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锃亮闪烁的刀光照亮了府衙,缈州的这些粮商们也都只是普通百姓,何时见过这种舞刀弄枪的场景,纷纷吓得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这时,孟临知轻轻敲了敲桌子,慢悠悠地回头对禁军们道:“把刀都收回去,别把我的贵客们吓到了。”
禁军们自然听话地把刀都收了回去。
看着眼下这幅场景,孟临知喉结滚动,这些粮商倒也没猜错,他确实就是骗他们的,毕竟冠州现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给他们送粮过来。
但孟临知既然敢说这话,就代表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勾起唇笑道:“诸位不信?但是昨天下午,冠州送来的第一批粮就已经转进官仓中了。”
“什么?”
“这不可能!”
但有个粮商回忆片刻,却忽然面色一变,他道:“我昨天好像真瞧见有人在往官仓中送粮。”
“此事当真?”
孟临知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人的记忆并未出错,昨天他确实让几个禁军将一批粮送到了缈州官仓中,只是那并非是冠州来的粮,而是他从系统商城中换来的粮食。
府衙终于重归宁静,孟临知这才故做歉然地对粮商们道:“实在不好意思,吓着诸位了……不过,诸位以为我为何向你们买粮,只是为了城中百姓?”
孟临知说完便朝时禹递了个眼色,时禹接收到孟临知的意思,接话道:“昨日下午,本官与孟大人已经商定好,从今日下午开始,官府便会开粮仓,每日定点向城中百姓放粮。”
听了时禹的话,几个粮商对视了一眼,犹豫起来:“这……”
之前有崔济开压着缈州一方,不许众人上报缺粮一事,导致缈州缺粮的问题越来越严重。这其实等于是给了这些粮商趁乱坐地起价的机会,崔济开做的对恶,反而让他们可以大赚一笔。
而他们也知道官府储粮数量有限,现在暂时也还没到真正的危机时刻,所以众人从未想过官府现在便会开仓放粮。
但等官府粮仓一开,他们的财路就被掐断了,这高价粮还能卖给谁?
孟临知无奈地摊摊手:“这次收粮,主要是为了缈州城外那些无辜的流民。如果诸位不愿意把粮食卖给官府,那我们便只能再拖一段时间收治流民了。”
众人却读懂了他的意思,官府的粮不够供给流民,这才需要征收他们手中的粮食。
早一日收到粮,就能早一日救助流民,但流民的问题已经拖了这么久了,如果实在收不到粮,那就晚两天救助流民,对他们这些官员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看粮商们陷入沉思,孟临知接着道:“前方战士们在拼命,后方的我们也得出份力,大家齐心协力,缈州才能早日回到正轨。”
这时,坐在最角落中的一个粮商频频点头,似乎很赞同孟临知的话,他应声道:“我等都是缈州人,现在故乡战火燎原、同乡频频遇难,理应在能力范围内伸出援手。”
孟临知看了这个粮商一眼,心想还是有明事理的人的,他和风细雨地对这个粮商道:“这位兄台是……”
时禹帮着介绍:“这位是永粮粮铺的严宵严老板。”
孟临知从善如流:“严老板大义。”
严宵笑呵呵地抱拳道:“孟大人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孟临知颔首,已经给了这些粮商一巴掌了,也该给点甜头了,恩威并施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于是他接着道:“我知道按照这个价格向大家收粮,大家心中肯定会有不满,我们也不会让大家吃亏,在战后会给大家提供一些好处,比如……降低诸位的税赋。”
一听这个,这些粮商终于来了兴致。
在齐国四民中,商人的地位为最末,每年要上缴的税赋繁重,如果真的能够降低税赋,那说不定能比他们现在炒粮价带来更多利润。
严宵今日来这里,本来就是下定了主意要向官府供粮,但有送到手上的好处,他肯定也不会拒绝,于是严宵好奇道:“不知孟大人愿意让几分税赋。”
孟临知没说话,只是比了个“一”。
税赋降一成。
几人在心里算计了一番,眼睛猛地一亮,一成的税赋听起来不多,但这可比他们现在卖高价粮赚得多多了,绝不算吃亏!
