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酒宴过后,宋涵没多久就和尚世解了约,又过了半年,周屹没再和尚世续约,自己做起了独立制片人。
无论那句话是酒后戏言还是确有其事,反正都没可能成真。
制片人作为剧组的最高权利人,一部剧的诞生从他开始,毕竟资金永远排在项目的第一位。制片人大多都心思独到,八面玲珑,周屹和张邈远一起吃饭,免不了长袖善舞,推杯换盏。
“张董,你不喝白的,这红的你就碰一杯吧。”周屹言笑晏晏,以退为进。
张邈远稳坐泰山:“行,不过大家随意点,无需客气。”
也不知是哪个年份的酒,色泽红润,熏香四溢,整个包厢虽然只有他们四个人,也透着一股微醺的意味。
周屹送出了一杯酒,又试图去送另外一杯,对宋涵举杯道:“宋涵,好久不见,你总得和我喝杯白的了吧。”
宋涵在旁边偷偷摸摸地吃菜,被点名还来不及放下筷子上的虾,张邈远的手先伸了过来。
那只手挡在他的面前,如同要拦什么洪水猛兽,接着就听张邈远笑道:“他平时拍戏都不喝酒,算了吧,你别难为他。”
他说完把那盘已经转出去一米的阿根廷红虾又转了回来。
宋涵抬眼看张邈远,腹诽他实在是会火上浇油。
他那“平时”二字用得极妙,伴随着那盘鲜红的虾,让人耳朵眼睛都发红。
果然周屹和汪鑫文对宋涵投来重新审视的目光。那目光在宋涵看来就四个字———卧槽,刺激。
他这不三不四的三陪地位看来是坐稳了。宋涵后悔过来了,他对张邈远的那点关切在这一刻碎成渣渣,自暴自弃地夹了一只虾,低头哐哐吃。
张邈远却笑出了声。
饶是周屹见多识广,马上明白了这顿饭的真正用意,也不知道他是恭维还是叙旧,走到宋涵身边坐下:“哎呀宋涵,我还记得我们吃过的最后一顿饭,我当时说要让你做男一是真的,可不是我酒后胡言,可惜你后来离开尚世了。”
宋涵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和周屹碰了一个:“那时候周制能看得上我,我很荣幸。”
见他如此给面子,周屹笑逐颜开:“《昨日星辰》我也是带全家人买票进电影院看的,我那时候就看出来了,你是个很有潜力的演员。”
宋涵礼貌地笑笑,这时最有发言权的汪鑫文也搭上了腔:“宋涵是不错,胡慧中也是这个故事里很关键的一环,他亦明亦暗,情绪很复杂,试镜时单看宋涵的外形,并不会很像老师,但他没有刻意端着,而是带着些活力,又稳住了老师该有的言行举止,我认为很符合胡慧中最初的形象,他对人物的理解是到位的。”
汪鑫文作为导演,对和投资人攀关系这种事情绪不高,拉投资那是制片人的事,他主要对剧组负责,他说的话,可信度就高了不少。
这一刻,宋涵想———他进《溺闭》剧组,真的和张邈远没关系,他还能靠自己进这样优秀的剧组,并得到认可。
嘴角绷直了,宋涵对汪鑫文微微点头表达致敬:“过誉了汪导,能拍这部戏是我幸运,自从复出以后,这是我演的第一个好剧本。”
“那就祝我们这个剧爆!”周屹马上举杯托氛围,“爆遍全网!”
情绪带起来,酒又下去半瓶,大多是周屹喝的。
张邈远聊着,倒也下去了一整杯酒。
宋涵小声问他:“你不是说你不喝吗?”
对于灌酒讨好人的事,那些高高在上的投资人要不乐于享受,要不冷眼讥讽,张邈远却低声说:“他是个很有眼光和远见的制片人,我欣赏他。”
宋涵愣了一下,看向周屹。张邈远说得也不错,周屹虽然看着圆滑,做了这几年的独立制片人,片子拿过奖,也出过全网火爆的剧,他现在独立出来,做的项目不多,但几乎每个口碑都不错。他灌下的每一口酒,大概都有他的意义。
宋涵又看向张邈远,忍不住抿了下嘴。
好像接触到张邈远的工作,却不会觉得他枯燥庸俗,反而觉得他更加鲜活有趣。
而张邈远不再和宋涵说话了,拉着周屹娓娓而谈,说什么宋涵没去听,就看着两个人笑得花枝招展。
这一顿饭吃得很融洽,周屹虽然喝得醉醺醺的,却充满了精气神,汪鑫文扶着他,笑话道:“我以前怎么没看你越喝越精神?”
