。
余光只见一抹玄色衣摆闪过,随后众人便听到一阵略显低沉的声音道:“诸位,陛下命我将各位送出宫去,在这里长跪不起并不是上策,陛下也不会因此改变主意,莫要做无用的功夫。”
白尘栖知道他要等的人到了,他唇角一勾,转而大声说:“枉费我等寒窗数十载,谁知君主竟任由奸佞作怪,这天下非大乱不可。”
“如今我等在这里长跪不起,只求能听到百姓的哭泣怒嚎,救难民于水火!杀贪官、降税赋!”
后面跪着的人跟着附和:“没错!”
“杀贪官、降税赋!”
时重霜走上前,看了一眼柳轻意,忽然抬手拍了拍,直到众人声音平息才说话。
时重霜心下琢磨了一下高高在上的语气,冷淡道:“勇气可嘉,但未免太过一腔热血,你们这样,不单白费功夫,更会头破血流得不偿失,实在是不值得。”
白尘栖眼皮一跳,这才正经看向时重霜:“你是?”
“户部侍郎,时重霜。”
白尘栖恍然大悟:“是你。”
“你认识我?”时重霜撩起眼皮看向白尘栖。
白尘栖冷笑:“怎么会不认识,走后门第一人,三年从太子侍读到官从四品,谁知道怎么来的官,怕也不过是个谄媚阿谀奉承的人罢了。”
时重霜神色未变,倒是柳轻意偏头瞪了白尘栖一眼。
白尘栖以为柳轻意担心她,还朝他笑了下,轻声说:“没事。”
柳轻意眉头皱紧。
谁管你有没有事?
按白尘栖这一点也不给时重霜递台阶的话,他们要跪到什么时候去?
柳轻意想了想,开口道:“大人,我们不过是要一个公正,让陛下下令重新调查浃州荒政,减少税收,整治浃州贪官污吏,现如今,单这些便被奸臣百般阻挠,我等如何甘心?”
“今日长跪不起,不过是求陛下可以救一救浃州百姓罢了。”
时重霜压根没搭理白尘栖,顺着柳轻意的话,道:“诸位,我知你们心中愤慨,但如今陛下被奸佞蒙蔽,朝野之上,权力倾轧,陛下要制衡,便要牺牲一方。”
“所以,浃州便是牺牲掉的吗?”有人说。
时重霜看着他没说话,态度已然不言而喻。
有人大声质问:“这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我也想知道。”时重霜神情冷淡,抱臂看着他们说,
“但现实就是如此,想要获得公平,那便去争取,你们势单力薄,又如何能与强权抗争?到头来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如果你们现在离开,陛下也会既往不咎,到时你们该去哪里还是去哪里就是了。”
“……还能顺利做个官,他日遇上贵人,接近讨好几分,若有幸得其青眼相待,平步青云,仕途坦荡,那就再好不过了。”时重霜几近刻薄地说。
然后时重霜如愿以偿地看到下面大部分人神色变了。
这些新科进士原本站出来,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顺势而为罢了,一些热情早在长跪下渐渐消灭了,如今听到这话,却如同在火星将要熄灭时猛然添了一把干柴,烈火升腾,这些人立马怒了。
都是读书人,最为清高气傲,他们还未入官场,一些想法还未改变,读的圣贤书,学的圣人言,哪里会将这些看在眼里,反而会觉得被人看低了,眼里全是被侮辱贬低的愤怒。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今日你我不站出来,他日不正之风遍布大梁,届时我寒门子弟哪里还会有出头之日?怕不全是官官相护,私相授受!苦的是百姓,害的是全天下学子!”
“陛下要制衡,我等处于弱势,那若是全天下学子站出来呢?!”
“应天书院多少寒门学子一心苦读,日后身在官场,他们又该如何自立?”
“福祸相依,今日这事不解决,他日必定贻害无穷!”
后面有人激愤道。
这话一时间引起多数进士的共鸣,皆是满脸愤懑,激动非常。
“我们这些人不能让陛下下定决心,那若是全应天书院的学子呢?!”
时重霜扬眉。
“我们走!”
人群中陆续有人站出来,随后是更多的人,他们朝着琼林苑大门走去。
柳轻意和白尘栖缀在人群之后,一同跟着离开。
时重霜镇定地看着这一切,唤来一个手下让他带着他们离开,叮嘱别让他们走丢了。
随后,自己转身回御书房复命。
傍晚,启正帝就听到富德说:“陛下,小时大人已经将他们都劝回去了。”
启正帝“嗯”了声,心下舒了一口气,之后又问:“他怎么说的?没动武吧?”