现在高价卖粮,一方面是名声难听,另一方面也不是长久之计,倒确实不如把粮卖给官府,不仅能搏回名声,还能与官府和朝廷打好关系。
但有人听到这个数字,心中仍有不满,试图讨价还价道:“这一成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时禹睨了此人一眼,发现竟又是频频闹事的冯姓粮商,有些不耐烦道:“冯老板,别太贪心,对你而言,这一成可不少了吧。”
冯老板看时禹似乎也来气了,这才低下头小声嘟囔了几句,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话谈到这儿也差不多有了个结局,严宵站起身来第一个道:“我没有异议,愿意将铺子中剩余的八成粮都交给孟大人和时大人。”
接着又有几人来与孟临知核对细节,表示愿意将粮卖给官府。
但也有几人想得倒是比较多,生怕战后闻逍和孟临知离开缈州,那这些事儿他们要找谁去兑现?
时禹听了他们的担忧,笑着安抚道:“本官还在这儿呢,怎么着,怕本官跟着晋王殿下和孟大人一起跑了?”
有了时禹的承诺,几人这才放心下来,觉得将粮食卖给官府也未尝不可。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时禹也松了口气,在大家互相寒暄聊天时,时禹忍不住对孟临知道:“孟大人,这事竟真的成了。”
孟临知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他捧着茶杯道:“是啊,不费一兵一卒就成了,真不错。”
时禹听得一个咯噔,什么叫“不费一兵一卒”?
他颤颤巍巍地道:“孟大人本来是想……?”
“就是你想的那样,”孟临知喝了一口茶,看着眼前什么都不知道的粮商们感慨道,“不然你以为我带这么多禁军做什么。”
时禹不禁打了个冷颤,看来孟大人也是个狠人啊……
.
开仓放粮、收治流民,缈州城内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过了几日的一个晚上,孟临知吃完晚饭,刚准备回院子里歇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孟临知来到门口,刚想问外面出了什么事,就看到院门被一把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孟临知意外地看着来人,愣怔片刻才回过神来,他兴奋地走上前,拉住对方的胳膊,语气里有些自己都没发现的激动:“你回来啦!”
门口的闻逍露出一个笑容,看着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出现在面前,他忍不住俯身抱住孟临知:“临知,我有些想你了。”
“还撒上娇了,”孟临知本来也挺惦念闻逍的,结果看闻逍这反应,他反而揶揄道,“我们才分开几天啊,怎么,有这么离不开我吗?”
闻逍不舍地松开孟临知,但眼睛还紧紧盯着他,语气颇为认真地回应道:“这是自然,整整五天没见到你了,我们从来没分开这么久过。”
第47章
孟临知心疼地用手拂过闻逍手上的伤口和茧
孟临知被说得一愣,他想了想才发现还真是。
他和闻逍这一分开就是五天,说起来这其实并不是多长的时间,但自从十一年前他阴差阳错来到闻逍身边后,两个人就没有分开超过一天的时间。
而这次竟然上来就分开了五天,孟临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怪不得刚才看到闻逍站在门后的场景时,他也会情不自禁地有些激动。
孟临知也仔细打量了闻逍一番,只觉得闻逍的脸颊瘦削了不少,皮肤也晒黑了些,一看就是在前线吃了不少苦。
孟临知看得一阵心疼,关上院门便想拉着人往里屋走,但在触摸到闻逍的手心时,他却不由顿住,随即不由分说地抓起闻逍的手对着光看了起来。
只见几天不见,闻逍掌心上原本那几个不太明显的茧,在经过这短短几日后,早已经变成了黄色的硬茧。他手上还多出来了些细微的伤口,还磨出了不少水泡。而那些水泡又因为终日的操练而早就破了,一块一块被磨得皮肉分离,光是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孟临知无由地觉得自己的心都悬了起来,他心疼地用手轻轻拂过闻逍手上的伤口和茧,一点力气都不敢用:“这手怎么这样了?”
看着孟临知一脸担忧的表情,闻逍一时间差点都忘了这伤口究竟是在他手上还是在孟临知手上。
其实闻逍原本并不觉得这些伤口算什么问题,毕竟在前线天天握着刀剑上阵杀敌,长几个水泡、划出些伤口都是很正常的,这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轻伤罢了,军营中没人会挂在嘴上。
但看孟临知这一副怜惜的神情,闻逍一时间既不想让孟临知担心,又不禁有些享受孟临知的关心。但到最后,他还是安慰孟临知:“没什么的,都是小伤,过几天就能痊愈的。”
谁知孟临知看他这副不上心的模样还来了气,他啧了一声,冲着闻逍就抱怨起来:“你总不放心上,要是发脓了怎么办?进屋,我去给你上些药。”
一时间,孟临知都忘了关心诸扬前线的战况如何,他也不敢随便碰闻逍的手,只是拉着闻逍的袖子就回到屋里,他把闻逍摁在椅子上,又拿出了自己一直备着的伤药准备给闻逍上药。
药粉撒到伤口上时,难免会刺激伤口带来一阵疼意,闻逍嘶了一声,甚至条件反射般的把手往回缩了一下。
孟临知把闻逍的反应看在眼里,疼惜地看着他:“疼了吗?”