周屹莫名眼中带泪:“我和张董实属相见恨晚!”
宋涵:“......”
临走时,周屹大概是真的喝过头了,他凑到宋涵身边,语重心长:“宋涵啊,今天我高兴,张董又器重你,我就和你说句实话,其实你当初不应该离开尚世,你虽然没有拿到那年的最佳男配,但能提名就证明了你有发展空间,当时对你是有规划的。”
宋涵不语,周屹打了个酒嗝继续说:“虽然那两年尚世内部斗争确实憋屈人,但你学李淇风解约还入股了他的工作室,这步棋我是不看好的。我知道你和李淇风是同班同宿舍,关系好值得信任,他有没有鼓动你解约我不知道,但你和李淇风我老实说,哎———你别生我气,我就是就事论事。”
宋涵捏着筷子笑道:“哪能啊。”
周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李淇风那年拿了最佳男主,他的长相,演技,不红不可能!妥妥的前途无量,他解约出去做工作室,那是他有优势,有野心,你哪能比啊,是不是?”
宋涵说:“是。”
“而且他初出茅庐,能给你什么......唔......”
周屹拍起自己的胸口,大约是想吐了,汪鑫文怕他吐宋涵身上,要架他走。
周屹努力憋着,后面的话估计也憋忘了,只是生出赤诚相待的气势说:“但没事儿啊宋涵,我当年对你是真的欣赏,我之前失约了一次,我下次的剧一定找你拍补上,这不是醉话,你记住。”
宋涵礼貌地回应:“周制抬爱了。”
第45章
突发情况
菜肴凉透,杯盏已尽,包厢只剩下他们两人,宋涵吐了口气,继续吃虾果腹。
张邈远问:“你喜欢吃这个?”
宋涵细细退去虾壳:“挺好吃的。”
张邈远就静静等他把那只虾吃完,才又道:“所以你骗我,你可没说你解约后入股了李淇风工作室。”
宋涵也不管张邈远的脑子里此时在想什么,只觉得他此时的心像他嘴里的虾,凉得透透的。
说不上懊悔,难堪,就觉得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也不算骗你。”宋涵道,“为资源,为前程,多少都占一点,具体我也不太想得起来了,再说,你也没继续问。”
张邈远翘起二郎腿,手肘抵着餐桌撑起下颚:“那我现在问呢。”
他只说他问,他没说他问什么。
但如果只说入股的话,这多正常啊,艺人持股娱乐公司都不足为奇,入股一个当年才建立起来的工作室算什么。宋涵想说这些,但这一刻他又说不出来。
他面对的是张邈远,而且是带着笑意的张邈远。在那种自若和从容之下,有些东西在他们两人之间变得越发透明稀薄。
他只能被逼着挑今天晚上的话题说。
“我和李淇风是大学同学,毕业后都签了尚世传媒。”宋涵盯着餐盘里的虾壳,“李淇风长得好,演技不错,也肯拼命,五年前,他拿了第二十五届金星奖的最佳男主,烜赫一时,身价水涨船高。”
张邈远点头,一脸你继续的表情。
宋涵便拿筷子戳了戳虾壳:“但那时候尚世的高层却高兴不起来。”
“李淇风做事很谨慎,也有规划,他很肯定他有大红大紫的一天,他只是拿尚世做跳板,所以当初他和尚世签的合同弹性很大。李淇风红了,尚世却不能从他身上赚到理想的钱,背地里就总是压着他,换走他的资源,不许他选戏,变着法儿的想让他改合约。”
筷子把两只虾壳一左一右地摆开,宋涵说:“李淇风硬气,直接解约,赔了不少钱,但他很舍得,他父母也有企业,给他投了一些钱,他自己又出了一部分,就把个人工作室建起来了,我和他关系还不错,尚世那两年内部戾气又太重,他让我入股,然后签在他的工作室下......”
“条件开的还不错。”宋涵放下筷子,“我就答应了。”
这听着是个鸡头和凤尾的选择题,张邈远笑道:“你是觉得与其在尚世做男配,不如去李淇风工作室做男一是吗?”