“没。”富德说,“听说小时大人颇为好言想劝,只说陛下如此做自有陛下的道理,他们听了,大抵理解了陛下的良苦用心,便也都回去了。”
启正帝眼里含着满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退下吧。”
“是。”
富德躬着身子退出殿内,看了一眼眼底泛青的皇帝,垂下眼关上了门。
然而翌日早朝,一道平地惊雷乍然贯穿朝堂,大臣骤然吵闹开。
“陛下,新科进士和应天学院一众学子齐跪宫外,恳求陛下惩治贪官污吏!”
“如今,宫外已经聚集好些百姓了!”
张善荃站在众多大臣之间,听到这话,一个白眼似乎就要翻过去,身子直往后倒。
他拿着笏板颤抖着声音说:“聚众、聚众闹事!”
“他们怎敢?!”
在他说话后,朝堂上一时间安静极了。
张善荃心下无端慌张起来,慌不择路时看到时重霜,指着他就说:“小时大人,你不是已经将他们劝回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时重霜淡淡看向张善荃:“昨日他们确实已经走了,但腿长在他们身上,今日要干什么事我怎么能知道?”
“你……”
“再说了。”时重霜道,“张大人如此慌张干什么?莫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他们告你的状?”
“你放……你别污蔑本官!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他们告。”
“是吗。”时重霜瞥了一眼张善荃,随口敷衍道。
“那大人就放心好了,火怎么也不会烧到您身上的。”
第86章 身上、嘴里明明都是
这场早朝最终不欢而散。
启正帝一句话没说,径直离开回了御书房,只让富德传话将时重霜以及何生环等另外几位大臣叫了过去。
何生环坐在御赐的步辇上走在最前方,时重霜跟在几位大臣身后,一同来到御书房。
启正帝头疼道:“各位大人,今日之事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可有什么想法?”
“这件事该当如何解决?”启正帝问。
“依臣看,应天书院这些学子完全是被那几个新科进士给鼓动的,只要陛下杀鸡儆猴,那些人自然也就不足为惧了。”说话的是礼部尚书陈正卉。
它将一出口,便立马有人反驳:“杀谁家的鸡?儆谁的猴?陈大人说话实在是太过武断,这是我大梁万千学子的领头羊,岂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陈正卉冷哼一声:“若不给这些冒头的人率先立一个规矩,那之后若是他们一有个不痛快,便是号召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在宫门外又闹又跪,到时又该如何收场?”
“此等行为,又与泼皮无赖有何差别?!”陈正卉义正言辞道。
“当然有差别!”
“他们为民请命,泼皮无赖能吗?”
“为民请命?请命就是这样请的?他们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另一位反对的大臣说:“那你说该如何请?!自古以来,凡向帝王为民请命者,哪一个不是因为百姓生活艰难,民脂民膏被私吞,要我说,这件事就要彻查!”
“张善荃是不是贪了,去年的荒政到底是怎么处理的,都要好好地查!”
“这有什么好查的?事实早就摆在面前,去年浃州的税收并没有问题。”
“税收没有问题不代表浃州真的没有问题,若是没有问题,怎会两位新科进士不顾性命也要在琼林宴,在陛下面前揭露浃州官吏的暴行?你真敢保证没有问题吗?”
“事实就是事实,我不用保证也是这样。”
“呵。”有人冷笑,“我看你就是心虚,不敢。”
像是被戳中了痛脚,那人道:“你别血口喷人!”
……
御书房一时间闹成一团,乱哄哄地像是又将方才早朝的闹剧又上演了一遍。
曹淮序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吵架,时不时在中间和稀泥劝说两句,防止这些大臣当着皇帝的面气得直接爆粗口骂娘。
但其实这些人不外乎分了两派,张善荃从头至尾就是彻彻底底的何党,若是因为这件事彻查张善荃,损害的自然是何党的利益。
近些年朝中何党一家独大,即使是不参与纷争的,也大多是中立派,如曹家国公府其实都是,彻头彻尾地站在对立面的其实并不多,其中反对的多数是清流一派,如陈微崖陈贵妃一脉,扶持的自然也是五皇子元成明,只不过并不成气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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