或许是得益于少时那几年在北芜宫的凄惨生活,闻逍的忍耐力强得异于常人,他向来是个十分耐疼的人。
如果这还是在军营中,面对这点疼,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现在可是在孟临知面前,闻逍厚着脸皮皱起眉:“有点。”
孟临知忙道:“那我再轻一些。”
看着孟临知小心翼翼的动作,闻逍轻声道:“谢谢。”
孟临知握着闻逍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只感觉闻逍修长的双手指节分明,似乎比以前还要瘦一些,他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是不是瘦了,有好好吃饭休息吗?”
“是瘦了些,”闻逍看着孟临知给自己上药时专注的神情,一时间难免觉得这些小伤受得还挺值,但他可不敢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吐露分毫,只是道,“不过感觉最近精神很好,而且……”
孟临知听闻逍久久不说话,连上药的动作都停了,他抬眼看了闻逍一眼,抬抬下巴示意闻逍继续说:“而且什么?别卖关子了。”
闻逍笑道:“而且,我从崔济开那边偷师学了不少东西。”
孟临知这回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崔济开能干到这个位置,真才实学确实是有的,而闻逍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以后还有可能需要领军,不懂的地方确实多,如果崔济开是个普通的长辈,那闻逍自然少不了去请教一番。
但现在崔济开作为崔氏的中心力量之一,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闻逍从他身上偷师学点东西也无可厚非。
孟临知给他比了个拇指:“偷得好!”
闻逍继续笑道:“听说你最近在缈州城中也干得不错,开仓放粮和流民收治的问题都开始慢慢解决了?”
孟临知给他上完药,用绷带把闻逍的手缠了几圈,点头道:“是啊,前段时间已经把城中粮商的粮都收来了,流民们也都聚集到后方了。时大人他们给流民们搭了简易的棚屋,每天定时提供一些食物和药物治疗,虽然条件一般,但也算是能遮风挡雨了。”
缈州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裕之地,能提供上这样的条件也已经是孟临知和时禹多方努力的结果了。
但孟临知虽然尽心尽力,可那些流民却并不一定全都领情,毕竟在外面流亡的时间久了,看多了身边人的生生死死,心里难免有些怨言。
闻逍不放心地问道:“流民们没闹事吧?”
孟临知:“刚开始确实有些流民想要闹事,但都被禁军和护卫压回去了,其余大部分对我们的安排都没有意见,现在也都好好地住在安置棚里了。”
虽然磕磕绊绊,缈州城内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运转着。
孟临知说得轻巧,但闻逍也猜到这中间必然有诸多不易,但看孟临知能如此顺利地处理好缈州城内的事,闻逍也不禁觉得与有荣焉。
“还得是我们临知。”
他抬手揉了揉孟临知的脑袋,却发现手下的触感有些奇怪,他随即往自己的手上瞄了一眼,才发现孟临知不知何时,用绷带在他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就差没把他的手绑成一个球了。
闻逍顿了顿,片刻后才犹豫道,“就连绑绷带的水平也是一如既往。”
孟临知:……
他瞪了闻逍一眼:“愿意给你绑绷带已经很好了,你要知足,不满意就自己重新弄。”
孟临知嘁了一声,他又没什么经验,能给闻逍顺利缠上绷带已经很好了好吧!
但看闻逍这绑成大馒头一样的手,确实也不太方便,孟临知干咳一声,解开自己打的绷带结,让闻逍重新自己缠好。
这段时间历练下来,闻逍缠绷带的动作已经相当干脆利落了,孟临知看得不由叹了口气,闻逍以前哪会这些东西?还不是这段时间在前线练出来的。
他看着闻逍的动作抬头问道:“除了手上,你身上其他地方没受伤吧?”
闻逍用绷带在手上打了个结,随后笑着看他一眼:“当然没有,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什么信心不信心的,我这是担心!你没受伤就最好了,”孟临知趴在桌上看着闻逍,“诸扬县战况如何?”
闻逍摇摇头:“没什么眉目……”
齐、梁两国相比,齐国兵力更强,但苦于粮草有限,最近采取的策略一直是想速战速决,而梁国是个小国,虽然弹丸之地兵力不足,但胜在粮草充足,便想用拖字诀硬生生磨垮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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