宋涵也笑了:“哪来的男一啊,你看这世道,也不是我想就能翻云覆雨的,理想丰满,现实骨感,我还以为我得进军一线呢,最坏二三线吧,结果离开尚世后拍了几部戏都不温不火,最后竟然都混到没有通告了,那时候我又急又没有办法,娱乐圈浪太大,能不能打到鱼也要靠运气。我运气显然就不太好。”
“不过在工作室里,税确实少交了不少,自主权也更多。”
前面的话真假难辨,后面的话却的的确确。张邈远不置可否,但表情宽慰:“没事,你以后会做男一的。”
这句话让今晚的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宋涵看着一桌没怎么动的菜,叹气道:“以后这样的酒局你就不要让我作陪了,我不会说话,也不会顶酒,没什么用。”
他心里觉得别扭,张邈远却大大方方地说:“汪导夸你演技好,周制刚才也有说下次的戏要找你,怎么会没用,这顿饭很有用。”
面对他的直白,宋涵也直白地说:“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至少今天不太喜欢。”
张邈远摇摇头:“很多人喜欢这种感觉,很多人拥有不了这种感觉。”
“你是嘲讽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哪会啊。”张邈远又笑起来,“我前几天不是说要顺着你嘛,你喜欢的,我当然就想给,人之常情不是?”
他语气听着很真,宋涵咬了一下口腔内的肉,放下了些戒备,但也不敢领他的好意:“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别为我操心了,我知道自己现在要什么,要怎么做,我有自己的规划。”
他拒绝,是驳张邈远的情,打张邈远的脸,但张邈远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笑意反而更深。
那笑意和对周屹的一模一样。
桌边放着一小杯白酒,那是周屹上桌给张邈远敬的第一杯酒,张邈远没喝。
此时张邈远却端了起来,酒杯高举过肩。
他道:“这杯算我为今天的唐突给你道歉。”
“算不上。”宋涵心一跳,“你不是......”
不能喝白的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张邈远就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烧喉。那灼热明明是从喉咙一划而过,却如同燎原的星星之火,很快蔓延开来,炙热难耐。
即使每个新年都会回国,即使被送过金波玉液,张邈远始终没有学会品味这种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
他觉得这个东西没有香,就是单纯的辣。
但容易醉。
宋涵定定地看着张邈远,一股气就堵到了喉咙。
张邈远却突然靠了过来,他手掌向后,拍了拍宋涵的后脑勺。
“你真傻。”
张邈远语气很轻,但每个字都足够清晰。
“你现在傻,你以前也傻。”
鼻尖下全是白酒浓辣的气味,太闷太难闻,宋涵本能地想后退,身体却在这一刻动弹不得。
因为这一刻他看见张邈远放松的眼睛里,恍若流着一波秋水,浅浅波涛,缓缓而过,萧瑟,落寞。
他没理解错的话———张邈远是在......
心疼他。
这一晚,迷迷糊糊就回了酒店。
张邈远好像是醉了,一路上他头靠座椅闭着眼睛,也闭着嘴巴。
他的沉默让宋涵局促不安。那是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悸,仿佛他熟悉的那个张邈远会在今夜之后消失,让他捏紧了手腕。
也许是因为张邈远酒品好,也许是他醉得还不深,从车上下来,他还能自己走回房间。房间外,宋涵犹豫地问他:“我进去帮你弄个热毛巾?”
张邈远垂眸看他,露出安慰的笑意:“我可以。”
他可以,好像确实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这晚宋涵怎么都没睡着,他把百合直接搬到床头放着,却还是不能进入梦乡,反而盯着花瓶看了好几个小时。
不能再拖了,最终宋涵想,不论如何,这顿饭后,张邈远都不可能什么都猜不到,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实证明,张邈远脑子没毛病,脑子有毛病的是他自己。
他必须马上和李淇风分手。
就算是凌晨三点,宋涵依旧给李淇风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安静的夜里,电话的回声拉着长长的尾音,带动着呼吸也跟着低沉绵长。
“嘟——嘟——嘟——”
“宋涵?”电话那头终是有了回音。
那声音含糊,大概是被吵醒的,宋涵无暇顾及,亟不可待地问:“你回国了吗?”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安静,很快又传来李淇风的声音:“回了,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你最近......”
他们说起来也两个多月没通过电话了,偶尔李淇风发个微信宋涵要不敷衍地回要不直接不回,这其实是他们最长的一次冷战。
但也许是习惯了彼此的生活节奏,这样漫长的冷战竟然也过得这样平静自然。有些讽刺———却又让现在的李淇风有些欣喜。
他开始逐渐清醒地问着宋涵的近况,语速并不快,却又能感觉得到他的轻快。
只是他不知道宋涵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也不在乎殴阳箐没有给他传话了,直接问:“你在哪里?”
话被斩断,李淇风倒也不恼,老实回答:“K市电视台。”
宋涵说:“行。”然后就挂了电话。
两个多月才有的这么一通电话,挂得毫无留恋。
李淇风大概有点懵,过了两分钟后才把电话又打了过来,但宋涵没接,挂了赶紧定了一张明晚飞K市的机票,然后又定了一张凌晨四点的返程票,定完爬起来就去翻自己拟的协议和身份证厉兵秣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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